《五十弦》鹿紫

23、封才人

　　令婕妤三两步入座以后，不拘小节的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就往嘴里倒，待咕噜噜饮了一通之后，松了一口气，才有多余的气息回答皇贵妃的问题。

　　“皇贵妃可知道清凉宫内的兽苑？”

　　皇贵妃点点头：“听闻山中多猛兽，先帝时建造清凉宫之时曾下令将方圆百里的猛兽驱逐，工匠们将猛兽幼崽捡了回来代代繁衍，成了清凉宫中的兽苑。”

　　“兽苑？”赵锦瑟问：“怎么之前从未听人提起过清凉宫中有兽苑一事？”

　　令婕妤大大咧咧的说：“兽苑里的禽兽凶猛，皇宫里的妃嫔们大都娇滴滴的，有些见只猫儿都要梦魇几日，更何况是猛虎凶豹之流，宫人们哪敢提起来兽苑这事呀，怕不是想被打板子。”

　　令婕妤如此豪放的性格激起了赵锦瑟的兴趣。她摇了摇手中的美人卧塌绫罗纱扇子，笑着说：“姐姐这话说得不对，谁说宫中妃嫔大多娇滴滴的，这儿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巾帼吗。”

　　听了这话，令婕妤才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来，就听皇贵妃打趣：“从前不受人夸奖的时候就已经快要将后宫闹翻了，如今媛美人这样一夸她，日后怕不是要将整个皇宫都翻过来才了得。”

　　被这样一打趣，令婕妤也不恼，摸了摸脑袋：“我听那兽苑的宫人说，兽苑里的野马昨日生了小马，于是今儿想去看看。没想到正巧遇到兽苑侍从正在驯服一匹烈马，我见他拿那匹马没办法，所以就去帮了个忙。”

　　身旁伺候的宫人替她打着扇子，凉风悠悠的吹着。“没想到遇了场雨被隔在兽苑里了，这才迟了。”

　　赵锦瑟像是遇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样：“驯马？令姐姐还会驯马？”

　　“是啊，驯匹马有什么的。从前在家里的时候，狮子老虎我都敢驯呢。”

　　“有林将军这样的大李朝猛将在，令婕妤将门虎女，难怪有驯兽之能。”柔婕妤笑吟吟的道。

　　“皇上驾到——”

　　众人一同起身行礼：“嫔妾/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诸位爱妃免礼平身。”

　　李泽着一身玄色龙袍快步走上前，将皇贵妃扶了起来，随后坐到了上首的位置上。

　　皇贵妃挥了挥手，乐师宫人们开始吹奏起音乐，穿着精美舞衣的乐坊宫女们从场下排列而出，献上令人赏心悦目的舞。

　　李泽坐在主位上，不怒自威的模样越发显得他剑眉星目，英武不凡，他先看向了坐在不远处的一身雾灰色襦裙的兰婕妤，兰婕妤抬头朝他轻浅一笑，随后又低下头去看着舞。

　　日头破了云层照射出道道霞光，映照着天空中湿润的水汽，五光十色，从瑶花高台看下去，露珠反射的晶莹的光，整座清凉宫都在莹莹生光，璀璨夺目。

　　台下是宛若仙宫一样的恢宏殿宇，台上是貌美精致的神妃仙子相对而坐，舞女们舞步曼妙，挥舞的水袖起承转合。

　　温承容的衣裙流光溢彩闪动着月华一样的流光，圆润的珍珠点点莹莹生色，整个人都好似正在散发的淡淡的光，趁得她肤色白皙，眸子微敛低垂，原本就温婉的面容此刻好似慈悲的神女一样悲天悯人。

　　李泽四处随意一瞄便被牢牢地吸引住了目光，皇贵妃见此饮了一口桌上的清茶便开口。

　　“温承容今日这身衣裙不错，料子瞧着似乎是波斯进贡的那批波斯缎？”

　　温承容温婉一笑，眉眼生光：“多谢皇贵妃娘娘夸赞，确是皇上从前赏的波斯缎做的衣裳。”

　　李泽看向皇贵妃：“波斯缎？朕都快忘了。”

　　皇贵妃颔首便答：“是前年波斯便进贡的缎子了，当时皇上说波斯小国也进贡不了什么好东西，宫里妃嫔也不多，便将这缎子放在了库房里，去岁新人入宫时，皇上曾给温承容赏过三匹。”

　　“哦？是吗。那波斯缎如今还剩几匹？”李泽问。

　　底下坐着的柔婕妤面上仍旧带着微笑，实则桌下的手已经捏了起来，反观其他人都面色如常，赵锦瑟还饶有兴致的端详着自己手中的白瓷酒盏。

　　皇贵妃眉眼融融：“回皇上，那波斯缎总共只有六匹，如今库房里应该还剩三匹。”

　　“还剩三匹。”李泽看着温承容：“朕瞧着温承容穿这衣裳别有一番风味，剩下三匹就都赏了她吧。”

　　温承容起身谢恩，衣裙上的流光随着动作而闪动：“嫔妾给皇上谢恩，谢皇上赏。”

　　走动之间，裙角处却沾了一点点泥渍，柔婕妤嘴角勾勾：“瞧瞧温承容都高兴成什么样了，裙角污了也不知道。”

　　温承容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角，显然看到了那处泥点子，御前失仪，脸色霎时难看了起来。

　　皇帝也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赵锦瑟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闻言朝他一笑：“皇上，荧襄姐姐的翠雪寒露殿离瑶花台相距甚远，且又逢雨后路难行，裙角沾了一点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嘛。”

　　她转头看着温承容，一副惋惜的表情：“嫔妾反而心疼荧襄姐姐这身衣裙，多漂亮的衣裳啊。”

　　皇帝脸色缓了缓：“媛儿说的也对，翠雪寒露离此处不近，一路走来可惜了这身好衣裙。”

　　他饮了一口桌上的酒：“温承容也许久未晋封了，今日就晋温承容为温才人吧。”

　　温才人笑意盈盈，俯身下拜：“嫔妾领旨谢恩。”

　　皇贵妃：“恭喜温才人了。”

　　兰婕妤，令婕妤：“恭喜温才人。”

　　赵锦瑟也笑道：“恭喜荧襄姐姐，姐姐大喜，今日可要多喝几杯。”

　　柔婕妤笑言：“温才人今日恐怕是喝不了了，若是喝多了酒，今晚还怎么伺候皇上。”

　　晋封才人，赏赐波斯缎，皇上今晚定然是默认要在温才人那处歇息的，只是被柔婕妤这样明明白白的点出来……

　　皇帝眸间闪过一丝不悦，拇指抚了抚酒杯：“温才人今日从翠雪寒露行至瑶花台，又晋封才人，定然疲乏，今夜就歇在兰婕妤处吧。”

　　其实不过是从翠雪寒露到瑶花台而已，前者日子温才人常同赵锦瑟一起来观景还偶遇过皇帝，且晋封才人也不需任何晋封礼，怎会疲乏。

　　不过是皇帝不喜有人窥伺帝踪罢了。

　　柔婕妤看着赵锦瑟，目中隐隐划过一丝得意，随后又像是说错了什么话的样子，讪讪坐了回去。

　　当晚，皇帝歇在了兰婕妤处。

　　第二日，又宿在了赵锦瑟的玉隐阁。

　　又过几日，赵锦瑟偶然提起瑶花台宴上温才人的波斯缎，皇帝才终于去了翠雪寒露殿。

　　这日，赵锦瑟一身海棠红色的潇洒骑装，长发高高束成高马尾，脸上粉黛不施，胭脂不着的就往令婕妤的桃绒阁去。

　　蕊兰在身侧跟随着一脸担忧：“小主，您真的要随令婕妤一同去兽苑吗？”

　　赵锦瑟点点头，伸手甩了甩自己的马尾：“那是自然，昨日便与她约好了的。”

　　素雪咽咽口水：“可是，可是奴婢听说，那兽苑里可是有许多的豺狼虎豹在里面，那些可都是会吃人的，这么危险，小主，小主真的要去吗？”

　　赵锦瑟坐在高高的布辇上，闻言一笑：“那兽苑宫人何其多，且不说那些猛兽都是驯服过的，我今日只是与令婕妤一同约了去学骑马而已，又不是去骑豺狼虎豹，怎么就危险了。”

　　“媛妹妹好兴致呀，还与令婕妤一同去兽苑骑马。”

　　之间前方的路上拐角处慢悠悠行出来一人，说话嗓音轻缓柔和，不是柔婕妤还是谁。

　　蕊兰一挥手，布辇便停了下来，赵锦瑟走下轿撵：“见过柔姐姐，柔姐姐也好兴致呀，从夏裕沉香散步能散到此处来。”

　　柔婕妤微微回首看一眼，身后的宫人便都退了下去，赵锦瑟身后的蕊兰和素雪也自觉的退远开来，留赵锦瑟和柔婕妤站在原地。

　　柔婕妤仍笑着，只是眼中却无丝毫笑意：“媛美人既答应了与本婕妤同盟，自然也该拿出点诚意来。先前瑶花台宴帮温才人说话助她升才人便罢，而后又在皇上面前提起她主动分宠，如今又与令婕妤走到了一处去，媛美人怕不是在忽悠本宫的吧。”

　　“本婕妤不得不感慨，媛美人果然好心胸，豁达大度，连宠爱也可以主动分出去。”

　　赵锦瑟轻轻一笑，摸了摸自己的鬓发，美目里透出摄人的光芒，她回身走了几步，百无聊赖的模样伸出手指勾画着山石上的纹路，待柔婕妤说完后她才缓缓开口：“妹妹自然没忘记姐姐所说的话。”

　　“那你还如此帮助温才人获得圣宠！”

　　赵锦瑟眉眼一挑：“姐姐可知，这宫里什么样的人最让人放心？”

　　柔婕妤不明白她在打什么马虎眼：“什么人？”

　　“不是关系甚好的姐妹，也不是萍水相逢的妃嫔，而是两个针锋相对的宫仇敌。”

　　“唯有针锋相对，最让人放心，两个互相仇恨的人，别人只会默默在一旁看着我们互相争执，看着一方收拾另一方，而不是主动出手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