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小说家》薛徜徉

7、(六)

　　贺郁微微一怔，瞳孔剧烈地震动，简直像火见了水一样一样惊慌失措。
　　“成爱医院。”贺郁突然发疯，转身紧紧撕扯住老六的衣领，“绝对没那么简单！”
　　贺郁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狠，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失控地吼到:“又是姓成的，那条老狗，到底要毁我到什么时候！！！”

　　贺郁发狂地大吼大叫，他从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来，猛地推倒桌子上的台灯然后顺手“清理了桌面”，不解气，又回来踹倒了地上的啤酒罐子，正要再踹坐在地上的老六时，沉默了许久的老六忽地一把抓住了贺郁正在高速运动的脚腕，面无表情地说:
　　“差不多了阿郁。”

　　贺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白皙的脸因为失控涨得通红，大力的老六哥把贺郁一把按在地上坐好，转身倒了杯水，然后去抽屉里面扒东西，过了一会儿，翻出来一个白色的药瓶，上面五个大字，“卡马西平片。”
　　老六眯着眼，把药瓶放在灯光下面晃了两下，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他皱着眉头，有些不高兴地说:
　　“你最近没吃药。”
　　贺郁缩在阴影里，闭着眼，轻轻晃着头，沉默了好一阵子，突然开始放声大笑起来，笑一阵哭一阵，笑一阵哭一阵，任谁看，都是一副失了心智的样子。
　　给贺郁吃完卡马西平，老六又给了他喂了一片安眠药，折腾到凌晨三四点，贺郁才趴在地上昏沉沉地睡去。

　　老六把贺郁扔到床上，然后拾了一罐地上的啤酒，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窗外的景色。

　　贺郁没几个钱，租的这个公寓也不是什么好地段的房子，因此外面也没有什么好景致。

　　更何况，这扇窗户还被结结实实地拦上了一道铁窗，把本来就寡味的景色遮的也不剩多少了。

　　老六看着窗户，想起曾经的事，这个铁窗，是老六亲自给贺郁安上的，当时也没几个钱的老六下狠心破费，请了两个焊工，焊了一层又一层，就是为了防贺郁跳楼。
　　这小子，简直跳楼上瘾，发起病来，疯了一样向楼下蹿。
　　贺郁18岁的时候，就尝试第一次自杀，他刚被福利院放出来，就走上国道，啪地一下躺在马路上，准备碰了迎面而来的面包车，结果被刚出狱没多久的“社会人士”老六哥救了下来，面包车的司机正是老六哥。

　　如果说贺郁的半生都被垃圾堆环绕，那老六哥或许就是这堆垃圾里面少有的好东西，干净，平整，没有破损。
　　老六嘟嘟囔囔地下了车，却看见一个苍白瘦小的少年，穿着一件发黄的白色T裇，呲着牙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人瘦小小的不怎么好看，笑容倒是很灿烂。
　　跟着了道似的，老六把无家可归的废柴贺郁带回了他的小破房子，18岁的贺郁还不如现在，当时他的脾气又臭又硬，很是难搞，时时刻刻就像炸药的捻子一样，一点就着，就算再怎么小心谨慎地跟他交谈，他都敏感兮兮地和别人瞪眼。

　　这不算什么，当时老六心里想着，应该是孩子正处青春期，正常。但是时间一久，老刘就觉得不太对劲。

　　算上第一次卧在马路上那回，贺郁已经尝试自杀了十几回了。

　　后来老六的运输生意越做越大，拿了第一笔款子，老六就狠心拽着贺郁去一家公立医院挂号。

　　“大夫，是...愤...愤怒调节障碍吗？”老六皱着眉头，盯着百度词条，一字一句地问到，“我觉得，他症状比较像。”老六朝贺郁抬了下下巴。
　　老六忧心忡忡的样子，好像贺郁的老父亲，贺郁看着老六慢腾腾地捣鼓手机的样子，心里竟然涌上一股暖流。
　　“那你觉得像可不算。”医生哑然失笑，随即严肃了起来，“这孩子有严重的躁郁症，需要治疗，我看你没比这孩子大多少，你是他的监护人吗？”

　　老六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他假装漫不经心地看了贺郁一眼，微微地点了点头，贺郁心领神会。

　　“是的。”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回音刚落，两个人竟然都哈哈哈哈笑了起来，笑的时候还有些吃惊，贺郁每天烦躁躁，阴沉沉的，老六每天木呆呆的，两人彼此之间，几乎都没有见过对方的笑脸。
　　最后两个人还是被医生轰了出去，但是自那之后，贺郁和老六之间的那扇门就被缓缓地打开了。
　　在药物和谈话治疗的帮助下，贺郁也能心平气和地讲话，状态稳定的时候，甚至愿意和老六讲一点在福利院的故事。
　　...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啊。老六心想，可是最近，阿郁的戾气越来越重。

　　老六想劝他“不要再放在心上”，可回想起他在福利院的经历，又实在说不出口。
　　他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贺郁，沉重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