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犹大》么或

2、再次相见

　　中午的日光从高大的落地窗照了进来，铺满了整个奶茶店，阳光照得坐在角落的戚燃昏昏欲睡，阴郁的神色，在这时候也显得有些散漫、柔软。而他原本就因失血有些苍白的脸在光映下，显得越发透明了起来，整个人单薄的，仿佛一触便会就此碎裂。
　　“哥他怎么不上来。”戚燃额头抵在落地窗的玻璃上，叹了一口气，语气慵慵懒懒，手中慢吞吞地摆弄着江野刚刚给自己备用的手机，敲敲按按，将原来的卡中的通讯录调进来。
　　“因为一会儿……”林虞人下意识喝了口水，握着杯子的手用力到发白，语气却浅浅淡淡。“季棠会来。”
　　“啊，怪不得……”戚燃手一顿，而后缓缓将手机放在了桌上，过了半天，才回过神来，了然地将头点了点。“怪不得你今天看我的表情格外难过和纠结。”
　　“……沈欢都和我们说了。”林虞人避开了戚燃有些空洞的目光，探了探红豆奶茶的热度，见晾的温度不那么烫了，才推给戚燃，半天头都不敢抬。“我和江野虽然不太像你再见他，但是可能，也许季棠可以让你放下那些破事。我不想你一直就这样陷入过去里出不来……我想不出其他法子了，我们都救不了你……”
　　戚燃歪头，看着林虞人慢慢的红了眼，她眸中复杂的情绪与昨夜沈欢的眼神在他脑海中重叠，他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而后伸出未受伤的那只手掐了掐她的脸，让她抬起了头来。“我知道了，又没怪你……笑一个吧，一脸严肃我还以为怎么了呢，你倒是怪能吓唬我的。”
　　戚燃柔和了眼色，心里却叹息着，季棠不是我的药，无人救我。
　　“……明明就是你吓我们。”林虞人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微微紧绷的身体也松懈了下来，而后她瞪了他一眼，虚虚地捧着他受伤的手腕。
　　“我现在，应该与他没什么相干，连我都不知道自己这样是为了什么。”戚燃暗自想着，但终究没有对林虞人说出口来。“算了，见一面也好，反正，情况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戚燃还在楞神想着，放在桌上手机忽地就振动起来，低头一看，是江野。
　　“把你爪子从我老婆脸上拿开！！别以为我看不见你就为所欲为！！！”
　　两人一看，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戚燃刚想要逗林虞人几句，却见林虞人的笑意骤然收敛了起来，还皱起了眉。戚燃侧头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是季棠站在了不远的楼梯边。戚燃有些勉强地扯出了一个浅淡笑脸，就这么看着他走了过来，坐在了自己对面。
　　“嗯……好久不见。”
　　季棠神情有些局促，但依然像是戚燃第一次初见他时那般，阳光，散发着蓬勃的热烈。但戚燃却不知怎么的，就莫名察觉到一股再也靠不近的感觉，像是眼前这个人不是那个人了。
　　“……好久不见。”戚燃将受伤的手腕藏在桌下，微笑着，像贴着一层假面，语气清冷冷的，挥手招呼来一个服务生。“你先点点儿喝的吧。”
　　“西柚气泡水吧，谢谢。”季棠划了单，递给了一旁等待的服务员，而后冲着林虞点了点头。“你也许久未见了。”
　　“嗯。”林虞人敷衍地点了点头，拿出了对外人才有的客套语气。“谢谢你能应邀来。”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季棠冲着林虞人一笑，而后目光便移开，注视着在一边面色苍白到近乎透明的戚燃，小心翼翼的开言。“你最近怎么样，过的……还好吗。”
　　“还可以吧。”戚燃含混地应和，不愿在这上面多谈。“总归，是不太坏就是了。”
　　林虞人抱臂往后坐，没再参与两人的话题，兀自喝着自己的奶茶，也再没看季棠一眼，甚至也再没言语，连应付都懒。从最开始，她就不喜欢季棠这个人，他曾对戚燃近乎偏执的占有欲，如今想来都让她心有戚戚。当初，在两人决裂后都在劝和的众人之中，只有她、江野，还有遇事就偏向戚燃的沈欢，没有跟戚燃说过关于季棠这件事的任何一句话，也没有多过一句言，有时候都让戚燃怀疑季棠是否存在。
　　“……你记得咱们小时候的画室吗，现在搬家了，我上次去，老师还问起了你。”季棠笑着蹭着刚端上来的气泡水杯子上冷凝的水汽，自然地将话题转换，说起一些过往有关的事来。“现在的画室，很好看，还有学员墙，上面还有咱们那一期的照片。”
　　“是吗，我很久没去看过了。”戚燃乖巧地接过林虞人递过来的小匙，被林虞人盯着，将奶茶里头的红豆一点点吃完。“那次照片拍完，我就没有再去过画室了，估计我的画箱都找不到了吧。”
　　季棠与戚燃都避开了两人曾在学校发生的不愉快的一切，浅浅而谈，仿佛真的像是多久未见的故旧，在聊着一些曾经与两人相关的旧事，是旧友一样，回忆着曾经一起经历的年少岁月，一切铺陈在阳光底下，似乎都暖洋洋的。
　　可只有林虞人知道，戚燃总是不自觉躲开季棠靠近的举动，还有桌下颤抖着握紧自己的、布满斑驳伤痕的手。
　　“接受不了就算了，我们可以走。”江野发消息过来。“别难为自己和他待下去。”
　　“我也不知道，哥。”戚燃用手指敲了回复。“……我……好像有点舍不得，但我与他也没有话说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戚燃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本应该无比熟悉的人，现在看着忽然就很陌生，不，也许在很久之前，在信任崩裂的那一瞬间，他们之间就开始疏远了，如今他们连话题都避讳诸多，这样的交谈，让戚燃觉得无比的疲倦和尴尬，这感觉让他难受，如坐针毡。
　　过了不知多久，季棠终于离开了，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店楼梯拐角时，戚燃为了应对季棠滴水不露而一直绷紧着的神经，顿时猛地松懈了下来，他有些虚脱般地歪倒在林虞人的肩上，松了口气。林虞人没有寻问，只是牢牢地接住他，静静地陪伴着他，像高中时，她做过的那无数次一样，这一直是她为戚燃撑起的安全地带。
　　戚燃安心地窝在那儿，回想着刚刚季棠离开的背影，干净又漠然，熟悉又疏远 ，就像曾经每一次他送他回到家时的挥手告别。
　　他曾对自己是那样好，他会庇护想要安静躲到他画室的那个自己，会在自己低血压的时候准备糖果，还在自己被推下楼梯后他冲到各个班级疯了般寻找那个不知名的凶手，会为找自己丢失的画翻遍画室的每个角落……他是那样对自己好过，可最后，也是这个人，成了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
　　所有人都说，十年相识不易，很多人都埋怨地问他这样计较做什么，都是男人，有点摩擦多正常，说他闹得太过了，劝他别计较那么多，该算了就要算了。可他不愿意，就算心中还存有不忍与舍不得，在经历了那样的一些事，和以为最信任的朋友的背刺，他就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到其他人所希望的样子。
　　那些人，怎么就那样轻巧地就让自己放下？戚燃稍稍一回想，就觉得人心是那样慷他人之慨的凉薄。那他的难过和绝望又算什么呢，那些极为坦荡的冷漠，至今有时还会在午夜梦回纠缠不休。其他人都说那些都是会过去的事，没什么好矫情的。可却不知道那些所谓的过去是怎么折磨他的，只是一句矫情可以抹平吗……
　　『要说愿你今后岁月如歌浩荡坦阔那定是假的。只盼我终于留那些过去于昨，不再午夜梦回时哭了……』
　　奶茶店的歌不知怎么的，如此契合。
　　戚燃嘴唇微动，无声的嗫嚅着。“我们终究是，只能止步于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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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回去。”林虞人轻晃着靠在自己肩头的戚燃。
　　“好，回去。”戚燃笑眯了眼，他喜欢这两个字。
　　戚燃坐在车上，头枕着车门上的窗框，风吹着他的头发混乱地翻飞，戚燃闭上眼，树影从他眼帘上掠过。戚燃又不自觉回想了些过去的事。盛夏的日光似乎每一年都是一个样子，可那一年，却像是惨白冰冷的颜色，他怎么过来的那段日子，所有人都看到了，可他们也只是看到了。
　　戚燃想起那天自己是如何近乎疯狂的删好友，说他迁怒也好，说他看谁不顺眼也可。列表近乎空空的那一刻，戚燃竟觉得心里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悲哀与痛快。他从来不是活在别人指点里的那个人。
　　也就是那一天，戚燃知道了，辜负，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
　　其实那天，他哭了，但没根任何人说。好像就是从那天起，他开始失去了真正与人交往这个功能，他厌烦去交流，甚至于恐惧，但为了保持正常，他的每一次交流，都在拙劣的模仿别人。
　　“还好，你们都还在。”戚燃忽然对江野与林虞人说。
　　“那当然。”江野笑着回言。“有老子当你哥，回去做梦偷笑吧你。”
　　戚燃一遍遍抚摸着自己手臂上重叠交错的疤痕，而后沉默地窝在车座上，仿佛睡着了。戚燃心底深压着的自己的一切都能恢复如初的愿望，那个虚幻的心愿，美的让自己都快信以为真，如今，砰的一下，碎了，他也清醒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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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燃离开的奶茶店后，一个男生从戚燃背后的座位站起身，将戚燃掉落在座位上一块带血的纸巾捡了起来，藏进了衣兜里，而后付了账离开。
　　“你这行为，可是像个变态啊。”沈欢也从他对面起了身，摘下口罩和帽子，打趣地看着他。“白鱼，你转型成了痴汉？”
　　“我只是……”男生眼神阴暗下来。“想离他近些，他又受伤了。”
　　“你会离他更近的。”沈欢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而后与他并肩离开。“我只希望你是真的如你所说，是来爱他的，他……经不起了，你明白吗。”
　　“我明白……”男生点了根烟，眼神阴沉沉的，不知道在盘算写什么。
　　“这要让林虞人和江野知道，我会死的很难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