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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归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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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严煜已经进了大门,洪竹将糕点放在桌上,转过身去恭恭敬敬地问好,“严大爷,您回来了。”
严煜面朝着洪宁清的方向,只是侧目瞧了瞧豆芽菜一样瘦小的少年,随后两条长眉皱起,面色不虞,吓得小孩儿心惊胆颤。
小孩儿看着严煜走到自己身边,大掌上来就抓住了他的后领,跟抓鸡崽子一样,随手将他提了起来掂了两下,然后放回地上。
洪竹还没站稳就听见严煜说:“回头叫厨房每顿多给你加一个馒头,就说我说的。”
见他还一脸困惑地愣在原地,严煜皱着眉解释道:“这么瘦,怎么伺候主子。”他走到桌案边,见那小孩还站在远处没走,顿时心中火起,“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洪宁清过来拉拉他的手,“你别这么凶,这是家里可不是你北镇抚司的衙门。”他微微摆摆手,洪竹忙不迭的跑了,像条被主人训斥的小狗。
男人转过脸来看他,尽管他依旧皱着眉,但眼里的不悦却还是应声淡了些。洪宁清拉着他,“煜哥,要不要让他们做点好消化的夜宵过来?”
严煜坐在桌案后,随手拿起洪宁清刚刚在描摹的字帖,“在督察院用过了。”
洪宁清收拾笔墨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格外磨蹭的对严煜说:“煜哥,我刚写了一副字,你帮我挂一下好不好?”他眼神飘忽,神色紧张,严煜掀了掀眼皮,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放下手中的字帖,若无其事的起身:“好。”
洪宁清的字写的极好,跟严煜这种勉强算作工整的字体不一样。他的字是从小练的,经由名师调教,一手行楷写的当真是赏心悦目。
严煜解下长刀,反握在手中,捏着个钉子,小心翼翼地在墙上钻眼。又开窗从外头的翠竹上折了一节枝桠,戳在墙孔上。
他专心致志望着一个地方的时候,眼神格外温切。
洪宁清盯着他的侧脸,眼神片刻未离,他本以为这小动作藏得不露痕迹,可严煜在挂画的时候,忽然问了他一句,“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说,能告诉你的,我不会隐瞒。”
严煜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神很是正经,窗外的月色扫在男人的肩头,给这个冷硬的男人,平添了两分温柔的味道。
洪宁清的踌躇犹豫,全都被他看在眼里。这人紧张时候不自觉飘忽的眼神,无意识死死拽着的衣袖,还有不断舔舐薄唇的一截粉舌,都能轻而易举的占领严煜心头的高地。
他偶尔也会非常庆幸,幸好自己只贪恋他一个人的美色。
洪宁清坑坑巴巴地问:“你今天听说了什么消息了吗?”他刚说完,就发现自己说的不具体,立刻补充了一句,“关于朝堂上的消息。”
严煜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地说:“没有,我今天奉命保护新科外出,你在大道之道也看见了。早朝这种朝圣之地,跟我们这种身份低微的锦衣卫是没关系的。”
他这话里的火气来的莫名,洪宁清平白无故受了这么一遭,心里不大舒服。
严煜像是没发现一样,除了继续鼓捣那副字画以外,竟没有一点儿别的表示。
在回来之前,他去了一趟督察院,副都御史郭岷安告诉他,在督察院的记载之中,并没有孙重檐这个人。
线索断了倒没什么,再找就是了。天下没有完美的犯罪,早晚能找到新的突破口,而不巧的是,他从督察院出来,刚好撞见了临街张家的小公子。
说起来这人跟洪家还有些关系。
二十年前八月里只有一个黄道吉日,洪张两家的家主,竟默契的选了这一日操办喜事。两位老爷,是多年同窗,又有如此缘分,于是便在大婚后的某日早朝时,定了个娃娃亲,不论将来谁家男谁家女,都必结为姻亲。
后来张家夫人因为冬日里失足落水,身子不好,许久未孕。为了夫人的身体,张老爷带着夫人辞官回乡,不久之后洪家家主和夫人又被流匪所害。自此洪张两家,就基本没了来往,曾经差点结亲的两家,如今也就剩下府门离得近。
严煜跟张家小公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但不知怎的,这位张小公子对严煜却是一千一万个看不上眼。
平日里就不给什么好脸色,今日他心情似乎欠佳,更是连冷嘲热讽都奉欠,对着严煜出口便是训斥。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严煜并非那小肚鸡肠之人,他确实不屑同一个还没有洪宁清大的小孩子计较。
只是那张小公子临走之前对他说:“宁清跟着你,恐怕以后上了朝堂受的冷眼更多,你不是最看不得旁人说他闲话?那你怎么还这么死乞白赖的跟着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话理属实,不带脏字,却字字锥心,捅得严煜烦躁不已。
他的思绪飘到了千里之外,连洪宁清悄么声儿地回到桌案前他都不知道。
严煜将长刀挂回腰间,走到桌前,随手拈了一块糕点,一口就给吞了,入口软绵甜腻,难得他一个粗人也知道这是洪宁清最喜欢的玫瑰糕。
他尝了一块似是颇为满意,竟破天荒又吃了一块,洪宁清眼睛在书上,但心思一直跟着糕点,等到严煜伸手拿第三块的时候,他抬头皱着眉,“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莫名其妙被人凶了,又被抢了最喜欢的点心,洪宁清整个人的脸色都变了,又是委屈又是忧虑,表情一时煞是精彩。
严煜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若是严格些来说,他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大人,就在逗弄孩子的问题上,他的拙劣程度,就不是一个大人该有的。
“我就是现在想吃。”作为家长,他欺负孩子总是格外有理由。
洪宁清见他脸上没有笑意,以为他还在发火,看着他的眼神格外幽怨,低着头小声嘟囔:“吃我的东西,还莫名其妙回家就发火......”
“你说什么?”严煜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戏谑。
洪宁清算是明白了,他哼唧唧的扭过头,不肯跟他说话。
严煜笑了,“吃完了早些睡吧,我还有事。”
他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宁清的那副字写的很好。”
说完便走了,出门的时候还不忘了跟洪竹交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事无巨细的程度让洪宁清觉得,就算是自己的爹娘还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什么嘛,刚刚凶我,现在又来夸我。”虽然嘴上一直抱怨,但洪宁清的脸上到底还是出现了笑容。
夏日的酷暑刚过,虽然立了秋,但天气依旧让人烦闷,严煜到书房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门口等着了。
“进来说。”他推门进去,有个身着黑衣没有绣文的男人跟了进来,“大人,您要的字迹对比。”
严煜沉默着将那份名册接了过来,大概扫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没了?”
黑衣男人说:“登记在册的就是这些,决无遗漏。”
严煜抬眼,威压倍增,“我要的是所有,不是登记在册。这些都不是,再找。”
黑衣男人立刻跪下请罪,严煜摆摆手,沉声吩咐,“两件事。第一,继续做字迹对比,我要所有人员名册;第二,明天一早,你带几个人去城郊三十里铺,就是今天发生命案的地方,监控那个报案的寡妇,做的漂亮一点,切记不要打草惊蛇,看好家里的孩子。”
黑衣男人立刻领命而去,严煜刚翻开公文还没来得及看,就有人敲门。
“进来。”话音刚落,一个跟同样黑衣无绣文的男人就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大人,宫里的消息,安平侯御前失仪,皇上龙颜震怒,已经责令其闭门思过了。”
这消息约莫是晚膳时候的事,他知道的不算晚。
想起安平侯,他忽然问道:“近日宫中也无宴会,安平侯今天怎么会进宫。”
黑衣男人说:“晌午未到就进宫了,今日是安平侯生母段太妃的生辰。段太妃前些年走了,但每年生辰忌日,安平侯都会进宫祭拜。”
事情就发生在安平侯从芳菲殿出来以后。安平侯难得进宫,皇帝在皇后宫中设宴,与他小聚,之后又同在御书房下棋。
正巧前些日子征用以建造江南行宫的民夫有了眉目,工部侍郎来同皇帝汇报,被安平侯听了个原原本本。
早些年安平侯也是大道之道出类拔萃的学生之一,但后来因为武将刘诗盈的叛乱而受了牵连,好些年没在朝堂上公开露面。
但君子到底是君子,居庙堂之高而忧其民,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安平侯听说为了一座行宫,动用十万民夫一事,愤懑不已,立刻向皇帝求情,恨不得以头抢地。
“安平侯说的句句在理的,但话实在不好听,甚至用秦始皇来比拟,皇帝当时就龙颜大怒,让安平侯跪在门口的青石阶下反省,直到刚刚宫里才传来消息,说是责令其闭门思过。”黑衣男人说完,便面无表情的站在一旁。
“安平侯被罚跪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随手翻开了一本兵书。
黑衣男人想了想,“在您去城郊后没多久,听说的消息。”
严煜点点头,“你去吧。”等到屋子里再一次重归静谧,他起身走到窗边,随后一推,就逮住了偷听的小贼。
洪宁清被抓了个现行,心里有些憋闷,看着严煜的眼神也带着一丝嗔怪,这副样子,格外可爱。
既然来了,严煜自然不会放人走,他微微探出身体,两手抱着洪宁清的腰,直接将人从窗口抱了进来。
洪宁清脸蛋红红的被安置在了书房里只属于他的位置上。
“我今年都十六了,又不是小孩子了,你怎么总是这样抱着我。”洪宁清坐在严煜的大腿上,被男人不由分说的抱着。
严煜一双星眸里盈满了笑意,“你在我这儿,永远都是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