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潋滟 ...
-
竟是今日那凄凄切切的柔弱女子。
“你这贱奴，爷刚陨天，你可倒好怎还唱上了。”那丫鬟似是在为她家爷不值，上前便要去欺那女子。
沈雪来忙去阻，斥退了那丫鬟。
“姐姐可无碍？妹妹闺名雪来。姐姐所舞真真是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啊。”沈雪来被那女子引到了几案前。
谁知那女子竟是深深看了沈雪来一眼，良久才娓娓道来。
她唤滟儿，原是胡人的家眷。
“都尉，今儿打的那挛鞮单于屁滚尿流实乃大喜啊，你看这俘虏们……该当如何处置啊？”曹敛顺着那骑尉的眼光看去，便看见众多奴仆中有个弱柳扶风的美貌女子，也是稀奇，胡人女子多是体态丰腴，这般娇弱惹得曹敛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而那骑尉显然曲解了曹敛的意思，待曹敛回到营帐准备歇息时，才看到被团团围住清洗干净的女子，似是被欺负的惨了，秀气的鼻子红红的。眼神却是不屈，瞪着曹敛，只隐隐绰绰还挂着泪，倒是减了几分凶恶添了几分娇俏。
曹敛只觉好笑，他也不是克己之人，这女子这般合自己心意，便宠着也罢。
滟儿原是不识字的，曹敛亲自教她识字读书，第一首便是《竹枝词》。滟儿不依，她不愿学汉人的字，被曹敛拉到床榻上好一顿鞭策才娇娇的讨饶。
“爷，滟儿不敢了，饶了滟儿罢。”滟儿趴在榻上，香汗淋漓，轻轻啜泣着，真真是道是无情却有情。
后曹敛回京，抹了滟儿的奴籍，只道是在边关寻的好人家的儿女，娶了做贵妾。曹府何人不知，潋滟苑住了个活祖宗，时不时便要摆脸色摔东西，偏偏他家爷宠的没了边，只担心器物碎片伤了滟儿的手。
滟儿放不下国仇家恨，曹敛宠她她只当没看见，时不时要发发疯闹曹敛，却看不见曹敛眼中无尽的柔情。
滟儿胡女的身份还是暴露了，曹府闲言碎语四起，曹敛敲打了一番才平息。
年初曹敛大病了一场，迟迟不见好，曹老夫人以为是滟儿耍的把戏，要害她宝贝儿子，便不许滟儿出潋滟苑。滟儿乐得清闲，平日里曹敛粘人的紧，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看到大夫频繁出入仍是捏紧了绣帕。
曹敛病得昏昏沉沉，待稍微清醒了些未见滟儿便嚷嚷起来，一问才知滟儿被曹母禁足了。曹敛不忍去与曹母争辩，忙吩咐丫鬟去引滟儿来。
滟儿急急忙忙赶去，竟不知掉了只绣花鞋，再观多日不见的曹敛不复往日神气，气若游丝，不觉红了双眼，却仍怄气道，“所有人都以为我要害你，只你不信。怎地还来见我？”
曹敛执起滟儿的手，眼中似星河万千，柔情缱绻，仿佛只看着她便安了心似的，“滟儿若想要我的命，拿去便是，只别伤了自己。”滟儿哪里经得住曹敛这般深邃的眼神，只支吾着要逃。
曹敛实在怜慕不过，拉下滟儿便轻轻吻了上去。
“你，你……你个老不羞的，病中还不忘调戏我。”曹敛大滟儿一轮，滟儿便时常嘲笑他年纪大，曹敛便会唤她小不点，惹得滟儿又气极。
曹敛却不恼，于他而言，美人入怀儿孙满堂，便是天上人间，只还差个孩子。
逍遥日子过的快，纵是曹母偶有叨扰也无大碍，曹敛眼里心里只滟儿一个。而滟儿，滟儿说曹敛还比不得她院子里的贵妃椅，至少贵妃椅还能躺着靠着。曹敛却说，他也能躺着靠着，怎地比不上那贵妃椅。滟儿便说，贵妃椅可不会欺负她，不会压着她，不会折磨她……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曹敛还问她怎不说了，滟儿拿起团扇便要打那不饶人的，曹敛却是朗声大笑，把那闹小脾气的紧紧圈在怀里，只道是人间好时节。
那日，曹敛怕滟儿烦闷，便携滟儿上街游玩。滟儿许久未出街，难免被那琳琅满目的巧物乱了眼，曹敛见她实在喜爱便掏出荷包来买，不一会儿曹敛手中便被塞满了，有糖葫芦、桂花酥、九连环、风筝……
最最离奇的还有孩童喜爱的拨浪鼓，滟儿只道她就爱玩这，说着摇着拨浪鼓一蹦一跳的走远了，曹敛怕滟儿迷了路，忙往前赶。
滟儿走的急，却不想被谁绊了一跤，竟摔了个头昏。
她忙挣扎要爬起来，却看到面前人长袍下的马靴。猛地抬头望去，却见那男子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胡人的马靴，胡人的……
曹敛看她冒冒失失的，只觉好笑，忙上前去搀她，见她无碍便稍微放下了心，倒没注意到滟儿失魂落魄的模样。
滟儿魂不守舍，曹敛原是不知缘故，不过马上他便明白了。
剑若霜雪，血似红梅——
她知道，这世上怜她惜她的那人没了。
滟儿捂着曹敛不断冒血的腹部，眼泪不争气的拼命往外涌，只得慌乱求救，“谁来，谁来……快来，快救他，求求你们了……”
曹敛却是摇头，拉起滟儿的手抚在他脸上，“滟儿，滟儿，别哭，总有这么一遭的……滟儿可否最后亲我一下……”
滟儿泪珠轻落，泣不成声，难以置信的望着曹敛，那人一如往日般看着她，唯一不同的便是脸色苍白了许多，滟儿也骂不起来了，只抽噎着贴上了他浅白的唇，轻轻摩梭着，仿佛用尽了一辈子的悔恨。
“眞好，这是滟儿第一次亲我，该是要好好回味的……”滟儿要他不要说了，这人，这人都这时了却还要这般作弄她。曹敛吃痛，只得收了笑脸，“若是男儿，便唤曹玉…若是女儿，便唤曹思潋……”
滟儿一愣，泪却决了堤。他知道，他都知道……
世人皆知我要害你，只你不信，只你不信。那西厢的迷香，那书房的密信，那茶盅里的胡曼，那落胎的红花……他都知，却还笑着喝下，只说滟儿乖巧，不问为何。
若爱你，便毫无保留地爱，飞蛾扑火般，只她现在才知，为时已晚矣。
沈雪来竟是湿了绣帕，水波潋滟间却只听得滟儿轻笑了起来，“雪来妹妹还入了戏了，不过是话本罢了，怎还当真了。”沈雪来也是诧异，却不禁被那话本里的故事所感动。
“滟儿姐姐，你说那胡女可后悔？”沈雪来实在为曹敛惋惜，用尽一生情意去爱一人，却只得了背叛。
滟儿却是沉默了片刻，神色幽幽，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中，“不后悔，他们，本就是有缘无份的，只是司月仙子乱了红线罢了。”心却不自觉疼了起来，连带着微微显怀的那处。
沈雪来懵懵懂懂，却闻得有人来寻，竟是厉梅寒。
那厉梅寒原便注意着沈雪来，只一会没见便来寻，却见她与一素衫女子坐在青玉案上。虽说快入夏了，夜晚仍是有些寒的，沈雪来在庭院里坐了一会便有些冻了，脸色也显得苍白，厉梅寒瞧着实在心疼，面上却不显，只把刚放在怀中怕冷了的什锦糕塞在沈雪来的手上。
滟儿瞧着厉梅寒的眼神轻笑，悄悄拉过沈雪来，只说有好东西给她，说着便回了里屋去，取了话本来放在沈雪来怀中，并千叮咛万嘱咐回府才能看。沈雪来乖巧极了，虽是好奇还是听话的没有打开。
等她回府打开时，却只想把那话本扔到天边边去，竟是西厢记，那话本实在是羞人至极。故事却是……却是……
“小姐，可要熄灯？”夜已深，怀素不知剪了几次烛花。也是奇怪，平时她家小姐明明早就歇息了，今日却是不眠。
只见沈雪来从被褥里探出头来，脸红红的，央怀素出去，只说自己要秉烛夜读。怀素却是调侃了几句又不是要考状元之类的话，惹得沈雪来更羞。
待怀素出门去了，沈雪来才从枕头下拿出那本禁书来，刚才读到那张生与莺莺私会，好个“春至人间花弄色，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沈雪来虽是不甚懂，但也知这定是羞人之事，只读的粉面桃腮、春意盎然。
“滟儿，你看这处，莺莺虽美，却不及滟儿万分之一，尤其是那花心，真真是清泉山间来。”曹敛拿着那话本举到了正绣着荷包的滟儿面前。
滟儿实在受不住曹敛白日宣淫，只得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那你便是那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哦？滟儿说我不中用了，是为夫平日里过于克制了，今日便看你受不受得住。”曹敛乐的滟儿这么说，打打闹闹便又到那榻上去了。
夫君，滟儿有心，滟儿只是，只是……
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潋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