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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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可能是因为魂魄互溶的原因，林汐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过来。
黯萧说的没错，睡一觉之后她的头果然没有那么疼了，脑袋里也多了些零零碎碎的记忆，不过记忆内容依旧和落水的原因毫无关系。
“小汐醒了？”休染仿佛有预感般推门而入，穿过屏风来到她面前。
她微微弯下身，用手附上林汐的额头，发现体温正常才松了口气：
“已经巳时[注①]了，小汐要起床吗……”
林汐点了点头，道：“阿染，爹娘呢？我要去请安吗？”
记忆里林汐每天都会晨起向爹娘请安，虽然赵情与林渊多次表示不用请安，林汐嘴上答应，却也没落下过一次，这样看来林汐与休染这倔强的性子倒是很像。
但现在看这高高挂起的太阳……所以她问了休染。
休染一边唤着侍女来给林汐洗漱，一边冲她笑了笑，答道：
“小汐，你病了，自然不用请安。再说夫人与丞相今早去了皇宫，听说皇上很担心你，昨日听闻你醒了，今日便召见了夫人与丞相询问你的情况，现在还未归，不过应该也快了……”
“嗯……”林汐应了一声，便被侍女扶着坐到了镜奁前。
林汐突然好奇起这张脸来了，毕竟她还没见过自己现在长什么样呢。
“希望可以飒一点，飒一点……”
林汐闭着眼在心中碎碎杂念，默默祈祷。
然后慢慢抬起头，不敢睁眼般地眯着眼望向铜镜中的自己，接着又猛地瞪大了眼睛，呆住了……
好家伙，这不是我自己嘛？！只不过是因为身体的原因显得更加柔弱了几分罢了。
……算了，我又不丑，搞的我好嫌弃自己一样。
好吧，即使真的有点嫌弃，那也要淡定……
呜……
于是她淡定地让侍女为自己梳洗更衣，然后又淡定地喝了点粥垫垫肚子，淡定地去了园中石桌旁，淡定地晒着太阳，淡定地等着爹娘回家吃饭，淡定地像个退休老干部……
林汐，你一个杀手竟然这么堕落了……
她对自己说。
然后淡定地吃了块儿糕点压压惊。
“好吃……”她不由自主地眯着眼睛称赞了一声。
晚秋的太阳撒在身上很暖和，但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太喜欢晒太阳。
所以她挑的是一片阴影面积较大的地方“躺尸”……
突然，本是惬意眯着的眸子倏而睁开，扭头向身后望去，眼里满满的是戒备与警惕……
不可能是休染，那动静太过于小心翼翼了，根本就不想让她发现……
奇怪，听力好像提高了，也更加敏锐了……
她疑惑地看向面前僵住的黑狐，那黑狐似乎没料到她会发现，正欲逃跑……
“站住。”林汐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不是来看我的吗？为什么要走？”
那黑狐抬起的前脚僵在了半空中，最终放下，回头凝望着林汐。
林汐这才发现他是奇特的血色瞳孔，明明不是人，眼中却似有许多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
林汐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黯萧。
“过来，小狐狸……”
狐狸身形一顿，与他记忆里是同一个人，不过却是稚嫩许多，是凡人十五六岁的模样，她当时也是这样唤她，却更加小心翼翼，因为他会酿下大祸……
“过来，小殇儿……”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他记得很清，他清楚地记得，他没过去……
林汐本是试探性地唤了他一声，本来不太抱希望的，毕竟刚刚她以为那是黯萧的“寄体”，见他想走便喊了一下，可能是语气有点凶，误打误撞吓到人家小狐狸了，结果却看到黑狐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过来了……
林汐望着眼前的黑色小狐狸心中是没来由的亲近与喜欢，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她是很喜欢小动物，但也从来没有这种见到一只小动物心脏都开始不受控制乱跳的情况。
激动与忐忑……
总不会是因为没见过黑色的狐狸吧？
林汐立马否决了这个想法。
接着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想抱起小狐狸，那小狐狸躲了一下，林汐忙道：“乖哦，我不会伤害你。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刚刚把你认成别人了。姐姐就是想抱抱你……”
再去抱他，果然没动，只是身子有些僵硬，林汐以为他是太害怕了，便将他放到了面前的石桌上用手轻轻抚摸他柔顺的毛发，再仔细观察又发现这小狐狸其实并不是纯黑的，他的四肢上各有一个暗红色的螺旋状条纹，尾尖部分也是若隐若现的暗红色，当时离得远便没看清，以为是只纯黑色小狐狸来。
小狐狸似乎是被安抚住了，惬意地眯着眼睛。
林汐道：“小狐狸，你这么有灵性，正好我原名叫‘灵汐’，你看都有一个‘灵’字，咱俩多有缘！既然缘分让我们相遇乱世之间，啊呸，相遇在我家，我又这么喜欢你，要是你不嫌弃，你就从了我吧？”林汐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黑狐看了她一眼，然后轻轻的叫了一声。
「好的……」
听懂了。
也不知是同类交流互通还是其他原因，反正听懂了就行！
灵汐笑了：“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黑狐抬起尾巴，尾尖轻轻扫过林汐修长白皙的脖颈，意思是可以。
林汐会意。
她捏着自己的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慢慢开口道：“你若不细看便是通体漆黑，本来就足够特别，再加上那双分外好看的血色瞳孔……”
林汐趴在黑狐面前凝望着他那双血色眸子，轻声道:“可真是特别……”
特别的美……
似乎是林汐离得太近了，黑狐的瞳孔随着微微眯眼的动作变得更加细长，透出一种诡异的美感……
林汐笑了笑，她道：“那就叫你‘黑漆漆’吧！”
……
黑狐的尾巴还未完全落下便僵在了半空中，末了，他又轻轻叫了一声。
「你开心就好……」
“谢谢，我很开心！”林汐抱住黑漆漆的脑袋蹭了蹭，然后又“吧唧”亲了一口。
她太喜欢这只小狐狸了！
她这一亲把黑漆漆给亲懵了，几乎缩成一条细线的瞳孔又骤然变圆。
林汐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接着说道：“那我也要起一个代号，漆漆，你说我是叫‘乌漆麻黑’还是叫‘呜呼啦呼’呢？”
黑漆漆彻底被林汐起名字的本领给折服了，他决定不发表任何意见。
林汐见自家宝贝小狐狸不理自己，便有点丧气，喃喃道：“既然这样，我记得黯萧说我本来是一只白狐狸……”
林汐自顾自地说着，似乎没有注意到黑狐周身的气场变得深沉，敛下眸子掩住了眼中翻涌的杀意……
黯萧……多管闲事的家伙。
好在林汐的下一句话似乎熄灭了黑狐的怒火，他又变成了那只可可爱爱毫无威胁的“黑漆漆”。
“……不过我都不记得了，黯萧说来到这里，融合完我失去的一魂一魄才能慢慢想起来，他没办法帮我恢复记忆……那不如我叫‘白茫茫’吧!”
林汐回过头，笑望着黑漆漆，似乎丝毫没有注意道刚刚的变化。
黑狐配合地叫了一声。
「可以，很不错……」
起码跟“乌漆麻黑”和“呜呼啦呼”比绰绰有余……
林汐抱起了黑漆漆，笑的眉眼弯弯，揉了揉他的脑袋，说：“你不叫‘黑漆漆’，你叫‘无殇’。”
顿了顿，她又道：“愿你平安喜乐，岁月无殇。”
她低头望着怀中的小狐狸，道：“喜欢吗？小殇儿……”
黑狐的心跳似乎停了一瞬，随后开始不自然的剧烈跳动着，他垂下眼眸，试图平息眼底情绪的翻涌。
喜欢……好喜欢……
他知道记忆的恢复会先是心中最重要的……
他是她心中最重要的……
无论以什么方式……
“但是!林汐一个转折，“‘黑漆漆’这个名字不能丢！等我身体好些，我们出去玩就用这个当代号！”
无殇不明白他一只狐狸要什么代号，他这种颜色的狐狸这个世界里也找不出第二只了吧，想要掩盖身份的话最好不要带他……
偏厅内。
赵情一脸为难地望着眼前这个小黑狐狸，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便轻轻用手肘碰了碰身旁同样一脸复杂的林渊，轻声道：“阿渊，你怎么看？”
林渊眯了眯眼睛，扭过头去问休染：“休染，我们不过是去了趟皇宫，汐汐从哪里变出来一只狐狸？颜色……还这般奇怪？”
休染低头：“回丞相，确如小姐所说，的确是……小姐先招惹的人家。”
一旁的林汐连忙点头：“是呀是呀，爹爹，你看我都招惹人家了，人家也同意了，我不能始乱终弃!爹你不要过河拆桥，棒打鸳鸯!”
林渊无奈扶额，叹了口气道：“知道了，休染，你先退下吧。还有，汐汐，你这是什么比喻，爹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这狐狸出现的奇怪，爹爹怕是奸人所计……”
“不会！爹爹放心，我让小殇儿发誓给你看!”
林汐一脸认真地低下头俯在无殇耳边道：“小殇儿，你哄哄我爹娘，要不然我们俩就要分开了……”
无殇的耳朵不由抖了抖。
离得太近了……
好痒……
趴在林汐怀里的无殇扭过头冲着林渊与赵情叫了一声。
「发誓……」
没了。
赵情一脸诧异，林渊也抽了抽嘴角，他道：“他说什么了？”
林汐挺直了背，一扬脑袋，道：“他说发誓!”
……
最后还是赵情道：“阿渊，要不算了吧，你看小汐好不容易有个这般喜欢的，我看这小狐狸也挺有灵性，不如就让她养着吧。”
林渊一手捏着鼻梁，一手摆了摆，叹了口气道：“女儿大了，被狐狸给拐跑了。养吧养吧，养几年心里说不定就没我了，听说狐狸的魅惑之术可强了，汐汐这不就被勾走了魂儿嘛……”
说着便故作伤心地抬手擦了擦那眼角根本存在的眼泪 。
很难想象这是一国丞相。
赵情与林汐都有些哭笑不得，林汐忙安慰：“不会的!可喜欢爹了，不会忘的……”
无殇微微睁眼，便对上了林渊轻扫过来的目光，只是瞬息之间，便错开……
无殇懂他的意思。
“别伤害林汐，否则要你的命！”
这个世界妖魔鬼怪都有，大多数都不会逾越规矩来凡间捣乱，但凡事都有特例，总会有些不知好歹，眼里没规矩的会来凡间找点乐子，若是没犯事，那些差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犯事了才会去管。
毕竟水至清则无鱼，管的太严，反抗便欲烈……
所以便也导致很多事情发生前来不及阻止，等发生后才会来草草收尾抓捕。
而凡人也不会坐以待毙，总有那么一些人是有本事的。
林渊便是其一。
无殇没有刻意隐瞒他是妖的身份，所以林渊看出来是必然的。
知道就知道吧。
毕竟是姐姐的父亲，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赵情林渊与林汐饭后谈到边疆大捷，主将洛辰主动要求回京，正好庆功宴能与七日后皇上的生辰宴一起举办。
算算日程洛辰应该在三天后抵达，虽然时间有些紧，但好在中间还有几天时间可以休整，对于京中一切都被他那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他回来的皇兄打点好的洛辰来说也足够了。
而朝中官员对此次洛辰回京之事议论纷纷，说法也是千奇百怪，但大体表达的意思就是手握大半兵权的洛辰突然回来，其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
他们会这么认为的原因大概就是:你原来就从不把皇帝放眼里，现在回来肯定就是要搞事情！
当年为了平住悠悠众口，也为了防止那些旧臣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现皇帝的母亲是做出了让步的，她把一个国家的底牌以及命脉之一——兵权，交给了洛辰。
不少人见此，都也渐渐偃了声息，毕竟当年先皇也只是因为天生异象才有意要立洛辰为太子，而此事也因为种种繁琐的礼节与其他事情而拖了许多年仍一直迟迟未定，而现在他也更是还未来得及留下遗诏便撒手人寰了。
说白了洛辰还不是太子，继位这事儿言不正名不顺，压根就是他们的一厢情愿而已。
况且洛隐国历代便有“当朝若无太子，便奉长子为君”的规矩，若此时再将不过外傅之年的洛辰与早已及冠[注②]的长子落行舟相比，倒是落行舟继位更加合情合理了一些。
而落行舟更是在继位后不仅迅速巩固了政/权，将朝堂一番整治，还颁布了许多减免赋税的法令法规。
既树立了君威，又笼络了民心。
不选择容忍求全，而是主动出击，反其道而行之，令人不可不畏。
在那之后，人们总是会不由得去猜想着这位雷厉风行的陛下到底会以什么方式去拿回兵权，用什么手段去处置洛辰。
可直到现在，直到洛辰在群臣口中堪称“挑衅”般地回京时，这位陛下似乎仍然没有收回兵权的打算。
他似乎是将自己这辈子的容忍与纵容都给了他的这位皇弟。
而此时不少忠于先皇的臣子开始蠢蠢欲动，也有不少被先皇后与现任皇上提拔上来的臣子联合上书皇上切不可放虎归山。
现在却是皇帝不急，太监不急，大臣们倒是急得不得了。
而人皇帝倒是一副很乐意见到弟弟的样子，对于大臣们那打得噼里啪啦响的小算盘理都不理，老早就开始准备为弟弟接风洗尘。
林汐的关注点不在这上边，这些她早就听得七七八八了，只不过是因为身份而又对林汐强调了一遍而已。
她微低着头，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家狐狸顺着毛，突然，一个名字吸引了她。
安萧。
不知为什么，林汐一听到这名字心就不住的绞痛，名叫悲伤的情绪也因为这个名字而忽然从心口处蔓延开来……
她好难过啊……
可是为什么？
灵汐费了好大功夫才控制住自己没流泪，但眼眶应该是红了的，所以她低着头假装在看离殇……
她清楚那不是自己的情感，应该是原主的……
所以便在脑子里不停地搜索着关于安萧的一切。
没找到。
好像在她的记忆里根本不存在一样。
记忆还是没有完全接受，可能要再过几天，或者等见到那个安萧才行。
无殇感觉到林汐顿了一瞬，抬头便迎上了那双红了的眼眸，似乎想到了什么……
无殇的心紧了紧，耳边响起了少女的声音。
有些稚嫩，悠远，却又渐渐清晰了起来……
“小殇儿你别伤害她……”
“放心，过来……过来就没事了……”
“小殇儿，别做傻事!”
“小殇儿……为什么？!”
“你杀了她……”
当年少女也是红着眼眶和他说话，最后他却做了错事……
他让她失望了……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哭……
无殇重新闭上眼睛，竭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自那以后她很害怕见到她失望的眼神，见到她伤心地红着眼眶……
他怕得要死……
会做噩梦……
梦里她会一直哭……
而他依旧手足无措……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