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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凉如水，照得柱间心里亮堂堂、干净净的。他极自然地坐在斑身边，肩上像是卸下了看不见的重担。
柱间从未感到如此的轻松与安宁。
可无论柱间多么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光阴从不曾为任何人停留。
时间倏忽而过，很快就到了必须要分别的时候，柱间欲言又止地抱着自己的枕头，不死心地想要与斑秉烛夜谈。但这一次，斑拒绝了他。不仅如此，斑还摘下了手套，用手背贴了贴柱间的额头。
滚烫的热度从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斑蹙起了眉，不赞同地看了看柱间。
“你发烧了。”斑说。
斑的手凉凉的，在柱间额上一触便移开了。有那么一瞬间，柱间竟想要捉住那只手，但他还是忍住了。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地黏着在斑素白的指尖，又在柱间意识到的时候迅速收回。柱间倚着门笑道：“没事的，我只是觉醒了新的能力而已。”他轻声道：“如果实在担心的话，用写轮眼看一看也没关系的。”
斑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柱间，但既然得到了主人的应许，他也就不再客气。
在写轮眼的透视下，一切无所遁形。
正如柱间所说，是木遁的力量在他体内抽根发芽。
从九喇嘛的口中，斑曾经听说过忍宗之主阿修罗的强大。同为使用木遁之人，柱间的使用方法却与阿修罗截然不同。阿修罗的打法大开大阖，却失之精细，柱间的开发更注重传播与繁衍，单体杀伤力却略逊一筹。
木遁查克拉的总量限制了柱间的发展，但现在，这再也不会是柱间的问题了。
这种崭新的力量在柱间身体内横冲直撞，它曾是是一颗埋藏在积雪下的脆弱种子，却又在与斑的战斗中汲取到了足够的养分。之后的一夜好眠中让它缓慢苏醒，又在柱间心结解开之后挣脱了所有牢笼，它肆无忌惮地舒展枝桠、生发新叶，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在柱间体内壮大延伸，也在不间断地改造着柱间的身体。
这是一股多么可怕的力量啊，它的成长好似根本没有尽头。可不知为什么，斑的心中却生不起一丝惊讶。他感觉到柱间的实力不断提升，却只觉理所当然。
斑关上了写轮眼。
“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斑问。
因为这句话，柱间心里软成了一片。他静静地看着斑，却觉得怎么也看不够。柱间摇了摇头，温声道：“没事的，什么也用不到。”顿了顿，他补充道：“只要好好休息就可以了，我已经得到了我需要的。”
这样说着，柱间视线垂了垂，从斑苍白的手腕一掠而过。
阴性查克拉？
因陀罗和阿修罗的故事在斑脑海里一闪而过，斑点点头，明白了柱间的意思。他这便要告辞离开，却又被柱间拽住了衣袂。
柱间的手紧紧攥着斑的衣袖，面色倒是坦然得紧。他大大方方地看着斑，问：“还没有问过宇智波君之前的事，不知宇智波君是如何处置九尾的？”
“你应该猜到了。”斑瞧了瞧柱间，不太明白他为何明知故问，但还是给予了自己的回复。他淡淡地说：“九尾本就是我这边的。”
“真不愧是斑啊。”柱间轻声道。
这个不常出口的名字被他轻轻衔在口中，下一瞬便状若无事地含糊掠过了。柱间笑道：“这个消息可真是太惊人了，如果不是宇智波君亲口说明，我哪敢真的确定。只是……那最后那一颗尾兽玉，可真是让我记忆犹新。”
见斑疑惑地看过来，柱间也再不卖关子，直接道：“那颗尾兽玉本不该出现的。”
柱间后退几步，从房间中的抽屉里取出了那面“未来往昔境”，他将镜子递给斑，示意斑查看。“以宇智波君的眼力应当看得出，这是件幻术忍具，作用也只是加强幻术的作用而已。”柱间道：“为了捕捉九尾，我命族中长老用这面镜子为九尾编织了一场幻梦，引诱九尾离开巢穴。但他们若真的遵循了我的命令，九尾就不该再有发动尾兽玉的念头。”
“当然，倒也不一定是他们存了歹心。千手向来不擅长幻术，也有可能是施术时出了意外。但无论如何，在我下手处置他们前，总要先弄明白事情的真相。所以我想请宇智波君帮我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人在这镜子上做了手脚，修改了幻术的内容。”
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柱间的意思。他接过镜子，用指尖抚了抚光滑的镜面，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很快又将镜子重新递了回去。
见斑没有注入查克拉仔细检查的意思，柱间挑了挑眉。他本想借口检查的事将这面镜子留给斑，可斑似乎并不打算让他如愿。但柱间还是想要努力一下，他已接受到斑如山如海的善意，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报一二。更何况，这面可以放大幻术力量的镜子与精通幻术的斑实在是再相配不过了，比起放在千手库房里蒙尘，它更应该陪着真正配得上它的主人。
柱间在心里迅速筹措着言辞，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到了斑平静得一如往昔的声音。
“九尾同我说过了。”斑说，“不是你的人有问题，是这面镜子本身有特异之处，难以被不熟悉阴遁或阳遁的人使用。”
“阳遁？”
柱间愣了愣，只好先暂时放下赠镜的事。他重复着这个新鲜的词汇，面上带着些惊讶的神情，心里却升不起一丝波澜。也许是这些日子惊讶得太多了的缘故，比起新情报与新信息，柱间更在意情报交流将会带来的与斑独处的时间——虽然斑已经拒绝过一次，但柱间还是想要再努力一回。
柱间想要和斑在一起。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他也不打算收敛。也许一年前的柱间还不会这样激进，可过去种种已经教会了柱间必须要将所爱之物紧攥在手中才不会后悔莫及。
更何况，斑值得。
便是信徒，也会想要和神明更近一点吧？
这样想着，柱间更理直气壮了些。他眨了眨眼睛，不着痕迹地又拉了拉斑的袖子，凑近斑道：“曾经的忍宗之主阿修罗似乎便精通这种遁术。”
“是的，所以……”斑顿了顿，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看了看一直把他往屋里带的柱间，强调般重复了一句：“我今晚是真的有事。”
柱间一听，终于明白今晚已是事不可为。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眉毛一耷，眼睛一垂，极消沉极可怜地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斑被他弄得浑身不自在，只好说了句“我陪你一会再走”，而后急急忙忙地把话题转了回去。
斑说：“这是六道仙人留下的宝物，名为‘未来往昔’，只要注入阴性或阳性查克拉，便可借此窥看过去未来的景象。”
像是看出了柱间的想法，斑把镜子往柱间手里一放，认真道：“你好好留着，不要遗失了。”
柱间却故意反问：“宇智波君是担心我会因遗失宝物而受族中责难吗？”
“光是失踪三日的事就已经很麻烦了吧。”斑说。
斑的声调依旧平平，柱间却听得心里一片软热。他下意识就要开口调侃“斑居然这么关心我”，却又心中一动，将舌尖的话换成了另一句。
柱间问：“若只是不丢宝物，恐怕还洗脱不了我做了‘俘虏’的嫌疑。怎么，宇智波君还要送我什么礼物吗？”
此时此刻，若是宇智波泉奈在此，怕是要毫不客气地冲上来骂柱间一句“得存进尺”了，可柱间看着斑眼里小小的自己，心中竟着了魔似的觉得斑会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事实上，斑也的确并没有生气。他看着柱间，竟真的点了点头。
“我等下就要去取为你准备的赠礼了。”斑大概真是被柱间歪缠地受不了了，眉眼间露出了几分无奈之意。他近乎安抚地说完这句话，声音都放软了些：“你休息吧，我明天就回来了。”
这一回，柱间终于痛快地点了头。
他合上门，看着斑清瘦的剪影在变作猫的样子在门口卧下，终于忍不住把脸埋在被窝里，像个五岁的孩子那样为了明天的礼物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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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真是乐极生悲，柱间半夜睡到一半便醒了过来。
屋外早已没了猫的影子，柱间困顿地闭了闭眼，却没有立刻去睡。睡前与斑的对话朦朦胧胧地从心头浮现，他下意识探手去摸睡前被他放在榻边小几上的镜子。镜子冰凉的触感冰得柱间清醒了些，柱间脸上却露出了浅浅的笑。
斑。
柱间光是念着这个名字，舌尖便泛起了一丝蜂蜜似的甜。他抱着镜子又迷糊了一会，终于在无数次复现对话的过程中回味到了点新的滋味。
——我和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抹不去了，柱间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还是遵从了心的呼唤。他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端着镜子坐到了案几之前。使用镜子的方法流水般从心中趟过，柱间屏住呼吸，平稳而又专注地注入了自己的查克拉。
模糊的景象逐渐在镜中显现，柱间专注地垂下视线，却只能朦胧地看出那是一个雨夜。雨丝淋漓连绵地坠落，镜中的天地都仿佛在哭泣。而在整个画面中只有两个人，他们一前一后站立着，却都面目不清，看不出到底姓甚名谁。
也许是雨夜模糊的水汽实在太过恼人，看着镜中那巨大山谷，柱间的心忽然有些发沉。他蹙起眉，加大了输入查克拉的量，而随着精纯木遁查克拉的注入，镜中的景象也终于变得足够清晰，清晰得看得清镜中柱间空洞绝望的眼神，更看得清刀尖贯穿斑的身体时那一点带血的锋锐。
“当”的一声，是这宝镜摇晃着坠地的声音。
没了查克拉持续的注入，镜面重新恢复了空白。它静静地躺在地上，映出了柱间僵硬绷紧的下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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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柱间入睡时，斑已经离开了宇智波的族地。
他先去了约好的地方取来了礼物，又拎着装着食物的篮子去了九喇嘛常驻的洞穴。
见他来了，九喇嘛也只是懒懒地换了下交叠的双手，它把脸一扭，摆出一副“你干什么还来理我”的样子，冷笑道：“你还记得老夫？”
斑也不恼，他把篮子一放，淡定地揭开了盖在篮子上的布巾，食物的香气霸道地散发出来，香得大狐狸咽了咽口水，发出好大一声“咕嘟”声。这下，九喇嘛再想装深沉也不行了，它自暴自弃地用指尖捏着篮子柄，从里面拨出一块豆皮卷扔到了口中。
斑的厨艺永远不会让九喇嘛失望。
炸得金黄的豆皮里裹着拌了蘑菇与青豆的鸡虾肉馅，热乎乎、油润润又软弹弹，一口下去满嘴都是食物鲜甜酥香的滋味，吃得九喇嘛睁大了眼睛。九喇嘛一时也没心思佯作生气了，它两三下吃完了斑带来的食物，又大声埋怨起斑带的篮子太小。
斑慢吞吞地瞧了它一眼，也不生气。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带着体温的饭团，坐在九喇嘛硕大的头颅旁边，自己也慢慢吃了起来。
见他这样，九喇嘛恨铁不成钢地“哼”了一声，彻底没了发难的念头。它一手支颌，斜睨了眼斑身边用黑布裹缠的长条形物件，酸溜溜地说：“你还给那个俘虏带了礼物？”
“怎么，他还没答应和你结盟？”
虽然这样问，九喇嘛却没真想要个肯定的回答。它知道斑曾经帮了多少，故而从未想过柱间拒绝的可能。可斑竟真的点了点头，看得九喇嘛一时以为自己花了眼。
“这一代的阿修罗是怎么回事！”新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九喇嘛心中升起了货真价实的怒意。它立起身子，尖锐的獠牙在唇边似隐似现，眼睛也睁大了，竖立的瞳孔带着几分兽类特有的冷意。
“千手……柱间……”九喇嘛撕咬着这个名字，曾经被按在心底的杀意又开始蠢蠢欲动。
它表现得如此可怖，足以吓疯任何一个普通忍者。斑却无动于衷，他用手摸了摸九喇嘛放在地上的爪子尖，替柱间说了句公道话。
斑说：“是我还没有跟他说。”
“这还差不多……”九喇嘛“哼”了一声，又卧下了身子。尽管得到了解释，但它的脸色依然很差，显然依旧心有芥蒂，九条尾巴的大狐狸不甘心地咕哝道：“但你已经帮了他很多，他应该主动提出结盟……”
斑却摇了摇头。
“理想并不是能用恩情动摇的东西。”斑如此说道。
“——爱与恨无法分割，就如想要和平也必然会引起战争。就算心与心相连，能够互相理解的时候也只有言语相触、目光相对的那一刻。因‘感激’而获得的盟约总有一日会因为‘恩情’的还尽而断裂，将一切都寄托于‘理解’也总有一日会因‘无法理解’而相背而行。”
“也许柱间的品行足够完美……可我不想要因一时冲动而缔造的盟约。”
“我必须确认他发自内心地认同我的理念。”
当然，泉奈、扉间、柱间，都是很好的人。也许在他们的努力下，不够完美的开局也能迎来梦一样的未来，可那已经是斑看不到的部分了。如果可以，斑还是希望能够确凿无疑地做好现今的每一步，他相信自己的能力，他无法将一切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相信后辈”和“期待未来”。
月光映照着斑苍白的面容，照得他像是一尊雪做的雕像。九喇嘛静静地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平静地说着“我不再相信这世上的感情了”的那个青年。
对九喇嘛来说，斑实在是个太不不像“因陀罗”的“因陀罗”了。他大方得过分，他宽容得过头，他不在乎其他人的轻鄙厌恶，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对素不相识的人释出善意。跟这样的斑呆久了，九喇嘛几乎都要忘记他是从怎样的地狱里挣扎着爬出来的，也只有这时，它才会如此清晰地认出他身上与“因陀罗”如此相似的部分。
九喇嘛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但是……你还是选择了他。”
“你相信他的品行与能力，你认为他有着和你相同的理想，所以你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选择他做你的盟友与同伴，不是吗？”
“是，千手柱间是无可代替的。”斑点了点头，他平静地垂着眼睫，说出的话也带着月色似的冷意。
“我知道他很感激我……但我并不想用他的感激来换他的结盟。”
九喇嘛下意识放低了声音：“所以？”
遥遥望向宇智波的方向，斑的声音轻得好像呢喃。
“所以……现在的他，应该已经看过那面‘未来往昔镜’了吧。”
九喇嘛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柱间看到了什么。它蹙了蹙眉，忍不住问：“得知那样惨烈的结局，你不怕他放弃吗？”
“‘未来往昔镜’所看到的未来并非无可更改。”斑如此回答，他理所当然地反问九喇嘛，“更何况，除了我，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不傲慢也不恣意，斑陈述着无可辩驳的事实：“这世界如此辽阔，也只站得下我和他。”
“等他真正冷静下来了，我会给他想要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125-1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