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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128 ...

  •   128

      柱间烧了整整一夜。

      他昏昏沉沉地躺在那里,朦朦胧胧中感到后半夜有人叹着气把他的头放在了自己膝上。清凉的触感从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胀痛的头脑也得到了力度适当的按摩,一丝丝凉意拯救了几乎要被烧熔了的柱间,他体内激烈冲突着的木遁查克拉仿佛也被安抚了似的,逐渐变得驯服又温顺。

      可柱间却无法感到喜悦,不知从哪里来的酸涩又委屈的感情逐渐胀满了他的胸膛,让他用力握住了那双贴在他额角的手。

      他就这么死死握着那双手,直到昏沉睡去也没有松开。

      直到清晨,明亮的日光透过纸门洒在柱间脸上,柱间才不得不睁开了眼。他顺着身侧人的动作被搀扶着坐起身来,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在斑的膝上睡了整整一晚。而斑苍白纤瘦的手腕上似也有着青紫的掐痕,淡淡的血色从小臂上裹缠的绷带上氤氲开来,被袖子一遮又看不见了。

      柱间默默移开了视线。

      他在斑的指引下去洗漱更衣,眼角的余光看到斑正揉着腿慢慢起身。他怔然地看着铜镜中恢复过来后神完气足的自己,又想起了斑眼下淡淡的乌青。柱间手里握着干净的布巾,可他那双切金断玉的手却好像连那轻软得仿佛没有重量的布巾都拿不住了,他颓然地耷下肩膀,垂下了眼帘。

      觉醒木遁,向来从不轻松。

      昨夜柱间整整烧了四个时辰,斑就也整整陪了他四个时辰。柱间放任自己沉在昏蒙的世界里,斑却一直清醒又克制地向他体内传送着查克拉。那双鲜红的写轮眼陪了柱间一整夜,也正是斑的帮助,让柱间得以如此平稳地度过这一次的彻底觉醒。

      如今热潮过了,木遁查克拉平顺地流淌在经络里,柱间却几乎不敢去看斑的眼睛。

      昨夜镜中的一切依旧清晰得如在眼前,柱间的话卡在喉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斑似乎也没有意识到他的不对。一切完毕,他引着柱间去了用餐的地方。这一次,在那里的不止有斑了,在餐桌的两旁,扉间和泉奈已经衣着整齐地坐在了那里,显然正等着柱间他们一起入席。

      柱间好不容易想好的说辞又没了用处。

      柱间看了看斑,被斑引着坐了上首。他本以为斑会坐在他的对面,斑却没有留下,而是说了句“我先休息一下”便先行离去,剩下他们三人面面相觑。这一顿饭几个人吃的都心不在焉,扉间看看左边又看看对面,几次张口又都放弃,而泉奈在看到斑手上的伤痕后目光冰冷,随后他的目光就钉在了面前的厚蛋烧上,一直到早餐结束都没有再看柱间一眼。

      被这样沉冷的氛围包裹着,柱间的心却彻底平静了下来。

      说来也怪,被温柔以待的时候他总是情绪上头无法自控,被敌意包围的时候他却能够真正理性的思考。柱间默默扒着碗里的饭,他让自己不再去想斑的伤,也不再去想昨日镜中里的种种情形,他将这几日的经历浓缩成几句简练的总结,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

      ——镜子、九尾、那显而易见的提示,柱间就是再天真也不会觉得昨夜的一切只是巧合。可他唯一不明白的便是斑的动机。柱间原以为斑是很愿意和他结盟的,可既然如此,斑又为什么一定要他知道那样悲惨的未来?

      他问自己: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样想着、思考着,等到了真正和斑在会客室对坐时,柱间已经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檀木制的案几摆在两人中间,几旁小炉上烧着一壶沸腾的茶。茶香霸道地满溢了屋子,柱间看着斑用长柄夹取下茶壶,为他们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热茶。

      这倒不是那些贵人们爱喝、爱品的煎茶。

      柱间默不作声地想。他知道,所谓的盟约协议,大抵都要有个友好又不失气度的开场,所用的茶、所见的景,都是不错的题材。若是以这个话题起头,大约也可以客套又委婉地调侃两句,可这一次,柱间却不愿这样做。

      不如说,当他看到斑的第一眼,从心底泛出的酸涩就再一次在心底膨胀,柱间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抑住了自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那样冲斑大吼大叫。

      “昨晚,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些景象。”

      “——想来,是宇智波君故意要我看到的吧。”柱间淡淡地道,纵使他拼命压抑着心底的痛楚,可冲出口的话还是带了一股说不出的委屈愤懑,“怎么,宇智波君是怕我反悔吗?”

      柱间定定地看着斑:“我以为宇智波君是想要和我结盟的……怎么,看不上我这个几次变更心意的家伙了?”

      斑却只是平静地回问:“那你改变想法了吗?”

      柱间呼吸一窒。

      他胸膛起伏着,一时竟说不出话。一块如有实质的石头压在柱间的胃里,坠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放在膝上的手指屈伸着,好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了自己的回复。他挺直脊背,面上看不出一丝游移,他拼尽全力克制住了自己应激下的本能,没再吐出什么伤人的话。

      “我看了那面镜子。”柱间木然道,“我看到了我们最后的结局。”

      斑却说:“如果一面镜子就可以决定我们的未来,那我们现在早该结盟了。”

      “——所以,那只是一次试探,是吗?”

      柱间笑着反问。

      他看似全不在意,脸上带笑,神色平静,便连讽刺的声音也平平的,听不出一丝怒意,可在平静的外表之下,柱间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了。

      于无声中,柱间感到了极大的痛楚。

      他恨斑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试探他,更恨竟真的因此动摇了的自己。他昨夜曾经无数次的扪心自问,可镜子中的画面像是一碰冷水,浇熄了情感的烈火。当一切冷寂下来,理智便又浮现出来。躺在那被汗水浸湿的软榻上,柱间听到自己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从心底升起——

      他问自己:你真的认为自己的理想错了吗?

      你真的要为了斑甚至不知是什么的理想放弃你至今以来的努力吗?

      你真的可以为了他的恩情,便将自己的族人心甘情愿地放在宇智波之下吗?

      即便你真的可以,即便你真的觉得只要有斑在、一切就都无所谓,那么在得知你终有一日会害死斑之后,你还能这么坦然地向他走去吗?

      柱间就这么煎熬了整整一夜。

      而现在,柱间抬起眼,静静看向了斑:“事实证明,你的试探很有用。”

      “我当然可以告诉自己‘未来可以改变’,但是我不能不问自己,若今后有一天我遇到了类似的场景,我能否用如今说服自己结盟的理由说服那时的我。我会不会后悔地对自己说‘都怪我当初一时冲动’?我会不会觉得‘若不是我今日草率地同意了你结盟的请求,我就不会害死你’?”

      柱间正视着对面的人,心平气和地问:“斑,这就是你想要我看到的吗?”

      斑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柱间几乎要笑出来了。不知从何处来的怒意和委屈满涨了他心胸,即便他知道斑做之事正确无疑,可他还是忍不住讥嘲出声。

      “宇智波君,我发现你真的是个很悲观的人。”柱间看着斑,冷笑着道,“那天我见到的宇智波火核对我说‘不要欺负我们族长脾性温厚’——可是斑,你真的是个性格宽厚不记仇的人吗?”

      柱间提高了声音:“不是!你只是不相信所有的人而已!”

      “你不对任何人心存希望,你随时准备被所有人背叛。正是因为你从来不期待任何人无私的爱,所以你才会努力回馈所有的善意,因为对你来说,‘善’是偶然得知的天赐之物,‘恶’才是你习以为常的每一天!”

      像是有一台风箱在胸膛里拉动,柱间深吸几口气,用力抿住了自己颤抖的嘴唇。他的指尖几乎掐进了自己皮肉,他咬着牙道:“还记得你为什么会救了板间吗?”

      “你在受到伏击后回族的路上遇到板间的。当时你深受重伤,最优选择明明不是立刻返程,而是寻机匿藏养伤,待伤势稳定后再回到族里。可你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别说什么你估算错了,我千手柱间至少认得清对手的能力!”

      “你这样万中无一的技巧型忍者……难道会估算不出自己的伤势吗?你明明知道的,你知道以你的伤势根本撑不到疗伤的时候,你知道你很可能在刚刚踏入族地的瞬间便脱力而死,那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立刻、马上、不顾性命地往回赶?”

      “——一个真正信任伙伴的人,在遇到生命危险时,为什么不去信任自己的族人伙伴,而是拼了性命也要回到族里、证明弟弟的清白?”

      “斑,你不相信你的战友会保护你的弟弟吗?你在害怕泉奈会落到你当年的处境吗?你是如此地担忧泉奈的处境,以至于临死前最后一句话都喃喃说着‘不是他的错’……”

      “你真的信任他们吗?”

      而斑看着他,平静地说:“是,我不信任。”

      “世间万物,本就是如此。”

      “有光的地方必定有阴影,若有胜者这一概念,必定同时存在着败者。若心生维持和平这种自私的想法,就会挑起战争。若想守护,爱必会衍生出恨,他们彼此之间存在着因果关系,无法被分离,这就是现实。”

      “与我有恩惠的,必然会想要回报我的恩情;阵线溃败、族人死伤的罪责,必然也要有人去背。失去亲人的人们需要一个仇恨的发泄口,想要摆脱罪责的人们当然也要寻一个理所当然的替罪羊。泉奈当然也不会为自己辩解,他向来对我好,他只会恨自己受的惩罚还不够。如果我真的放任一切发展,哪怕我最后真的回来了,刻在他心上的伤痕也永远不会治愈。”

      “所以我必须回去。”

      “但你也要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人之常情。”

      斑说:“我可以理解那些人可能有的痛苦与怨恨,我也能接受他们出于私心的推诿和后退,因为人就是这样一种生物,自私才是人的本性。说到底,他们也不过是想要维护自己的生活而已。但我也有我想要守护的东西,也许我终究不能改变他人,也许我无法彻底地斩断因果,可我至少能竭尽全力,做我该做的事。”

      柱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而斑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但正如你说的,当时的我太幼稚了,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好。”

      “我以为我完成了我该做的一切,可我没有。”

      斑垂下眼帘,慢慢地道:“你杀了我之后,我用了一个多月才彻底苏醒。而后的某一天,我发现我的弟弟在吞钉子。”

      他盯着自己露出的那截手腕,用言语剖开了自己的胸膛。

      血淋淋的肺腑展现在柱间面前,柱间听到斑说:“泉奈觉得是他把我害成了现在这样的。”

      斑说得很吃力,像是这几个字就有千斤重。他用手描摹着钉子的形状,一边比划一边对柱间说:“这么长、这么粗的钉子,泉奈收集了整整一盒子。它们生着褐红的锈迹,好多都已经残缺了边角,光是握在手里都锋锐得扎手。”

      “泉奈是不是很厉害?明明我和父亲收走了家里所有的苦无、长刀、千本,明明我们拿走了我们所能想象到的一切武器,可他还是能找到那么一盒的锈钉子。”

      “我从不知道泉奈竟一直那么痛苦。”

      “我的弟弟,很爱很爱我。”

      “我活过来了,我变强了,我甚至听从泉奈的意见成为了族长。我过得那么好,我以为泉奈已经不在意之前的事了,我以为泉奈已经放下了。”

      “但是他没有。”

      “他甚至痛苦得活不下去了。”

      顿了顿,斑问柱间:“你知道吞金而死的人是什么样的吗?”

      柱间当然知道。

      吞食铁钉或是金块而死的人并非因金属的毒性而亡,他们往往是因破损流血的内脏而死。出血量过大时,他们会头晕、心慌、呕血,而后渐渐衰竭。从一点点疼痛到痛不欲生,他们的死亡绝不安宁。

      柱间从未想过会有任何一个忍者选择这样的死法。

      而斑仍在说,他说得太平静了,简直像是在谈别人的事。斑说:“我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天生就不懂痛苦和悲伤。但是不知道什么,从那以后,我总是梦见这件事。”

      “我梦见泉奈就坐在那间房间里,面前就摆着那个盒子。他打开了盒子,拿起一颗钉子就往嘴里送。我应该阻止他的,可这一次我没有即使赶到。他就那么一颗又一颗咽下去,嘴角喉咙都磨破了,而后他蜷缩起来,痛得一直喊哥哥。他太痛了,血就从他唇角往外流,他的手指都抓得全是血,指甲也翻出来了。我的泉奈就倒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往外呕血,他哭着流泪,小声地喊我的名字……”

      “然后他死了。”

      直到此时,斑的声音依旧木木地毫无起伏,也许就像他自己说的,他根本感觉不到痛苦。他平缓地诉说着,语气里分明没有什么指责之意,可偏偏柱间听得痛极了。他指尖颤抖、面色惨白,竟比斑还像斑话里那个无能为力的哥哥。

      有那么一瞬间,柱间甚至觉得斑的内里和他也无不同,只是斑的崩塌如此寂静,就连他自己都懵然不知。

      斑仍在说,他说:“后来有一天,泉奈问我:‘哥哥,我是不是变得懦弱了?’”斑学着那时泉奈的样子,犹豫地、飘忽地、低落地说:“‘我现在好怕战斗,我好担心你会死。’”

      “我也不想泉奈死。”斑轻声道,他既像是问自己,也像是问柱间,“我也很懦弱吗?”

      但不等柱间回答,斑已经给出了回答,他斩钉截铁地,平静地道:“不是的。”

      “我不懦弱,泉奈也不懦弱。”

      “那些为了我而怨恨泉奈的人没有错,那些为了维护自己的生活而拼命努力的人没有错,那些为了死去的人哭泣、复仇的人们也没有错。”

      “那一阵子,白幡挂满了整个宇智波族地,祭奠死者的鲜花千金都难买到。迁怒于泉奈的人往他的房间里扔苦无、扔刀剑,满地的武器能捡出一大筐。咒骂泉奈的人,憎恨那个被恶灵附身者的人,对我很好的人,对我报以希望的人,甚至是同一批人。”

      “是不是很矛盾?”

      “想要保护,就必然会有伤害,想要投以善意,却以苦痛告终。”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错的不是我,也不是他们,错的是这个逼着所有人去厮杀、去怨恨、不这样就不能活的世道。”

      他的声音不轻也不重,却像有千斤重,沉沉地砸在了柱间的脊背上,砸得柱间浑身上下都在颤抖,逼得他光是挺直身躯就用了全部努力。

      柱间嘶声道:“可这样,仇恨就不存在了吗?”

      柱间听到自己问:“就算你不在乎——可宇智波泉奈呢?”

      “这么多年来,他的哥哥受着所有人理所当然的轻贱,明明那根本不是他哥哥的错,他最亲的亲人却要付出自己的生命来矫正所有人的偏见。而今,那些人终于知道以前是他们错了,可他们道歉了吗?斑,你告诉我,他们每一个人都道歉了吗?就算是道歉了,那轻飘飘地一声‘对不起’,就能挽回你这么多年的痛苦吗?”

      这样说着,柱间仿佛又看到了泉奈冰冷的眼神,他看着斑,惨笑了一声。柱间慢慢地说:“是,站在那些人的角度,他们自然没有错。可仇恨若是能用对错来衡量的东西,战争也不会到现在都无法止息。”

      “斑,你敢说,泉奈他真的一点都不恨吗?他真的能一点都不迁怒吗?”

      斑回望进柱间的眼睛,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斑平静地道:“无论如何,他们罪不至死,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淡淡地说:“爱与恨的消耗都太大,轻易便可消去人的一生。我有理由去恨,泉奈也有理由去恨,可我不能只去恨,泉奈当然也不能。我当然可以陪着泉奈杀尽他所恨的所有人,可那只是毁灭而已。仇恨会衍生出更深的仇恨,我的泉奈明明应该有更好的人生,他不该一生只与鲜血和仇恨纠缠。”

      柱间嘶声道:“那你过往的人生,你的——”

      斑叹了口气,打断了柱间。

      他无奈地看着对面的千手族长,问:“柱间,你是在为我不平吗?”

      柱间的话梗在了喉咙里。

      斑温柔而又沉静地看着他,他的眼神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动摇。哪怕被柱间一次又一次质问,斑的回答始终如一。

      “因为恶灵犯过的错,我踏上了战场,可踏上战场的不止我一人;因为要赎回名誉,我甘愿去做弃子,可被舍弃的也从来不止我一人。当年恶灵借着我的身体欺压同龄人时,被责骂放弃的是那些弱小的孩子;当年我为这具身体的罪过赎罪时,被放弃诅咒的是无用又卑鄙的我自己。”

      “柱间,我并不高贵,我与他们也没什么不同。他们能被放弃,我自然也能。我不可怜,而那些曾经憎恨厌恶我的人也没有做错什么。”

      “你说的没错,柱间。不是所有人都能放下仇恨的。不能放下仇恨的人,往往是因为他们爱的更加深刻。但是,不是所有的仇恨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不是非得杀到最后一人才能让一切终结。”

      “更何况,人和人之间真的不能互相理解吗?若是人与人真的完全无法信任彼此,那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问我?”

      柱间呼吸一窒,可不等他反驳,斑又道:“吃不饱饭的下民不会理解贵公子的伤春悲秋,不是因为他们天生不懂得理解,生死相搏的忍者无法理解大名们的谈笑和解,不是因为他们天生残忍嗜血。生活在厮杀之中的人们不是不想要和平,是他们根本不曾见过和平的模样。”

      “夏虫不可语冰,可那不是夏虫的错。”

      这些道理,柱间何尝不懂。

      这些话,何尝不是柱间千百遍向别人诉说过的请求。

      柱间一时竟有些恍惚。

      他定定地看着斑,像是要把斑的容颜镌刻在心中,他在心里重复着斑的每一个字,像是要把这些话深深地刻在心间。柱间闭了闭眼,感觉自己血管里流淌的血液都被这样平静而笃定的声音煨得滚烫。

      许久,柱间才压着声音道:“所以你想要改变。”

      “是,我要改变。”斑点了点头,坦然应了,“不是不愿,而是不能。活都活不下去,谈何理解?也许有像你一样的天生圣人,可不够聪明不够优越不是他们不值得生存下去的理由。”

      柱间几乎是毫不停顿地接了下去:“所以你想改变这个世界。”

      他看着自己的指尖,好像看到了过去的那个自己,他慢慢地、笃定地说:“不,你必须要改变。”

      “正是因为你知道自己无法改变过去,所以你才要竭尽所能的改变未来。你相信人与人可以互相理解……可你知道那不会是现在。你知道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好恶,你确信互相理解的条件无比苛刻。你认同了这一切,你也否定了这一切。”

      “……斑,你是多么的傲慢啊。”柱间轻声道,“我只想要停息战争,你却想要改变这个世界的规则。”

      “你要改变这个不得不让孩子上战场的世界,你要改变这个只要没有才能就会被否定掉活着的价值的世界,你要改变这个被尊卑所压制、被厮杀所掌控的世界。”

      “这世界无法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所以你要创造一个能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的世界。”

      “你知道你要付出什么吗?”

      “你知道你在和整个世界对抗吗?”

      “你知道整个世界可能都不会有任何一个人理解你吗?”

      柱间平静的声音下藏着汹涌起伏的情感,他磕磕绊绊地说着,几乎竭尽全力才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他的喉咙酸痛地说不出话,他的心被什么狠狠攥住,他的心绪澎湃地冲撞着他的胸膛。柱间紧紧盯着斑,只觉得一张口自己的心便会冲向斑的方向。

      斑却说:“我知道,但我并不孤独。”

      他看着柱间,认真地说:“柱间,你理解我。”

      柱间想:是的,我理解。

      柱间无法说清现在的自己是何感受,他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一开口却只发出了不成调的颤音。他想要笑,可他笑不出来,他想要流泪,可他胸中涌动着的分明并非悲伤。视线不知为何有些模糊,柱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他看见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向着他伸出手来。

      柱间没有躲。

      而斑轻轻拭去了柱间不知何时滚滚流下的泪水。

      柱间的泪终于再难止抑。

      那么多年来,那么多年来,柱间一直在等待着的,他以为这世上绝不会有的、他孤独前行了那么多年才看到了的……

      斑啊。

      这是、多么温柔的人啊。

      这无尽的黑暗与孤寂中的、同路人的灯。

      这逼仄的人世与偏见中的、同行者的光。

      柱间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

      那么多年的踽踽独行、那么多年的孤独碰壁,那么多年的疲惫孤寒,在这一刻终于有了报还。

      他无法描述此刻的喜悦,他无法叙说此刻的苦痛。

      神明啊。

      神明啊!

      神明啊……

      而在这无上的感动与欣悦中,却又有一丝细细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它说:

      ——要是南贺川与我相见的是斑,该有多好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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