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123-1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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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间和扉间说了很久。
好像要一口气把缺失掉的几个月全都补全一般，两个人絮絮不停地说着。房间各处的复建设施、记述着第一次成功夹豆子场景的图画、丑丑的手作发夹；丽春之死、接连不断的葬礼、九尾的试探，在真正坦诚的诉说中，千手兄弟之间终于再无隔阂。
只是他们说得实在太久了，连柱间都感到了疲惫，就更不用说扉间了。到了晚饭时间，扉间被泉奈接走休息，而柱间跟着斑来到了客厅。他从斑手中接过热毛巾捂了捂红肿眼睛，脑子依然木木地发痛。
晚饭是什么，柱间完全记不得了。
大概也是什么滋味鲜美的东西，但柱间的注意力全都在对面的斑身上。他一直以为斑要说些什么，故而一直踌躇地思考着如何回答，他隔着蒸腾的热气偷偷去瞧斑湿润的眼，可最终只收获了一碗又一碗热乎乎的汤水。
斑什么也没有问。
没有质疑，也没有说教，没有责骂，也没有敷衍的场面话。斑很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就像他当初神色平静地从雨中背出了崩溃流泪的柱间。
而正是这样的平静，让柱间的心真正安稳下来。
就像在狂风中飘摇不定的羽毛，终于落在了风平浪静的湖畔，在斑的陪伴下，柱间已经不再忐忑。
对柱间来说，今天一天简直刺激得太过了。
他早上刚刚知晓自己错过了什么，下午就被迫面对自己曾经的过失。他用了错误的方法，他说了刺伤人的话，于是那些过错疼痛加倍还到了他的身上。他曾试图抵抗，但那层伪装又被生生撕下。
也许撕去伪装是获得幸福的必经路，可撕去假面时，也有粘连的血肉随着面具的损毁一并落下。又狼狈，又不堪，柱间看似完好地站在这里，但他已经足够狼狈了。面对着斑，他满身满脸都只有属于失败者的肮脏痕迹。
好在，在斑面前，他原也不必露出无懈可击的样子。
斑已见过柱间所有狼狈模样。斑见过他的忘恩负义，也见过他的虚伪恶毒；斑知道他所有的卑鄙和软弱，也知道他的虚伪和无能；斑曾为他擦去汹涌流下的泪水，也曾背着他在山林间走过；斑从没有放弃过他，他一直信任他。
所以，就这样吧。
让柱间慢慢地整理心情，慢慢地与自己和解。
柱间彻底沉静下来。
124
晚饭后，他们一起在院子里漫步，而后又捧着杯子共坐在屋檐之下。杯子里的茶泛着淡淡的苦味，天上的月亮垂下皎洁的光。柱间身边坐着斑，斑的膝上盖着小小的毯子。很长时间里，他们谁也没有说话，绵长的呼吸声在彼此的耳边回荡，柱间的手指轻轻搭在斑衣摆的一角。
很舒服，很安静。
身体里原本空荡破碎的地方被身畔之人的呼吸一点点填满，柱间手指动了动，忽然特别想碰一碰斑的手。
月上中天，柱间终于开口说了晚饭以来的第一句话。
“简直像做梦一样。”柱间轻声说。
“嗯？”斑有些疑惑地侧过头看着柱间，月光映在他黝黑的眼瞳，像是在无垠的海面升起了两轮弯弯的月牙。
光是看着这样的斑，柱间心里就仿佛注入了一股又一股温热的暖流。
柱间情不自禁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他看着斑，像是看着一个梦，他恍恍惚惚的，连声音都放得极低，像是怕惊醒了这个得之不易的梦。
“好像仅仅是一日之中，我失去的东西都回来了。”
柱间低声道：“昨天之前我还日日做着噩梦，可今日一醒来，梦里只有猫。或者再近一些，几个时辰前我还撕心裂肺地以为必须要和扉间彻底分离。可是现在，我竟有些想不起之前是什么感受了。”
“就像梦一样。”柱间重复着，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恍惚地说，“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朦朦胧胧的。好像突然就想不起来之前到底多么痛苦，也想不明白现在怎么会那么圆满。”
斑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又迟疑地闭上了口。他犹豫中眨了眨眼，那两轮小小的月牙就忽闪忽闪地消失又出现。
看着这样的斑，柱间的心忽然就软成一片。他看着那小小的月牙，忍不住又笑了笑。
柱间笑着问： “怎么，难道斑还有别的好消息要告诉我吗？”
这样的问句是应该有个否定的回答的，因为柱间收到的好消息已经太多了。但出乎意料的是，斑并没有立刻摇头。他认真地打量着柱间，竟好像真有什么别的消息要说似的。柱间被他看的一愣，正打算发问时，斑却移开了视线。
带着手套的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卷轴，斑示意柱间伸出手，而后将卷轴放在了柱间的手心。
斑轻声道：“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
柱间一愣。
他低下头去看卷轴封口处的封印，却发现这确实是千手一族独有的卷轴。那样的纹路柱间怎么也不会记错的，那样如树枝般肆意舒展着的纹样，天下只有佛间一个人用过。
柱间呆呆地看着它，一时竟移不开眼神。
扉间未曾失踪时，柱间也曾朦胧地幻想过父亲临终的否定不过是一场误会，但这点幻想很快被残酷的现实撕碎。父亲的棺椁犹在，黑漆漆的牌位就奉在祠堂。面对着那冰冷的墓碑，柱间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一切其实并没有想象中残酷，难道他要掩住自己的耳、闭上自己的眼，凭借着心底那一点卑劣的祈愿，便大喊父亲的遗愿是假的、父亲的死亡是假的、美奈子的死亡也是假的吗？
现实如此残酷，让曾经的柱间如何分得出理智和幻想。
如今那幻想就在他掌中，甚至还带着身边人身上的余温，柱间怔怔地看着它，听见身旁斑的声音轻轻地传来。
“也许明天再说这些会更好，但……”斑顿了顿，低声道，“你的父亲并非死在家父的手中。”
“去年年末时，家父与佛间大人一起前往鬼之国执行保护任务，他们的敌人便是攻击了扉间的恶灵。家父留下对付恶灵，佛间大人则护着委托人先行离开。也许是家父与恶灵的争斗让佛间大人想到了什么，大巫女安全逃离后，他并没有立刻返回千手一族，而是先找到了家父，将这卷轴留给了他。”
“我可以肯定的说：在那次护卫任务中，重伤濒死的只有我的父亲。最起码在他们分别前，佛间大人应当未曾受伤，这一点你可以向委托人求证。至于佛间大人临终所说……”
“我知道的。”
柱间打断了斑。
也许因为今天已经经历了太多曾经想也不想的事，此时的柱间竟还能维持平静。那张卷轴静静地躺在柱间掌上，柱间却没像他想象过无数次地那样立刻打开。他看着卷轴上的笔触，声音干涸得像是曝晒后崩裂的土壤。
柱间哑声道：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当我确认了恶灵的存在时，我就猜到了。”
柱间看着手中花纹反复的卷轴，声音轻得像是低喃：“父亲他……是个很古板很老旧的人，脾气硬的像是山上的石头。他是那种坚信着忍者之义的、真正的忍者，把战死视作荣耀，认为死于病榻是一辈子的耻辱，好像从出生起便不会流泪。”
“但我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
“你夸过的那些幼稚的行动，单我一个人是做不成的。若不是他在背后替我兜底，根本不会有人听我的疯言疯语。我在族里大肆宣扬仁爱毋杀，也是他对其他人说‘试试也无妨’。他甚至从没在外人面前大声骂过我，他从一开始、就以我为荣，哪怕我一次次和他顶嘴，他也只是锤我一拳，然后说‘等你打得过我再放厥词’。”
柱间笑了笑，低声说：“父亲这样在意脸面的人，当然也很在意我的脸面。”
像是喉咙里塞着一块磨人的石子，这短短几句话，柱间也说得断断续续的。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卷轴，眼前忽然一阵模糊。有水滴打落在了卷轴光滑的表面，柱间看着卷轴上熟悉的纹路，忍不住想：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呢？
“那种话……父亲怎么会对我说出那种话？”
喝醉了酒就拍着胸脯大笑“那是我儿子”的人、会悄悄往家里的零食罐里放糖的人、会在他遭遇冷待后告诉他“忍者就是要贯彻己道”的人……这样一个一辈子只会像块石头似的撑起一切风雨的人，怎么在死前会露出那样狰狞的表情、连死了都要屈折儿子的信念？
泪水越落越多，柱间苦笑了一下，哑声道：“斑，你真是要把我后半辈子的眼泪都骗走了。”
而斑早在柱间落泪时便迅速转过了头，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才又侧脸看了看柱间。他随即又像是被柱间的泪水烫了一下似的，迅速侧过了身。
斑实在是太不擅长应付这样的状况了。柱间和他从一开始便生活在完全不同的环境，他没经过柱间经过的一切，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消弭柱间的痛苦。对待柱间，自然也不能像是对泉奈或是扉间那样抱抱亲亲。斑绞尽脑汁，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佛间大人是个好父亲”，随即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斑左看右看，游移的视线最终落到了身侧的茶炉上。斑硬着头皮问：“你、呃，要喝茶吗？”
哪怕柱间面上仍有泪痕，闻言却也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柱间的心情奇迹般的好了起来。不可思议的，斑这样有些傻气的话竟一下子将柱间从伤痛的深渊解救出来。看着斑苍白的侧颜，柱间告饶似的笑：“且饶了我吧，宇智波君。”
“今天晚上，我可是喝了足足七碗汤。”
明亮的月色下，斑窘迫地瞪了一眼柱间。而柱间回以专注的目光，直看得斑又不自在地扭过了头。
真的就像梦一样啊。
柱间不知第几次想道。
失去的全都归还，误会的重新解开，就好像天上的神明听到了柱间日夜的祈愿，终于回复了柱间日复一日的祈求。祂把弟弟还给了柱间，把父亲的遗言也留给了柱间，祂告诉柱间你曾经的理想其实并无错处，又诚恳地打开了自己的心扉。祂把一切柱间失去的都还给了他，祂说你可以重新开始。
啊啊。
要怎样才能描述柱间此时的感受呢。
再这样下去，柱间什么都会答应的吧。
哪怕是自己的心，柱间都会亲手剖出。他愿将之双手奉上，只求神明再多垂怜。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123-12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