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欢喜》瞒星

4、士别三日

　　打开门，蒋寒栖正在楼道里作画。她一见心上人就掏出手机打电话，几秒后，她有恃无恐：“你还没把我拉出黑名单。”
　　他一瞥，她画布上是一扇门，门牌号是他的。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微笑：“从这扇门走进去，就能看到你的心哦。”
　　他无视这句话，淡淡的说：“你不是保证一个也不打？”
　　她很迷茫：“那我怎么确认你有没有放我出黑名单？”
　　宋煜泽转过身去坐电梯，她也跟着，问：“你这几天到底去哪儿了？”
　　“……”
　　“只要你正常和我交流，我绝不追问。”
　　他信邪，答：“工作。”
　　她立刻追问：“在哪儿住啊？”
　　“……”
　　“宋煜泽，我在你家门口守了六天，因为担心你，所以睡不着觉，打了无数通电话，最后发现你把我拉黑了。”
　　“我应该觉得抱歉？”
　　她摇摇头：“我只是要你知道这些。我为你做的事，你全部要知道。”

　　在画室的时候，老师喜欢组织评比，宋煜泽的素描最好，每次都能获得挂墙上展出的机会，每周他都得第一，然后再换上新的作品。
　　蒋寒栖很开心，她来画室第一件事就是看宋煜泽到没到，第二件事就是看宋煜泽的画在没在，然后仔仔细细地端详那幅画，用纸巾轻轻拂过表层的灰尘，又用对应的铅笔细致补色，最后用橡皮反复擦拭四角的空白，努力保持它的整洁美观。宋煜泽自己也不关心的作品，在她心里每一笔都珍贵。
　　而蒋寒栖每次膜拜画作，都当着全画室人的面，都试图入宋煜泽的眼。每次上课前那五分钟，其他人心照不宣，宋煜泽无动于衷，整个画室保持寂静，只有痴恋少女触摸纸张的细微声响。
　　后来有一天，宋煜泽不再参与评比，她放学后跟着他，追问原因。
　　他冷言冷语：“因为我不想你碰我的画。”
　　“我在帮你――”
　　他打断她：“用不着。”
　　“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她忽然凶狠：“不许打断我！”
　　他越过她要走，她果断追上，小跑着说：“你要知道！宋煜泽，我崇拜你，喜欢你，所以我也爱屋及乌，珍惜你的作品。你的每张画我都会临摹，好好放在我的画夹里，但这些都不够，我特别希望有一天，能收到你亲手给我画的作品。”
　　“蒋寒栖，”他也没看她，冷着脸说，“你自我感动够了没有？”
　　“这不是自我感动，这些话说出来就是为了打动你。以后我也要说，为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要说，你都要知道。”
　　两个人站在马路边，陌生人家阁楼上垂下来一大束迎春花，明黄色的点点星火从楼顶一路烧到他们头顶，被女孩的热烈眼神击退，一步不敢往前。

　　之后数年，她也的的确确在坚持跟他汇报自己爱的奉献史，初时长篇大论，逐渐简明扼要――都没进他脑子里。即使他人在德国，依然时不时收到小礼物，每个月@栖栖还会来一封邮件――里面附上一个几十兆的文档。礼物和邮件他一次也没打开过。
　　听到蒋寒栖又开始咄咄逼人，宋煜泽冷淡走出电梯，身后的人一直跟他到便利店。
　　她这次没说话，安安静静地跟着，看他选购一大堆饭团面包，她又转头去拿食材。
　　出便利店往回走，他们保持一先一后的微妙距离，一直到他房门前。她把食材给他，他自顾自开门，她大力撞进去，坚持要他收。
　　“你打算把我门撞坏？”
　　“撞坏赔给你。”
　　他连看她的心情都没有，疲倦道：“蒋寒栖，你要这么没分寸下去吗？”
　　“那你就学做饭，不要虐待自己。”
　　“没空。”
　　“那我给你做，保证不说话不烦你，准时上下班。”
　　他被气笑：“你的保证有过效力吗？”
　　宋煜泽真是什么办法都尝试过了，就是甩不开她，无力到寄希望于她的“保证”很多次，结果换来一次次的愿望落空。在德国那两年，真是他生命中最清净的时光，可惜幻梦终醒，眼前的人再一次钻进他生活缝隙。
　　蒋寒栖同样再次诚恳点头：“我的保证，永远有效力。”
　　“出去，让我安静一天，行吗？”
　　“再看五秒，”她盯着他，“五、四、三、二、一。好，我走了。”
　　她留下食材就转身，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
　　甘念念得知蒋寒栖又一次私闯民宅，不由得叹气：“蒋寒栖，我们美院帅哥也不少啊，还有个追过你，你怎么就死心塌地当起宋煜泽的跟踪狂了？”
　　“有吗？其实我已经收敛很多了，基本只有想对他好的时候，才会强迫他。”
　　甘念念了然：“宋煜泽真乃神人也，被你缠了这么多年不报警，也没被你逼疯，还越来越习惯受你强迫，好同情他。”
　　“同情什么？我早说了，他喜欢我，就算他是受虐狂，也不可能无爱无恨地忍我这么多年，”蒋寒栖喝着酸奶说，“他只是习惯我无孔不入，没意识到我的重要性。”
　　甘念念若有所思：“也有道理，那要不你冷落他试试？”
　　“不行，”蒋寒栖坚决摇头，“克制我的热情已经很要命了。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冷落宋煜泽。”
　　甘念念饶有兴趣，微笑：“那我就等着看你打脸吧。”

　　之后一段时间，蒋寒栖忙着赶画稿，基本没再骚扰过宋煜泽，但她也会关心宋煜泽手头的案子，从李涯那边一路迂回曲折终于打听到他负责的刑事案件，然后在他门口贴加油便利贴。
　　开庭当天下午，蒋寒栖沉迷赶工，错过了闹钟，来不及换衣服就带着一身水粉去法院旁听。她领了旁听证进场，虽然旁听席没几个人，但庄严的法庭现场让她莫名焦虑，如坐针毡。
　　可当那个人进场的时候，她的心迅速安定，随即又在死的边缘疯狂乱跳。宋煜泽穿西装就好比一个剥了皮的人参果放在眼前，谁都没那个定力抗拒。好想吃掉他。
　　他站在辩方席，沉静整理着手上的资料，完全没注意到蒋寒栖。
　　开庭后，蒋寒栖听着公诉方的起诉书，渐渐听明白了这起案件的经过。简单来说，陈芳艾在被害人醉酒状况下捅了他一刀，随后被害人家属发现，连忙将被害人送往医院，遇到路上堵车，导致被害人失血过多死亡。公诉方指控陈芳艾犯有故意杀人罪。
　　陈芳艾精神恍惚，面对问询语无伦次，蒋寒栖忧心忡忡，在心里默默加油。
　　证人上庭，轮流被问询，刚开始的几个证人都表示陈芳艾和被害人经常吵架，积怨已久，直指陈芳艾主观上的杀人动机，而被害人醉酒后一言不发而且渴睡的习惯也证明被害人当时属于无防备状态，这点也不利于辩方。
　　但是接下来传唤的证人似乎带来了转机。他们在宋煜泽的询问下道出了被害人常年家暴虐待陈芳艾的事实，而且提交了被害人当晚在聚会上炫耀自己殴打陈芳艾的录音证据――死者言谈间全然藐视陈芳艾的人格尊严和生命安全，甚至预告了下次的打法。宋煜泽还出示了伤情鉴定和精神状况诊断书，证明被害人对陈芳艾长期施加的双重折磨。
　　一番法庭辩论过后，蒋寒栖被眼前明恋多年的男人折服。他慢条斯理进行着问询和辩论，似乎每一种情况都预料好，做足了给陈芳艾减刑的准备。
　　知道他牛逼，但真不知道他有这么牛逼。蒋寒栖忽然觉得自己咬到嘴边的肉，有不翼而飞的趋势，危机感顿生。
　　庭审结束，接下来就等判决了。退场，蒋寒栖迫不及待跑出去，在必经点等到了他。
　　宋煜泽望着眼前笑意盈盈的人，顿了一下，又慢步走近，听她由衷夸赞：“宋煜泽，你真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
　　他低头，从西装口袋掏出湿巾递给她。
　　她以为是小礼物，刚想塞进围裙口袋，他却慢悠悠来了句：“你出门不照镜子？”
　　蒋寒栖掏出手机照了下，大惊失色，立刻翻湿巾，背过身去擦脸上的颜料，并不知道身后人正望着她牛仔裤上的对称水粉印记偷笑。
　　出了门，她想搭宋煜泽的便车，被他拒绝。
　　“我要去律所。”
　　“那我也去。”
　　“你不是要回家？”
　　“回家也是想见你啊，我有好多话要夸你呢。”
　　两个人一冷一热争辩到车前，蒋寒栖忍不住凑近，仰头卑微发言：“求你了，宋煜泽，让我夸夸你。”
　　“求我？”宋煜泽眼神稍冷，“你除了逼我，还会求我？”
　　“当然啊，追求追求，我不一直求你跟我交往吗？”她还拿小塑料扇子扇风示弱，并没有看到上面的男科广告。
　　“好，”他看了眼手表，说，“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如果你要继续和我说话，我们就当作是咨询，一分钟20块，你聊吧。”
　　“有问必答？”
　　“专业问题都可以。”
　　她半天想出来一个：“宋律师，你是怎么找到证据的？”
　　“下功夫就找得到。”虽然手段不算高明，有跟她近墨者黑的趋势。所有人都想瞒家暴的事，但死者一家没那个财力遮住每一张嘴，收买的价格不等，录音证据本身也是证人想用来敲诈的筹码，只要宋煜泽戳破这个一碗水没端平的矛盾，一定有人改口。当然，他也知道这些人见钱眼开，所以稍微画了个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