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第3章 假面 ...

  •   陆纤尘接到容景的奏章是在两日后,力透纸背的熟悉字体写道:歙县一行别有收获,盗米之事另有隐情,详情面见容禀。是容景一如既往的清冷风格,除了公事,他从不多说,不会关心圣上的状况,也不会过问朝廷大事,更不会和哪派权臣一路弹劾哪位官员。

      陆纤尘总是会想,既然容景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索性他把容景放在心上,连同他这些年递来的奏章一起。

      奏章收进龙案下的暗格,人妥帖地收在心里。

      莫子苏近来给暗卫安排了一个查看歙县百姓被藏在何处的任务,一群武艺超群行踪隐秘的暗卫不到半日便得了准确消息,风云在傍晚时去找莫子苏汇报,却被挡在门外,里面人说了句“传信来”便不再理她。

      主子一贯不喜欢人打扰,此番被拒之门外也实属正常。

      不过风云不知道,仅仅一门之隔,容景正坐在莫子苏桌案旁打着盹,和莫子苏商量了一天对策,此时困意来袭便恍恍惚惚打起盹来。

      戌时三刻,容景悠悠醒转,许是意识还不清醒,下意识问了一句,“几时了?”尾音上扬,语气慵懒,莫子苏生生听出几许撒娇的意味,摆弄剑绳的手顿了顿。

      “戌时。”冷然的声音回道。

      “天黑后,便去寻那些百姓。”

      “出城十里的城隍庙,藏着不到百人,剩下的要么被杀,要么逃的远远的了。”

      “不到百人……”容景彻底清醒,重复了一遍数字,继而道,“杀人偿命,今夜便教匈奴人亲尝恶果。”

      莫子苏笑而不语,小心地将剑绳收进怀里。

      正巧容景看过去,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伸手夺过剑绳,拿在手里端详起来,是很普通的式样,甚至有些过时,脏了旧了仍不肯扔掉,应该是莫子苏很重要的的东西。

      “定情信物?”容景戏谑道。

      “从小就带着,念想而已。”莫子苏答非所问,言罢一把夺了过来,迅速塞进怀里,起身道,“走罢。”

      容景笑着起身,心道这丞相还挺小气,继而心脏毫无征兆地一痛,他下意识捂住心口,好像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人用针扎了一下。他受过无数次伤,刀剑刺入身体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只是为什么突然这么痛,寸寸痉挛,他几乎寸步难行。

      直到两个人飞身掠过城墙站在城隍庙门口,心痛的感觉才渐渐消退。莫子苏察觉到了容景的异样,却也没多问,只是放慢了脚步,让他跟得不至于太吃力。

      两个人进入城隍庙时,生生被一股腥臭味逼出几尺远,估计剩下的大概也没几个活人了。

      血气冲天,两个人从门口走到里面白袍角上便沾了血污。

      “别怕,我是个将军,曾击退匈奴。”容景站在众人面前缓缓开口,“歙县隐情我们已查明,匈奴作祟,涂炭百姓,今夜便还你们城池。”

      月光笼罩着容景和莫子苏的身影,歙县城民纷纷抬眸看他们,世上本没有神,此刻的他们却宛如神明,话不多,却足够使大家安心。

      只需等待天明。

      歙县此时已被匈奴全部占领,容景和莫子苏两人就算武艺再高也敌不过匈奴士兵的车轮战,因此二人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马厩放一把大火将他们逼出。

      火很快烧起来了,匈奴多骑兵,马是必不可缺的,马厩的枯草也铺的很多,火势一起,浓烟迅速熏起了熟睡的士兵,他们一边骂着天杀的大火,一边全员戒备起来。

      只怕来者不善。

      果然,等士兵们都集结到城门口,两道白色的身影悠然而至。

      容景不知何时戴起了铜兽面具,月光下,分外骇人。

      面具遮面,这人便是纵横疆场奋力厮杀的大将军,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好久不见。”容景用匈奴语说了一句,话音刚落,只见匈奴士兵齐刷刷后退了几步。

      冷然的气质,凉薄的语气,一柄雕花宝剑谁人不识

      ——来人是容景,威名赫赫的容景,以一己之力斩杀匈奴头领的容景。

      “你怎会在此?”有人扯着嗓子问了一句。

      容景不答,拔出雕花宝剑轻轻一挥,一声闷响,有人应声倒地,空气中瞬间蔓延开一股血腥味。

      素白手指象征性抹了抹一尘不染的剑尖,继而用汉话道,“掠城池、欺百姓者,有一个,杀一个,有一城,杀一城。”

      匈奴士兵中有人哐当掉了刀,大声道,“将军网开一面,我们即刻离开,归还城池,归还城池、啊——”

      一个,又一个,不消半刻已经跪倒一半,只剩下几个自觉骨气硬的。

      “怎么,不怕死?”莫子苏看着那几人开口问道,语气没有半点温度,冷得人脊背发寒。

      无人应答,莫子苏见状一挥衣袖,几根银针破风而出,直接没入那几人喉咙,他们甚至来不及闭上眼睛,就已经断了气。

      容景看了莫子苏一眼,“丞相暴露了啊。”

      莫子苏笑着回道,“见我身手者,死。”笑意未达眼底,对着天空比划了一个古怪的手势,下一秒暗卫纷至沓来,那些跪在地上的士兵登时东倒西歪,全没了气息。

      天边现出一点白光,朝阳若隐若现,容景抬手除了面具,道,“都结束了。”

      莫子苏看向他,应了句,“都结束了。”唇角噙着笑,心里却是百转千回,此后要是想杀他,恐怕没了如此好的机会。

      只是,他还想除掉他吗?

      莫子苏看向身侧的容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

      三日后,歙县恢复如初,百姓千恩万谢将二人送出城门。

      “好、好、好啊——”年轻的帝王陆纤尘见到莫子苏和容景的奏章,听了二人的讲述,连说了三个好字,赏赐二人白银千两锦缎百匹金珠十颗玉带一条。

      还有一桩事陆纤尘没说出来。

      就在几日前南阳一带突发山洪,死伤无数,民不聊生。因两位丞相不在朝中,大臣们迟迟拿不定主意,如此搁置,便有人恶意揣测是莫子苏和容景在歙县动了手脚方才引发南阳山洪。

      陆纤尘想要替容景解释一番,奈何歙县和南阳地势相依,确是无从辩驳,二人自歙县归来,却不曾听闻南阳山洪,也着实有些奇怪。

      “南阳山洪,二位丞相可知晓一二?”陆纤尘思虑良久,试探性地问道。

      “臣不知。”莫子苏答道。

      “两城不过一山之隔……”容景接口道,“若是突发山洪不可能毫无察觉,此事若真,便是有人刻意隐瞒,若不真,便是居心叵测。”

      “有人要嫁祸。”莫子苏道。

      “二位丞相不必担心,朕自会查明真相,二位近日便好生休整,早朝也免了罢。”

      “多谢陛下。”

      二人离开承德殿直到出了宫门都各怀心思一语不发,直接各自上了车辇回府去了。

      往后几日,莫子苏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一时说不上来,不过不用早朝,他倒是乐得清闲。也不知容景现在在干什么,心念一动,莫子苏便飞身而出,直奔左相府。

      容景端坐在书房,隔着窗户纸隐约可见他一时动动左手一时动动右手,竟是在与自己对弈。

      “妙哉。”莫子苏推门而入,自顾自坐在容景对面,执起白子,进入了容景的棋局。

      容景看他将白子放在那处,正是自己下一步的想法,不禁停手抬眸,道了句,“右相好计策。”

      “不敢当,不及左相。”

      “右相有事?”容景问道。

      “山雨欲来。”莫子苏放下最后一子,结束棋局,道。黑子与白子各占半壁江山,一时间棋盘铺满,仍未分出胜负。

      容景开始捡黑子,低眉敛目,莫子苏看见他惯常没有表情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觉晃了神,再次感慨上帝造人的不公。他虽然官至丞相,可是和容景站在一起时人们最先看到的永远是光彩夺目的容景,他则更像是容景的陪衬,此时心底陡然生出些许不甘。

      莫子苏永远不屑于和任何人一争高低,因为他坚决不能给任何人任何中伤他的机会,今次这股信念竟有些松动,他感觉自己心里的冰山正以极缓慢的速度一点一点消融。

      自从容景回京,他好像变了太多。

      他开始练习微笑,学着合作,一贯拒人千里之外温润中带着疏离的他居然对容景主动找上门,不止一次。他总是想着这人的存在会坏了养父的大计必须除之后快,可是上次绝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他却生生错过,是真的强者之间惺惺相惜,还是其实容景在他心里早已与别人不同。

      莫子苏不敢再去想,飞身离开了容景的书房。

      容景看着面前突然空了的位置,心道这右丞相可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莫子苏的心里很乱。

      容景的笑容和莫子苏的身影一起消失,他缓缓放下手里的棋盒,起身站到窗边。午后的光有些刺眼,容景往阴影里挪了挪,突然目光聚在了一点上

      ——他看见了一条剑穗。

      是很熟悉的样式,虽然只有一根,他还是认出来这是莫子苏剑绳上的。

      许是离开时太匆忙掉下来的,想一扬手扔到窗外,那手愣是顿了良久也没松开。容景不禁失笑,转身将剑穗放进了桌案上他正摊开的兵书里,书页泛黄,剑穗发旧,倒是相得益彰。

      次日早朝,陆纤尘神色恹恹的似是病了,派出两个官职中等的侍郎去南阳赈灾,便匆匆宣布退朝。容景往外走了几步便被叫住,说是皇上有请。

      一路穿过御花园去到陆纤尘的龙阳殿,御花园奇珍异草无数,果然是天下圣地,饶是不喜这些的容景都微微动容。他隐约记得龙阳殿是在御花园尽头的,那里生着茂盛苍翠的竹,还有一方池塘,从前皇后娘娘最喜池塘里那几尾七彩锦鲤……记忆断断续续,像是一缕烟,刚要去深思,便悠悠飘散了,怎么也抓不住。

      容景觉得自己曾经来过这里,可是他一直在边关,又真的从未进过御花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来了。”陆纤尘斜歪在榻上,声音懒懒的,他手边正跪着一个长须白发的老御医,手搭在他的腕上,捋着长须给他看诊。

      “参见皇上。”容景施了一礼道。

      “免礼,容景,你过来。”

      容景依言前进了几步,站在陆纤尘面前垂眸看着他,他从来不避讳直视这位年轻的帝王。

      “皇上每日批阅多少奏章?”老御医问道。

      “过百。”太监答道。

      老御医捋了捋长须,斟酌着开口道,“皇上年龄尚小,这般怕是太伤身体。”

      陆纤尘目光看向容景,嘴上却回着老御医的话,“无妨。”

      “臣这便去给皇上开一副调养的方子,日日口服,切记不可太过操劳。”

      “请。”太监做了个手势,老御医收拾好了东西赶紧跟在后面,脚步稳健,背影虽驼,仍看得出保养极好。

      老御医离开时正碰上有事禀报却被告知皇上在龙阳殿继而匆匆赶来的莫子苏,少年人走路带风,险些刮倒了老御医,莫子苏不由得顿了顿脚步,虚扶了一下老御医。老御医顺着白袍的纹理抬头,便看见莫子苏极其普通让人过目就忘的面容,微微笑了笑,他便一侧身让莫子苏先走过去。

      老御医琢磨了一路,凭他大半辈子做御医望闻问切的功夫,这张脸怎么看都有些蹊跷,遂开口问前面的太监,“敢问公公,方才那位白衣公子是……”

      “你竟不识当朝丞相?”太监环视了一圈,继而压低声音说道,“方才那位是右丞相莫子苏,二十岁位极人臣,是个极厉害的角色,陛下也要忌惮他三分。”

      莫子苏,老御医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参见陛下。”莫子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陆纤尘正和容景两相无言,莫子苏适时出现缓和了气氛,当下应声道,“爱卿快请进。”

      “右相有要事?”陆纤尘依旧是半倚半靠的姿势,整个人看起来懒懒的。

      “臣近日心神不宁,想着使唤宫中的御医开几副方子,不好派府中人来求,便索性亲自来了。”

      容景闻言看了一眼莫子苏,眉头轻轻蹙了蹙,开口便道,“右相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几日不上朝在府中憋得伤及了心脉?”

      话一出口,三人皆是一惊。

      陆纤尘惊讶于一向不苟言笑的容景竟然也会打趣人,莫子苏察觉到了容景眼底的笑意,而容景,他几乎是下意识说出这番话。

      龙涎香的烟在陆纤尘榻边盘旋了一圈又一圈,最终还是陆纤尘开了口,“莫爱卿且去太医院罢,朕乏了。容景你也早些回去,今日便不议事了。”

      容景抢先一步离开龙阳殿,莫子苏则直接去了太医院,找了最有资历的老御医一并带回府里。

      莫子苏回府后便直接叫老御医给自己看诊,却见那御医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若是从前,任旁人怎么看他都不觉得如何,可是今次多了些小心思便觉得老御医目光灼灼,不禁有些别扭地问道,“御医大人,本相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丞相大人,恕臣直言。”老御医闻言倏地抬起头来,语气坚定地道,“臣觉得丞相这脸有些蹊跷……”

      莫子苏不言语,用目光示意他说下去。

      “臣行医多年,总觉得大人这般气质生的这般容貌着实有些……”

      莫子苏打断了他的话,道,“本相相貌平平,自是和那些容颜倾城之人无法相比。”

      “并非如此,丞相。”老御医摇了摇头,继续问道,“丞相可时有面目不适之感,鬓边偶尔奇痒难耐,感觉面上时而不透气?”

      莫子苏点了点头。

      “那丞相有没有想过或许面上……”

      “你的意思是本相带着一张假面?”莫子苏心思通透,猜出老御医的意思接口道。

      “若真是如此,世上能做出这般假面之人,怕是仅有一位。”老御医又问道,“丞相可识得假面圣手江青眠?”

      是不是假面圣手莫子苏不知道,不过江青眠他却再熟悉不过,是他的养母,只是,在他入朝不久,就听闻养母去世了。

      “她不在了。”

      “恕臣冒昧。”老御医接着道,“此种假面制作工序繁多,所需材料更是数不胜数,要想做好至少需花费半年时间甚至更多……丞相可知自己何时开始有这样的感觉?”

      莫子苏摇了摇头,好像记忆里他一直是这样的面容,虽然偶有不适但也从未想到竟是这样。

      “可有办法除掉?”

      “臣也只是听闻,需用火烤面足足三个时辰,等到面具融化以后把特制的草药覆在面上整整七日,要想皮肉愈合,短则半月,长则难以预料。”

      老御医话一说完,莫子苏的脸色陡地阴沉下去,若真如此,他的这位养母还真是够狠心,竟用这般阴毒的法子给他改头换面,那么她又是为了掩饰或者伪装什么、抑或是他本身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疑问像蜘蛛网越织越大,巨大的疑云就悬在莫子苏头顶,他触碰不到,却又迫切地想知道。

      “御医大人,动手吧。”莫子苏思虑良久,对老御医道。

      “丞相想好了?”

      莫子苏点了点头。

      三个时辰后,莫子苏感觉脸上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淌,伸手去抹,那油里面还夹杂着血。

      “丞相莫慌,面具早已与您融为一体,强行除掉肯定要吃些苦头。”老御医手脚麻利地撤了蜡烛,并拿出手帕覆在了莫子苏面上。饶是行医多年,也依旧见不得血肉模糊。

      莫子苏隔着帕子问道,“痊愈的话,要多久?”

      老御医看了看他的脸,回道,“十七日。”

      莫子苏叹了口气,继续道,“御医大人回去后应该知道怎么说吧,本相时有心悸,还劳烦御医隔几日便来瞧瞧。”

      “是。”

      莫子苏告假说身体不适,连着十几日不曾早朝,就连和容景一起汇报工作都不曾见人。容景想着他多半是真的病了,便在下朝后直奔右相府。

      莫子苏的面容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到底是少年人,新肉长得很快,不到十日便没了骨肉重生的瘙痒之感,听闻容景来了,他便着人给他解下面上的布条。

      莫子苏看着铜镜里陌生的面容微微错愕,他抬手去摸自己的眉目,掠过鼻梁,抚上薄唇,原来掩藏在假面之下的竟是这般容貌,眉目之间带着寒气,连容景都要比他逊色几分。

      “右相——”容景见书房没人,便来敲莫子苏卧房的门。

      莫子苏闻声起身,走到门口只有几步,他却已经想好了开门以后容景见到他的一刹那该是何等惊讶,也想好了如何解释。

      可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

      面前的门突然打开,容景见到了一张陌生但是美得恰到好处的面容,再多一分冷然就是傲骨,再少一分笑意便是不近人情,尺度拿捏得刚刚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一勾便是一句,“好久不见。”

      是莫子苏的声音。

      容景就这样紧紧盯着莫子苏的脸,立在门口半晌不曾说出一句话来。

      记忆一瞬间变得清晰,脑海里模糊的身影好像突然有了轮廓,堪堪与面前的面容重叠在一起,只是刚想要确认,便再也什么都记不起来。容景觉得莫子苏的眉目间带着他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种感觉很微妙,像是久别重逢,思及此,容景的心跳没来由地加快,他甚至觉得下一刻心脏就会自喉咙窜出,生生在地上滚几圈再停下。

      “你到底是谁……”莫子苏万万没想到容景第一句说的竟是这个。

      “嗯?”

      “没什么。”容景扯出一个敷衍的笑,尽量不让莫子苏看穿他的心有旁骛。

      莫子苏让了身,容景却愣了一下没有挪步。

      “右相这是……”

      莫子苏笑道,“从前笑你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不曾想我竟步了你的后尘。”

      “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那,右相自小便一直在百越?”容景不甘心地继续追问道。

      “记事起就在百越了。”

      容景闻言眸色一沉,低低地道,“为何好生熟悉……”

      莫子苏想要问他到底怎么了,话还未出口,便觉胸口钝痛,像是心里养了一季的种子即将破土而出,抓得人心里痒痒,他只得稍稍别过头去,换了个话题道,“左相来找我是有事?”

      “无事,看你是不是死了。”容景看着莫子苏鬓边的碎发随口胡诌道。

      莫子苏突然笑出声来,容景抬眸看向他,阳光正好打在他脸上,新愈合的皮肤闪着盈盈的色泽,说上一句吹弹可破也不过分。

      容景从未想过,相貌平平的莫子苏假面之下竟然是这样一张绝色容颜,与其说是惊艳,不如说是惊为天人。饶是自己已然生的极好,莫子苏却也分毫不差,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薄唇,面前人,宛如画中仙。

      “大人。”右丞相府的管家打破静谧,走到莫子苏门前施了一礼道。

      莫子苏瞥了一眼管家,冷冷地道,“何事?”

      “宫里的公公亲自来请,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莫子苏和容景闻言皆是不知原委,容景欲走,却被莫子苏叫住,“既是出了大事,不如左相与我一同进宫,也好拿拿主意。”

      容景停步,点了点头道,“也好。”

      二人进入承德殿时发现百官都在,见他们二人进来,便开始低低地议论起来。

      陆纤尘迟迟没出现。

      几乎是踏入承德殿的一刻,莫子苏脑海里就一闪而过一个危险的想法。

      容景也是。

      他们都想到,这只怕不过是一个惊天阴谋的开端。他们早已处在漩涡中心,想要抽身难如登天。

      真是应了莫子苏那句,山雨欲来。

      容景看向身侧的莫子苏,正巧莫子苏也在看他,不禁相视一笑,但彼此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还是一个大臣先开了口,颤颤巍巍的老人拱了拱手道,“右丞相,您这是?”

      莫子苏侧身看向他,道,“真面示人罢了。”

      那大臣继续开口道,“莫大人可还记得云丞相?”

      莫子苏闻言摇了摇头。

      陆纤尘缓缓从大殿后面走出,目光与莫子苏相接的霎那,要坐下的动作险些支撑不住。

      是他……

      云承他还没死……

      他回来了……

      回忆纷至沓来,众大臣只见他们年轻的帝王眸色晦暗难明,脸上更是毫无血色,气氛一度降至冰点。

      这是一个不能说的名字,云承,是陆纤尘心中最深的痛。

      朝廷大换血之后,只剩下零星几个老臣,因此认识云承公子的并不多,更多的人其实只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莫子苏容貌大变。

      但是刚刚那个老臣的意思,分明是识破了他的身份,他在试探。

      局外人心思细腻揪着回忆不肯松手,局中人却不明所以前尘尽忘。

      当真讽刺。

      “陛下……”老臣意味深长地唤道。

      陆纤尘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看向下首的莫子苏。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出挑,不消多言,站在人群中便是极惹眼的一个,和容景在台阶下负手而立,其他人便早已沦为背景。

      他回来干什么……

      报仇吗……

      应该是报仇吧……

      陆纤尘心里乱得很,再看一眼台阶下的两个人,恶念随即滋生,他勾了勾唇,道,“右丞相莫子苏危害朝廷,罪大恶极,即刻收监。”

      下首一片哗然。

      经莫子苏提拔的臣子皆不知为何,老臣们却是一派了然的神色。

      历史终究会重演,还是以这样一种极其相似的方式。

      容景想要伸手去拉莫子苏一把,却落了空,指尖依稀是莫子苏的温度,人却已然走远,被推推搡搡押去水牢。

      陆纤尘将目光落在容景伸出去的手上,良久没有说话。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