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看俨然》墨漠清寒

30、第 30 章

　　三十章——同安
　　萧琰这一走，就走了接近两年。恋恋和念念早已会喊爹爹了，他却一直未能听到。
　　在萧琰离开的这段日子里，羽然常带恋恋和念念回相府小住。她与孙拂雪作伴，恋恋念念则与满儿作伴，三个孩子玩得甚好。
　　但羽然发现，念念喜欢和满儿玩，满儿喜欢和恋恋玩，恋恋则喜欢和念念玩。三个小人中的关系围成了一个圈，着实是有趣的很。
　　这日，孙拂雪和羽然提起谢铮想要结娃娃亲的事。
　　羽然笑了:“三哥果真如此说的，他瞧上哪个小丫头啦？”
　　“你三哥他自作多情的很！恋恋爱笑，见了他也笑。他便自以为与恋恋投契，就打算讨恋恋做他的儿媳妇了。”孙拂雪无奈一笑。
　　“竟是如此吗？我还以为是念念呢。嫂嫂你瞧念念多喜欢跟满儿玩啊！”
　　此时两岁多的念念正在给满儿分享着糕点。
　　“我瞧着满儿竟也和他爹一个主意。”孙拂雪笑道。
　　羽然转头一看，发现满儿竟将念念方才给他的糕点，转手放到了恋恋手里。
　　“哎！这样的话我可真是头疼呢，都不知道定哪个好了。”羽然惆怅道。
　　“听你这样说，可是同意了？”
　　“当然啦，咱们亲上加亲嘛。你还不知道我？我一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羽然嘻嘻一笑。
　　“那你三哥知道后可要欢喜坏了呢！”孙拂雪道。
　　“只是这人选怎么定呢？恋恋看上去仿佛对满儿并不感兴趣。念念倒是对满儿感兴趣了，可满儿却不怎么搭理她，一心只想同恋恋玩。”
　　“你也别发愁，终究孩子还小呢，等他们长大后再说吧。”
　　“也只有这样了。”羽然无奈地说。
　　大公主那边也早有喜讯了，她在一年前生了个儿子，驸马走之后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有时她们三个聚在一起谈谈育儿经，日子过得也算轻松快活。
　　至于战事方面，大齐和大元尚未分出个胜负来，一直都处于鏖战僵持中。有时这边失守了，那边却攻下一城。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谁都说不好。
　　最终大齐那边下了便下了战书，提出在兖州一决胜负。
　　那呼延迟是个急性子，打仗打了快两年，他早就坐不住了。且他算着，战事拖得越久越对大齐不利。
　　大齐地处西北，物产并不富饶。军需装备即将消耗殆尽。
　　而大元则不同。大元气候湿润，物产富饶，军需装备皆是充足。其实长久作战于大元来说是有益的。若非萧琰太过仁慈，不忍见民生疾苦。其实大可再耗个一年半载，必可将大齐一举拿下。
　　收到战书后，萧琰方想允准，却被大驸马拦住了。
　　大驸马劝阻萧琰道:“殿下莫要心急，我们粮草充足，着实不必与大齐计较一时之差。”
　　“其实就算我们此刻答应胜算也是很大的，我看就不必再拖了吧。”谢铮道。
　　“我也同意谢兄所说的，咱们到战场上，与大齐酣畅淋漓地拼杀一场！”萧杨激情万丈满腔热血。
　　“我想还是允准了吧，战事拖得越久，百姓们的生活便越苦。无论是大元子民还是大齐子民，他们都有权去享受平静安宁的生活。天下同安是大家的梦想，我身为大元太子，有责任也有义务去满足百姓的愿望。”萧琰的话掷地有声。
　　“臣等附议，任凭殿下差遣！”下面的将士们跪倒了一地。
　　大驸马见此也跪倒在地:“是臣愚钝了。臣，任凭殿下差遣！”
　　五日后，兖州城下。大元的四支队伍旌旗蔽天，浩浩荡荡，势不可挡。大齐的军队则整齐地排列在城墙之上。红衣大炮剑拔弩张，威势逼人。
　　萧琰在城下喊道:“呼延迟，你发了战帖，我如约来应战了！你怎么像只老鼠似的，瑟瑟缩缩地躲在城墙上不敢出来呢？瞧瞧你们这密密麻麻的人，我都看不清哪个是你了。莫不是那个最肥头大耳的便是你吧？哈哈哈！”
　　萧琰发出放肆的笑声，大元的将士们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萧琰一身白袍银甲，威风凛凛地骑在战马上。在阳光的照射下，他脸上的玄铁面具发出冷冽的光。他宛若天神之子，耀目得让人不敢直视。
　　“萧琰你休要太嚣张了，如今兖州乃是我打下的城池，那便是我大齐的领土。你休要在这里大放厥词！”
　　城墙上的一排青铜盾甲闪开，呼延迟着一身黑色战甲从中闪现出来。虽然没有萧琰说的那么肥头大耳，但他近些年来也着实发福不少。
　　“呦，大齐皇帝终于舍得现身了，可着实让我一番好等呢！”萧琰邪魅一笑。
　　“就算孤来得再迟，我大齐将士也必将你大元一举歼灭！”呼延迟咆哮道。
　　“好好好，那我可甚是期待呢！你可敢下来单挑，与我决一死战吗？”
　　“有何不敢？你且等着，看孤不把你打个屁滚尿流。”呼延迟说着便要下去，却被他身边的将士拦住了。
　　“怎么？说的是真好听，其实还是不敢吧。不敢早说呀，免得我在这里同你白费唇舌。”萧琰露出轻蔑的神色。
　　那胡延迟本就是个急性子，哪里受的了萧琰这样激他？他顿时拨开人群从城墙上快速走了下来。
　　城门打开，呼延迟骑着一匹汗血宝马前来应战。
　　“萧琰，爷爷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后悔生在这世上！”
　　“好！那我今日就要好好领教一番了！”
　　“废话少说，看招吧！”呼延迟挥着大刀冲了上来。
　　萧琰面色淡然，他架起长枪从容应战。
　　两人打了不过十个回合，萧琰便一副眼见不敌，仓皇而逃的样子。呼延迟见萧琰眼看着就要败下阵来了，哪里肯轻易放过？他直接策马追了上去。
　　但他也不是个傻子，追到半路便想着，这别是萧琰的诱敌深入之计。他当即勒马停了下来。
　　“萧琰，你小子有种别跑啊！你爷爷我可就在这儿呢，你来同你爷爷过招啊！”呼延迟原地不动地叫嚣着。
　　萧琰此时已经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他随即勒马转身。
　　“来就来，谁怕！”说着他便驰马以风驰电掣之速奔向呼延迟。
　　二人的兵刃很快相触。电石火花间，呼延迟的大刀划破了萧琰的胸膛，而萧琰的长枪刺穿了呼延迟的咽喉。
　　呼延迟登时从马上掉了下去，一命呜呼了。萧琰则是喷出一口血，勉力支撑着坐在站马上。
　　“将士们，杀！”萧琰转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元军喊道。
　　“冲啊！杀啊！”元军仿佛受到了鼓舞般，势如破竹，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将兖州城打了下来。
　　齐军这边主帅已死，士卒们方寸大乱，登时城墙失守，很快便败下阵来。
　　兖州一战大元胜了，但萧琰却从马背上倒了下来，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几日后，中州城内传来了捷报。自兖州一战后，大齐溃不成军。大元一举拿下了几座城池，最后占领了大齐的皇城，一统天下，万民同安。
　　但同时也传回了萧琰的死讯。那个少年时便英勇善战的太子，永远倒在了战场上，最终活在了万民的心里。
　　羽然盼了两年，却盼来了萧琰的死讯。她登时眼前一黑昏厥了过去。
　　也不知她睡了有多久，恍惚间她听到好多人的哭声，她终于在一阵哭声中醒转过来。
　　床头便趴着她与萧琰的两个爱女，她们稚嫩清脆的声音哭喊着:“娘亲快醒醒，娘亲不会有事的，娘亲不要死.....”
　　羽然顿时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拥住两个孩子，她泪流满面，却仍旧坚强地安慰着女儿们:“娘亲没事的，娘亲醒来了。乖，不哭了啊.....”
　　她又抬头看了看一屋子的人，发现他们均已穿上了孝服，那一身缟素白的耀眼。如果这是一场梦该多好啊！她绝望阖上了眼，不忍再去看。
　　是的，就算她再怎么不愿面对，萧琰都已经死了。那个俊朗无双的男子，那个温柔贴心的琰哥哥，那个痴情专一的夫君，都回不来了。
　　太子战死，举国哀悼，满城缟素，纸钱飞飘。
　　面对萧琰的死，羽然偷偷地大哭一场后，便很少在人前落泪了。因为她知道，已成定局的事情，任凭她哭多少回，萧琰都不会回来了。
　　她跪在佛前，念着往生咒，为萧琰诚心地祝祷:
　　“佛啊～他是造福于天下的人，为什么上天收去了他的性命呢？”羽然的泪坠落在地上，一滴一滴，将正红的地毯染成血红。
　　如果没有恋恋和念念，羽然想，此时她应该已经随他而去了吧。但她做了母亲，还和他有了一双那么可爱的女儿。生的像她，性情像他，是他们俩之间唯一的血脉连接。
　　她选择了带着女儿们回到扬州小院，那是萧琰为她精心建造的屋子，她一定要将此后所有的快乐与悲伤贮藏于此。
　　羽然没有将灵儿带回来，而是将它放归山林了，它是雪狐，本就不属于这里。灵儿如今也已经大了，有去追求自己生活的权利。
　　依依倒跟她回来了，帮她带着两个孩子。
　　“依依，萧杨有意于你，想要娶你，你想嫁他吗？”
　　”萧杨公子是极好的人，依依高攀不起。”
　　“不要说什么高攀不高攀的话，人与人之间都是一样的，不过出生的门第不同罢了。你若有心，我一定成全你！”
　　依依的眼睛里闪过感激:“谢小姐！但依依心意已决。依依要在这里陪伴小姐三年。若三年后他仍愿娶我，我便嫁他！”
　　“好依依，谢谢你愿意陪在我身边。”两个人相拥而泣。
　　羽然开始布置小院了，这是萧琰留给她的，她一定要好好地布置起来。她相信他天上看着，也会为她感到欢喜的。
　　她将鸢尾移植了一半过来，鸢尾喜湿热，在此地也顺利成活。
　　“琰哥哥，你瞧见了吗？咱们的鸢尾花代替你在我身边陪伴我了，它们寄托着我对你长久的思念～”
　　她还另外种植了合欢、桂花和梅花。合欢花在夏天香、桂花在秋天香、梅花在冬天香、鸢尾在春天香。这样小院里一年四季都充满了香气。
　　就在这个香气扑鼻的小院里，羽然与依依和两个女儿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念念恋恋来吃糕点啦！”羽然刚刚蒸好了红豆糕，喊着女儿们来吃。
　　从两年前她就开始学厨艺了。他们是打算在江南隐居的人，以后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做，不会厨艺可怎么行呢？
　　两年下来，羽然的厨艺也算是不错了，起码她不会再将厨房烧着了。想起往事，她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小院里很是空旷，愣是没有一人回答她。羽然端着笼屉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笑道:“这两个调皮的小丫头，肯定又到门口疯玩去了。”
　　如她所料，恋恋和念念就在门口不远处，依依在一旁陪着她们。两个小丫头正笑嘻嘻的往河里扔石子，比谁扔的更远呢。
　　“姐姐你看，这回是我扔的远。”恋恋笑道。
　　“是啊是啊，我都看见了。妹妹真厉害！”念念笑着拍了拍手。
　　这时一个俊朗的男子俯身蹲到她们面前，与姐妹俩平视。他也不说话，只是嘴角噙着笑意，眼中盈盈有泪。
　　“这位叔叔你是谁呀？”念念问道。
　　“你是来找我娘亲的吗？”恋恋说。
　　“是！”那男子点头道:“念念，恋恋，我是你们的爹爹，我回来找你们了。”
　　萧琰笑着就要将两个女儿搂进怀里，恋恋忙拉着念念往后退了一步。
　　“你胡说，你不是我们的爹爹，我娘亲说爹爹早已死了。”恋恋义正言辞地说道。
　　“爹爹是大英雄，他死在了战场上，你不会是他的！”念念补充道。
　　一旁的依依早就捂着脸哭的哽咽了。她没想到萧琰竟然还活着，还回来找她们了。她当时就想跑进屋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羽然，却被萧琰拦了下来。
　　“依依，多谢你可以一直陪着她们母女，这一次就不劳烦你了，我亲自去找她。”萧琰说着便推开门走了进去。依依蹲在地上，抱着两个女孩喜极而泣。
　　羽然此时正背对着院门，将笼屉中的糕点夹到盘子里。
　　“你们回来了呀，快来吃糕点啦。娘亲刚做的，热乎着呢！”
　　羽然听到脚步声，以为是两个女儿回来了，忙招呼她们吃糕点，可是半天都没有听到女儿们的声音。
　　她狐疑的转过头去，手里的一双筷子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回来了。”萧琰伸出双手，向羽然打开了怀抱。
　　她一动也不动，近乎静止的看着他。仿佛这是她的幻觉，是一场梦。
　　“羽然，我回来了！”萧琰再唤一声，将她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羽然激动地跑了过去，直愣愣地吻住了他，她不管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她只想紧抱他，拥吻他。
　　承受着羽然热情的萧琰刚刚沉浸其中，就发觉唇上一痛，羽然咬了他一口，离开了他的怀抱。
　　“你做什么？”萧琰苦笑着擦掉唇上的血迹。
　　“我只想试试，这是不是梦？”羽然的眼神十分呆滞。
　　“傻丫头，那你应该咬你自己！”萧琰笑了。
　　“喔，对，那你快咬我，咬我啊！”羽然说着复又吻上去。
　　萧琰哪里舍得真咬她，只是攫住她的唇瓣用力吸了一下，真实的触感让羽然如梦方醒。她放开萧琰的唇，仔仔细细盯住他的眉眼，伸手抚摸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在他的怀抱里痛哭出声。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他们都说你已经死了......”
　　“是的，我回来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们了。”
　　依依带着两个女孩站在门口，目睹了这温馨的一切。
　　“大元太子”的确已经身死，不过死去的只是一个替身。在决战的前一天晚上，一个与萧琰声音相似的大凤人来到了他的帐前。
　　“你深夜求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卑职请求明日代殿下出征！卑职想为故国报仇雪恨。”
　　“你可有什么胜算？”
　　“卑职从前是个屠夫，利刃在手，砍起头颅来可是一把好手！”
　　就这样，他仗着与萧琰相似的声音和身量，代替了萧琰出征。出言挑衅呼延迟，为的就是让他答应单挑，最后将他斩杀于战场上。
　　那个人用萧琰的太子身份死去了，死后葬于皇陵，受天下人感激，极尽哀荣。而萧琰则就此除掉了面具，以真面目示人，用一介平民的身份活下去。
　　“从此天下都不会再有大元太子萧琰了，而是一介平民萧琰，你会嫌弃我吗？”萧琰笑问羽然。
　　“只要是你，大元太子也罢，贩夫走卒也可，一生一世我都跟定你了，你再也别想离开我！”羽然霸道地说着，再一次吻住了他。
　　萧琰笑了，轻轻推羽然道:“孩子们都看着呢！”
　　“就当让她们提前见见世面吧！”羽然不许他再分神，霸道地转回了他的脸。
　　自此后，大元一统江山，山河无恙，天下同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