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支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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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加拉提亚出现之前，艾瑞克很擅长给自己找事情做——谱曲，读书，雕塑，甚至是在石壁上凿出一个新的房间。他一个人太久了，自娱自乐的能力也强了不少。久而久之，目光所及之处已经全都堆满了他的作品。羊皮纸叠得和小山一样高，奇形怪状的塑像和玩具随手就能捡起不少，精美的宝石和金银密密麻麻，数不胜数，在烛光下闪着富贵的幽光。
自从加拉提亚出现以来，艾瑞克的待办清单就一下子填满了。在加拉提亚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以后，为了让小姑娘能洗个热水澡，他首先拆掉了酷刑室里的电热装置，试着用来加热湖水。地底下毕竟不像地面上一样空气新鲜，蜡烛还好，但过大的火堆却可能会把人熏晕过去，所以不能使用。他自个儿并不怎么在意这些，以往也是直接在冰冷的河水里清理自己。但女孩子毕竟娇嫩，还拖着一条情况不甚乐观的腿，艾瑞克实在狠不下心让加拉提亚和自己一样洗冷水。
“把这条腿搁在浴缸外头，别碰到水。”艾瑞克一边给小姑娘在腿上绑上厚厚的布料，一边叮嘱。他换着花样儿重复了好几遍，直到确定加拉提亚听懂了，才放她自个儿进浴室里。
“艾瑞克呢？”加拉提亚问。这几天除了睡觉，艾瑞克几乎都和加拉提亚呆在一起。就连他趴在桌子上进行创作时，都会给加拉提亚一根羽毛笔让她在一旁练字。
加拉提亚学得非常快。小姑娘聪明异常，只要艾瑞克讲解一两遍，就会统统记进脑子，并且活用起来。很快，加拉提亚已经可以进行简单的交流了。艾瑞克喜欢聪明人，虽然他认为加拉提亚进步如此神速可能是因为小姑娘事实上并非毫无基础，只是需要想起被遗忘的知识，但这不能阻碍她在教导小姑娘时所感受到的成就感。
他挺喜欢做一名老师的。艾瑞克想。
“你自己去洗澡，我就在外面。”艾瑞克说。看小姑娘有些不乐意，直接伸手把她推了进去，就像摆弄一只小鸡崽一样轻松。
除此之外，艾瑞克还得更频繁地出门补充新鲜食物。艾瑞克自己对吃进嘴里的东西并不上心，只要能充饥就行了。但加拉提亚在，一次性购置大量干面包和牛奶的选项就好像不那么可行了，于是艾瑞克只能将果蔬和肉类加入购物清单里。小姑娘头一次吃面包时，简直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头几日也都对吃饭抱着极大的热情，只要肚子一饿，也不明说，只就巴巴地在餐桌附近打转，还时不时地弄出些许声响，来吸引艾瑞克的注意力。但是时间久了，加拉提亚明显对面包和牛奶感到了抗拒。她还是会乖乖地将盘子里所有东西都打扫干净，但吃饭的速度慢了许多，甚至会不停咀嚼来拖延下咽的时间。虽然加拉提亚没有明说，艾瑞克还是知道，她这是吃面包吃腻味了。
艾瑞克不是一个习惯享受的人。诚然，如果有更好的条件，他并不会拒绝，但他并不是会为了享受生活而付出多余努力的人。所以，理所当然地，他本来并不精通烹饪。艾瑞克本想直接从歌剧院的厨房里给小姑娘取食，但厨房里的景象让他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毕竟是一个要喂整个剧院的嘴的厨房，脏乱了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好在烹饪技艺并不难掌握。
艾瑞克还制作了不少女孩儿的衣服，都是照着巴黎最盛行的样式剪裁的，而且更精美，更奢华。他总是追求着美和精致，习惯于把一切都装点成最华丽的模样，将平淡甚至丑陋的事实用艺术掩盖，对于服装也不例外。不过加拉提亚并不领情。小姑娘讨厌极了束腰，第一次穿上就僵着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会了，这还是艾瑞克根本没给她收紧的时候。繁复美丽的裙子加拉提亚也不爱穿，她喜欢蹦蹦跳跳，层层叠叠的布料显然妨碍了她在地下世界跑来跑去。加拉提亚只在刚拿到裙子时，被艾瑞克教导着穿过一天，第二天就默默地换回了白色睡裙。
“不好看吗？”艾瑞克问她。
加拉提亚点点头，又摇摇头。事实上，她并没有什么美的概念。她没有过去，自从苏醒开始，看到的也都是艾瑞克放置在地下的艺术品和宝石。她觉得这就是普通的标准，对于艾瑞克亲手制作的裙衫也没感觉额外地好看。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衣服好看？”艾瑞克又问。
“轻轻的，黑色的。”加拉提亚斩钉截铁地回答。 “艾瑞克的。”
艾瑞克不得不说他受用极了。他摸了摸小姑娘的金发，第二天就裁好了新衣。加拉提亚穿上了黑色的衣裙，美滋滋地在镜子面前转来转去，还非要把艾瑞克也拉到镜子面前，站在一起。
“这个衣服我没有吗？”加拉提亚指了指艾瑞克的面具，问。她觉得所有穿戴在身上的，都可以叫做衣服。
“这是面具，不是衣服。”艾瑞克回答。
加拉提亚想让艾瑞克把面具给她瞧瞧，艾瑞克不肯，抬起手死死压着脸上的假面，不住摇头。“你不需要这个，加拉提亚。”他的行为显然勾起了小姑娘的好奇心，加拉提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总是问他：“艾瑞克，我想要你的面具。”直到艾瑞克斥责了她几句，才消停下来。
不过加拉提亚的好奇心却并没有消失。她只是察觉到了艾瑞克并不喜欢这个话题，于是将其压在了心底，不再提出了。
时间就在艾瑞克的忙忙碌碌中过的飞快。小姑娘一天天地活泼起来，只是腿上的伤口一直没有痊愈。艾瑞克每天晚上都会给她上药。他知道药水接触伤口的时候肯定很疼，但加拉提亚从没抱怨过。那道伤口并没有继续恶化，但也没有好转的迹象。不过只要没有溃烂，就一切好办。艾瑞克想。
这天晚上，艾瑞克坐在相对的凳子上，把加拉提亚叫了过来。加拉提亚非常自觉地坐在了对面，撩起长裙，脱掉鞋子，脚丫放在了艾瑞克的腿上。艾瑞克解开绷带，清理了上面的药水，并没有像前几天一样给加拉提亚换药，而是一脸严肃地看着小姑娘。
“加拉提亚，你的伤口自己没办法长好，我需要对它做一些额外处理。”艾瑞克说。“会很疼。”
加拉提亚点点头。她的腿平时其实也很痛，但是她非常擅长应对疼痛。她发现只要专注于别的事情，疼痛就并非难以忍耐了。比如，艾瑞克每次给她换药的时候，她都会把全部心神放在艾瑞克好看的手指上。她总觉得自己的手指太细了，也太小了，不像艾瑞克的一样灵活有力又修长。
艾瑞克打开一个木盒，里头是烈酒和针线。“加拉提亚。”他说，不知道如何表达才能让小姑娘不那么害怕。“我得把你的伤口缝合起来。”
加拉提亚还没学过“缝”这个词。但她见过艾瑞克用针缝衣服。她忽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缝合起来？”她颤颤地重复。
“对。”艾瑞克说。他捏着银针，在伤口上方比划着。“就是…用线，把你的肉连在一起。”
加拉提亚嗖的一下把腿缩回了裙子里，一脸警惕地看着艾瑞克。这表情艾瑞克只在加拉提亚刚刚醒来时见过一次。“不用缝合，不痛。”
“如果不缝合，伤口会烂掉。”艾瑞克吓唬她。“到时候要把你的腿切掉的。”
加拉提亚的脸顿时拧了起来。艾瑞克拍了拍膝盖，加拉提亚僵了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又把腿递给艾瑞克。艾瑞克嫌她动作太慢，一把抓住加拉提亚的脚腕拖近，用手肘压住。加拉提亚反射性地向后缩，可惜无济于事，被轻松镇压了。
“别怕，”艾瑞克温柔地安慰着，手上的动作可是连半点儿温柔都称不上。他迅速从抽屉里拿出绳子，把加拉提亚的伤腿绑在自己的大腿上固定住，解放出双手，一手抽出一根银针用火烤了，一手将烛台拖近，尽量照亮伤处。
加拉提亚尖叫起来，几乎要掉下眼泪了。她抬起手捂住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一幕，但当她看不见时，又感到了对未知的无限恐惧，并且在黑暗中，一切感官都不随人愿地放大了。艾瑞克的一举一动带起的微风，和动作间衣料发出的沙沙声格外恐怖。于是她拿下手，正好看到艾瑞克左手拢住了她的伤口，右手将银针插在她的腿上的画面。
好疼！在针刺破皮肤的一刹那，加拉提亚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了。她不再尖叫了，而是咬紧牙关，浑身的肌肉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她的手指死死扣着屁股底下的椅子，指甲几乎要折断。她不在乎，反而扣得更用力了，似乎只要其他地方也在疼，腿上的疼痛就会减轻了似的。她想转移注意力，但是做不到，眼泪蒙在眼睛里，她的世界模糊一片，连艾瑞克漂亮的手指都看不见了。
她讨厌艾瑞克。加拉提亚决定。在晚上睡觉之前，她再也不要和艾瑞克说话了。不过睡前艾瑞克要和她说晚安，还要哼曲子给她听，那时候她得原谅艾瑞克呢。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支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