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一路）贵霜行纪》叶成帷

2、第 2 章

　　听刘迎说起南市、胡姬和歌舞的字样，泗水王妃眉头轻轻地皱了下，似是有不喜欢的意思，刘迎心头就是一紧，以为泗水王妃不喜欢这些。“您若是不喜欢，阿迎以后就不去了。”

　　看到刘迎小心翼翼的样子，泗水王妃回过神来，心中就是一软，再然后就注意到刘迎那张长相格外精致的面容。其实单单就长相而言，十二娘是十足十的美貌，放眼整个雒阳城，都找不出几家女郎能与之相媲美。唯一的缺憾就是遗传了她生母的胡人血统，五官轮廓分明，不似中原女子那么柔美。在注重门第血统的大汉，血统不纯便是原生之罪，很不讨主流正统喜欢。

　　泗水王妃心中默默叹息：十二娘生母早逝，自家大王也不是个靠得住的父亲，因为身世问题，十二娘身边除了经年伺候的奶娘常氏和贴身伺候的侍女小葵，偌大个王府里再没有人亲近她，也怪不得她老是喜欢往胡人扎堆的地方跑，想来待在那种地方能让十二娘更加自在，她又何苦去做那个恶人？

　　“这倒不必，你既喜欢那处，得空便去玩耍就是，没什么要紧。”

　　“只是你如今也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只顾着玩耍，也该开始交际应酬起来了，学学你的姐妹们，跟别家的贵女们多走动走动才是。”

　　“别了吧。”刘迎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想到以前出去应酬时，同龄的贵女们见到她时的惊讶与窃窃私语，不是很愿意去，推脱道：“我自己一个人玩的也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泗水王妃很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是让你出去见见人，懂不懂？”

　　“你也到了该相看的年纪，不到外面去走一走，见见人，外面有谁会知道咱们家有你这么一个适龄的女郎在？真要有什么大好的姻缘，错失岂不可惜？”

　　“可是...我才十三岁啊...”刘迎呆滞的看着一脸嫌弃的泗水王妃，这也太早了吧，她才多大啊，这就要开始相亲嫁人了？天知道她还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十三岁不小了！”泗水王妃斩钉截铁的道，“这两年就要开始相看，定下亲事，再备嫁两年，可不就到了出嫁的年纪？”

　　“结亲这事就是得趁早，准备的晚了，别家都定下来了，好亲事可就都被别人抢走了。”

　　刘迎看着泗水王妃一脸你信我没错的表情，再转头看看拼命点头认同的奶娘，直觉这俩人已经疯魔了。

　　“可是...”

　　“没有可是！”泗水王妃一脸杀气腾腾的截住刘迎的犹豫，强势的不允许她辩驳。

　　刘迎很是头疼，尽管内心很想拒绝，可是望着泗水王妃和娘娘常氏两人殷切的双眼，冲到嘴边的话语咽了回去，最后只得抿抿唇，低声道：“没有好人家愿意娶我的。”

　　两姓结亲，总得图点什么，要么图亲家权势，要么图本人优秀。

　　权势的话，泗水王府是没有的，她们身上的宗亲身份只不过是一个空壳子，表面上的身份高贵冠冕堂皇，也掩饰不了内里什么实惠都捞不着，实际上还不如二三流中品官员身份得力。

　　会中意泗水王府所出女殿下的，多半图的是她们身上的皇室血统，给后代捞个皇亲的身份，名头上好听。

　　再者，汉制规定，诸侯王的女儿可册封为乡主、亭主，正妃所出之女为乡主，庶出为次一级的亭主。泗水王妃没有女儿，其他姬妾所出的女儿成年嫁人的时候会被封为亭主，还会赐下汤沐邑，只要她们还活着，就会有食邑奉养，也能惠及儿孙。

　　刘迎已经出嫁的几位姐姐嫁的多半都是这样的人家。

　　不出意外的话，刘迎将来也会嫁入这样的人家，可是问题来了，她身上的胡人血统又跟时下注重门第血统的主流观念相悖，说亲有困难。

　　总结下来就是：一流的门第不会娶宗室女，二流的门第又嫌弃她的生母出身，三流的庶族寒门倒是不嫌弃她，可就是门第太低，为了泗水王府的颜面她不能嫁。

　　“胡说，哪里没有人家愿意娶你！”

　　气氛沉闷的室内，在座的的几人脸色都不好看，奶娘更是在小声的啜泣着，刘迎知道奶娘是在替自己委屈。

　　泗水王妃紧绷着面颊，断然驳斥刘迎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有好人家向你提亲了！”

　　“提亲？”尖利的女声震得刘迎的耳朵疼，刘迎本来还以为是自己控制不住喊出了声，却见泗水王妃一脸不悦的瞪着奶娘，常氏慌忙用双手紧紧的捂住嘴巴，不敢再发出如何声音，只是热切的盯着泗水王妃，盼着她说下去，泗水王妃方才满意的继续道：“昨日卫将军夫人亲自上门，言道有一门上天注定的好姻缘要说与咱们家十二娘......”

　　看着泗水王妃兴奋的样子，刘迎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她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雍容优雅的泗水王妃还有这么言辞夸张、情绪饱涨的时候，让刘迎觉得惊讶又好笑，心道不管这门亲事成与不成，能见到泗水王妃这样的一面也很值了，也就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这个上天注定的好姻缘名唤阎章，是从西北边疆凉州而来，到京都雒阳来述职的一员武将。

　　这个阎章出身凉州豪族大姓，若非家世背景惊人，就算是立下天大的战功，也断不能在如今这般年岁，就已经升至秩比两千石的校尉军官。

　　这凉州阎家虽然雄霸一方，可到底只能称得上是一方豪强，出了凉州城就没有什么影响力了，跟雒阳城的显贵世家比起来，还欠缺了几分名望。阎家为了提升门楣，便借着阎章进京述职的机会，想为他求娶一位出身雒阳的世家贵女做阎家下一任的主母，以此拉近边疆凉州城与中原权力中心的关系。

　　阎家这个主意打的挺好，可是愿意嫁到凉州的雒阳贵女却没几个。

　　自家的女儿自家心疼，雒阳的贵女皆是自小千娇百宠、金枝玉叶的养大，怎愿意嫁到凉州这等荒蛮之地吃苦？而且凉州距离雒阳路途遥远，探亲是别想了，远离亲人朋友举目无亲的，该会有多难过，怕是一嫁过去的话，终此一生就与亲人再无相见之日了。

　　疼惜女儿的人家自然是不愿意，有那攀附富贵的世家倒是愿意嫁女儿，阎家却又看不上。也不知道阎章是从哪里得知泗水王府里的刘迎身世，便托卫将军夫人做一次媒人撮合。

　　说到此处，奶娘的脸上有些不好看，刘迎心中也有些犹豫。这虽是一桩好姻缘，但凉州实在是太过遥远，她若是当真嫁过去了，怕是此生都再无回到雒阳城的那一天。刘迎可舍不得她自小长大住惯了的王府，也舍不得王府里的亲人，更舍不得她花了十几年熟悉的雒阳城的大街小巷。

　　见到刘迎和奶娘都有些沉不住气，泗水王妃白了二人一眼，耐心的继续说下去。

　　这阎章阎校尉之所以相中刘迎，还因为刘迎身上的胡人血统。

　　凉州乃是边关地区，汉人长期与各个胡人部落混杂而居，时而又互相混战，民风很是彪悍。阎家为了巩固在凉州地区的势力，与当地的胡人部落世代联姻，阎章的母亲就是羌族部落族长的女儿，故而阎章同刘迎一样，身上都有一半的胡人血脉。

　　因为中原汉人对于边关的胡人态度很是轻慢，而凉州当地人并不十分在意血统，阎氏族人几乎个个都有胡人血脉，阎章担心娶来的世家贵女会骄矜自傲，看轻阎家族人，徒惹祸患，到时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像刘迎这样的胡汉混血正合阎章的心意，他们阎家自然是不会轻看宗室贵女，刘迎应该也能与阎氏族人相处和谐。

　　“汉胡通婚么？”

　　不可否认，刘迎的的确确是心动了，这个阎校尉与她有着相似的身世背景，应该很有共同话题，能相敬如宾。这凉州阎家既然能跟胡人通婚，想必是不怎么在意血统的，肯定不会介意刘迎的身世，而刘迎也是同样不会看轻阎家人。

　　可就是...

　　“可就是太远了。”尽管奶娘在一旁也听得心动，对这个阎章很有好感，可她还是很不乐意，小声嘟囔着。

　　凉州荒蛮之地，远不及雒阳繁华，刘迎虽然在泗水王府很不起眼，在雒阳城也不起眼，可到底是宗室女，就算是再落魄，也不是一般的世家能供养得起的，奶娘也是担心刘迎嫁到凉州会吃苦。

　　泗水王妃见状也跟着叹气：“我知道你心有顾虑，若是有别的选择，我也不愿意把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可你若是不愿意嫁过去，留在雒阳就只能嫁去庶族寒门。”

　　“你若嫁去庶族寒门必定会惹人嘲笑，就算是咱们泗水王府不在乎颜面，可你的姊姊妹妹们嫁的都比你好，同样是一家子姊妹，你平白比她们矮了一头，你也不在意吗？”

　　泗水王妃的意思是，趁着那个阎章现在人在雒阳，可以先见上一面，看看他的品貌如何，至于这门婚事到最后到底能不能成，以后可以慢慢考虑，反正她现在年纪还小，也不着急现在就定亲。

　　刘迎反复思量了好久，最后还是觉得泗水王妃说的在理，就答应了下来。“行，阿迎都听您的。”

　　泗水王妃喜不自胜，人也坐不住了，兴冲冲的立时便要派人去给卫将军夫人回信，带着丫鬟仆妇风风火火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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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时分，刘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难以入眠。奶娘和小葵折腾了半夜，拿着泗水王妃送来的锦缎绢帛，又是量体又是裁衣，为几日后的相看做准备，这会儿已经倦极而眠。

　　刘迎心潮澎湃之下，实在是躺不下去了，索性便起身坐到梳妆台前，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如花的容颜精致耀眼，照亮了昏暗的内室。

　　寒冬已去，春日却迟迟不来，偏僻寂静的小院里，寒意透过窗纱，侵染了屋内，如豆的烛火飘忽了几下就悄无声息的灭掉了，空余幽幽的叹息声回荡在漆黑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