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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纵死侠骨香(1) ...

  •   边关之外,朔风猎猎,卷起黄沙漫天。
      敌军阵前,一员大将格外醒目。他身披银光闪闪的鱼鳞锁子甲,外罩一袭猩红战袍,胯下一匹神骏的乌骓马,身躯魁梧壮硕,如同铁塔般巍然屹立。面膛呈紫黑色,虬髯戟张,一双环眼精光四射,不怒自威,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彪悍与霸气。正是敌国第一猛将——尉迟北!
      他此刻正勒住战马,在阵前来回徘徊,目光如电,不时扫向对面紧闭的雄关城门,脸上渐渐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已经在此叫阵多时,却迟迟不见守城主将万岩的身影出现。
      “哼!” 尉迟北重重地哼了一声,声如洪钟,带着明显的不屑与挑衅,远远地传向城墙:“怎么?!万岩那厮今日是怕了本将军不成?!做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应战了么?!哈哈哈!”
      他身后的敌军士兵也随之发出一阵哄笑,试图以此打击守城军队的士气。
      就在尉迟北的耐心即将耗尽之际——
      “嘎吱——!”
      一声沉重而悠长的巨响,那扇厚重如山的巨大城门,如同两片缓缓拉开的帷幕,向着两侧徐徐开启!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城门洞开之处,两骑并辔,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尉迟北眯起眼睛,凝神望向阵前。
      烟尘中当先一骑,他认得,是万岩的副将严峭。可当目光扫向严峭身侧那人时,尉迟北的眉头骤然锁紧——
      那人同样戎装长剑,策马而立,身姿却是与万岩截然不同的清瘦挺拔。待双骑驰近,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那,尉迟北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竟是个少年!
      面容如寒玉精心雕琢,眉眼间的精致超越了真实的界限,戎装非但未损其半分风华,反似在雪原孤松上镀了一层冷铁辉光,与周遭弥漫的血火杀伐之气格格不入。
      可细看之下,尉迟北心头莫名一凛。少年眸中沉淀的不是新兵的惶恐,也非老将的悍戾,而是一种近乎悲凉的、死水般的沉静——宛若一柄敛于鞘中的传世名剑,锋芒尽藏,寒意已透骨而出。
      尉迟北咧嘴一笑,声如洪钟滚过沙场:
      “怎么,万岩是死得没人了?竟派个瓷娃娃来送死?”

      严峭勒马前趋半步,抱拳沉声应答:“尉迟将军误会了。这位是万将军刎颈之交的结义兄弟,郁千惆郁公子。近日正值万将军新婚之喜,郁公子特来道贺。不料将军此时率军叫阵。万将军新婚燕尔,不宜见血光冲了喜气,故特请郁兄弟代其出城一战!”
      “哦?”尉迟北眼中精光一闪,虬髯下的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可本将军听闻的消息,与严副将所言颇有出入啊。”他故意拖长语调,目光如钩子般刮过郁千惆的面容:“听说万岩新娶的那位‘夫人’……名字似乎也叫郁千惆?”
      他话音未落,猛地前倾身躯,铁甲叶片摩擦发出刺耳锐响:“今日一见,果真是……比娘们儿还要标致水灵!难怪他万岩鬼迷心窍,连男子都要娶回府中!”
      这话像淬冰的鞭子抽在空气中。郁千惆与严峭飞快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瞳孔里看到了惊涛骇浪——军中的秘事,怎会传到敌将耳中?
      郁千惆指节泛白地攥紧缰绳,面上却浮起浅淡笑意:“尉迟将军谬赞。”他催马前踏半步,玄甲在日光下流转冷光,“万大哥常言将军乃当世虎将,今日得见,方知何为气吞山河。”
      他话音一转,如溪流遇石自然迂回:“至于婚事……想必是江湖传言生了岔子。在下与万大哥结为异姓兄弟,恰逢他娶妻之喜,新夫人又是在下故交。许是这般缘分太过曲折,才叫人听差了滋味。”
      严峭立即接口,声如洪钟:“郁兄弟虽年少,末将却在他手下走不过十招!不知尉迟将军……”
      尉迟北浓眉骤挑,鹰隼般的目光钉在郁千惆如画的脸上。忽然嗤笑:“小娃娃,你若能接我三戟不死,本将军便信你是万岩的兄弟!”
      说着突然暴起,九尺长的方天画戟带着破风声直劈而下!严峭失声惊呼,却见郁千惆不退反进,剑鞘横格时竟发出金铁交鸣之音。火星四溅中,少年衣袂翻飞如鹤,剑未出鞘已震开戟锋!
      “第一招。”郁千惆气息未乱,反手抽剑出鞘。剑身映出他冷玉般的面容,眼底却燃着幽火:“将军现在可信了?”
      ——
      长东殿内红绸漫卷,灯笼成行,满目朱金交错,俨然一派盛世婚典的喧嚣。仆从穿梭如织,面上堆着或真或假的喜气,空气中香烛与酒肴的气味缠绵交织,恍若一场旷世婚礼正在酝酿。
      然而深殿新房之内,暖色难侵,寒意刺骨。
      元承霄静坐于铺陈大红锦被的榻上,双目轻阖,面色沉静得近乎枯寂。一身素白内衫如雪,那件艳红喜服被弃于矮凳,似一摊凝固的血。
      若有灵目能窥其内里,必当惊绝——
      缕缕近乎透明的薄雾正缭绕他周身流转!此非水汽,乃是精纯内力外溢所化异象。雾气流转变幻,时而如云海翻涌,时而似混沌初开,玄奥气息将他笼罩成一道似仙似妖的剪影。
      时间在寂静中悄然流逝。
      约莫一盏茶后,异变陡生!
      元承霄双目骤睁!
      眸中精光如电,似要劈开虚空!周身的雾气猛然向内坍缩,如百川归海尽数纳入体内。他身形忽动,如蛟龙破枷,自榻上腾跃而起。身姿挺拔如松,一股浩瀚气息以他为中心轰然荡开,宛如太古凶兽苏醒!
      “嗡——”
      天地间响起低沉共鸣。烛火狂摇欲灭,茶盏震颤不休。
      元承霄立于殿中,感知着体内江河奔涌般的磅礴力量,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明悟:
      “太虚混沌诀……第十重!竟成了!”
      《太虚混沌决》乃师门至高心法,分十重境界,一重一登天。元承霄身为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四年前便已达第九重巅峰,距圆满仅一步之遥。
      然命运弄人。
      自太白谷惊鸿一瞥,那个名唤郁千惆的少年,便如月光浸入寒潭,在他古井无波的心境里漾开永不平息的涟漪。此后四年,神功竟寸步难进。那层薄如蝉翼的瓶颈,成了武学之路上最绝望的天堑——原来心若被一个人占满,便再难回归无欲无求的太虚之境。
      他未曾料到,突破关键的奥义竟如此残酷:第十重要旨,在于"破而后立"。需散尽前九重功力,重归混沌,再以看破虚妄之心将功法从头修炼。这无异于逼武者自毁长城,千百年来无人敢试。
      而命运却以最痛的方式成全了他——费离的定魂针封尽他内力,恰完成了"散功"这一步;近日挚爱濒危、身陷囹圄之痛,反淬炼出几近"混沌"的心境。方才静坐时,他竟在绝境中触碰到了那玄之又妙的契机。
      此刻功力尽复,更胜往昔!
      元承霄缓缓抬掌,感受着指尖奔涌的磅礴力量,恍如握住天地命脉。他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泪意:
      "太好了…千惆,这次换我来护你。"
      泪珠滚落手背,烫得惊人。
      在遇到郁千惆之前,他元承霄纵横江湖,冷心冷情,睥睨众生,何曾知道眼泪为何物?何曾有过如此脆弱的情感?
      自遇到郁千惆开始,他才知道,原来心可以如此柔软,又如此疼痛。相见时无语凝噎,离别后牵肠挂肚,担忧时泪如雨下……这个少年,早已成了他唯一的软肋,也是他此生最深的眷恋。
      长东殿正厅内红烛高烧,锦缎铺地,一派精心堆砌的喜庆景象。费离身着金线密绣的大红喜袍立在堂中,烛光映得他面色泛红,眼中却藏着不安。他不时望向内殿方向,指节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繁复的纹样。
      珠帘轻响,元承霄缓步而出。
      他依旧一身素白内衫,如雪落红绸,刺目惊心。那套备好的喜服被弃若敝履,满堂喧嚣在他淡漠的神情前戛然而止。
      费离脸色骤变,强压慌乱厉声道:"还不带公子更衣!"
      两名白衣侍从应声上前,手将触及元承霄袖摆的刹那——
      元承霄眼皮未抬,袍袖轻拂。
      "砰!砰!"
      侍从如断线纸鸢倒飞而出,撞上梁柱软软滑落。厅内霎时死寂,只剩烛火噼啪作响。
      这突如其来、石破天惊的一幕,让整个喧闹的大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忙碌的白衣侍从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费离如遭雷击般猛退一步,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元承霄,声音因恐惧而尖利变形:"你...你的武功怎么可能恢复?!定魂针明明——"
      血色瞬间从他脸上褪去。先前那副志得意满的神情,此刻已被巨大的恐惧吞噬。他比谁都清楚元承霄的实力,更明白自己所作所为会招致怎样的报复。
      不仅是他,四周那些曾效忠元承霄后又屈服于费离的白衣侍从,此刻也都浑身战栗。他们太了解这位旧主的手段——冷酷、狠戾、杀伐决断。想起自己的背叛,恐惧如冰蛇缠上心脏。
      几个本就心向元承霄的白衣人率先跪倒:"主上明鉴!属下等都是被费离胁迫啊!"
      "噗通——"
      跪地声如潮水漫延。转眼间,满厅白衣侍从尽数伏地,黑压压一片对着元承霄顶礼膜拜。哀求声、表忠心声、控诉费离的声音此起彼伏。
      转瞬之间,费离已众叛亲离。
      他孤零零站在跪倒的人群中,大红喜服衬得他面色惨白如纸。身子微微发抖,眼神空洞绝望,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先前精心布置的喜庆场面,此刻成了最刺眼的嘲讽。
      正当元承霄与费离在长东殿内对峙,气氛紧绷如弦之际——
      “轰!!!”
      一声巨响震彻殿宇,厚重的院门竟被沛然巨力轰成碎片!木屑如暴雨倾泻,烟尘弥漫中,一道身影负手而立。锦袍玉带,面若冠玉,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唯有一双眸子深不见底,仿佛蕴着滔天巨浪。来人身后锦衣护卫环伺,气派非凡!
      元承霄瞳孔骤缩,积压的怒火如火山喷发——这分明是害他与郁千惆陷入绝境的罪魁祸首,龙见影!
      龙见影的目光如淬毒的冰刃,掠过元承霄后死死钉在费离身上:“是你害了郁千惆?”
      费离强撑冷笑:“是又如何?”
      “呵,”龙见影发出一声轻嗤,语气却陡然转厉,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我龙见影认定的人,无论是谁,都动不得半分!”
      费离嗤笑:“可惜郁千惆与你非亲非故,龙公子以何身份过问?”
      “身份?”龙见影唇角弧度加深,眼中寒光乍现,“在本王这里,我说他是什么,他便是什么。”
      话音未落,他指尖轻抬,一名锦衣护卫如离弦之箭直扑费离!劲风凌厉,招招致命。
      元承霄冷眼旁观,任由战局胶着。费离医术虽精,武功亦是不弱,与那护卫缠斗竟不落下风。然龙见影眼中厉色一闪,另外两名高手同时出手。三面夹击之下,费离顿时左支右绌,不过数十招便露败象。
      “砰!”
      一记重掌狠狠印在费离胸口!他如断线风筝般倒飞数丈,鲜血狂喷,面如金纸。
      另一名护卫乘胜追击,掌风直取天灵!千钧一发之际,元承霄身影忽动,如鬼魅般掠至费离身前,袍袖轻拂,磅礴气劲如春风化雨,将那致命一击消弭于无形。
      费离本已闭目待死,忽觉压力骤消。睁眼见元承霄护在身前,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他终究是在意我的?
      龙见影双眸骤冷,杀气如实质般弥漫开来。他死死盯住元承霄,字字如冰:
      “元、承、霄——你要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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