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7、誓死报深恩(1) ...
-
边关,万岩将军府邸,后院练武场。
朔风凛冽,卷起地上的沙尘,给这片充满阳刚之气的场地更添几分肃杀。兵器架上,十八般兵刃寒光熠熠,冷硬地矗立着。场边,以沐晚、苦儿为首,以及闻讯赶来的数十名军中将士围拢一旁,人人面色凝重,目光尽数聚焦于场地中央对峙的两人身上。
一方是身经百战、面容坚毅的副将严峭,他手握制式佩刀,虽未出鞘,久经沙场的凛冽气势已扑面而来。另一方,则是身形清瘦、面色略显苍白却异常沉静的郁千惆。
在众人或怀疑、或审视、或担忧的目光注视下,郁千惆缓步走至兵器架前,目光平静地扫过各式兵刃,最终,信手取下了一柄样式古朴、锋芒内敛的长剑。他持剑在手,转身面向严峭,抱拳为礼,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
“严副将,请!”
严峭目光如炬,紧紧锁定郁千惆,不再多言,低喝一声:“得罪了!” 话音未落,只听“锵啷”一声锐响,腰间佩刀已然出鞘!刀光如匹练,带着一股凌厉刚猛的劲风,隐有风雷之势,兜头盖脸便向郁千惆劈斩而去!这一刀,势大力沉,乃是军中搏杀的实用招式,旨在先声夺人,试探虚实!
面对这雷霆万钧的一击,郁千惆眉宇间竟无半分波澜,静立原地,身形稳如磐石。直至那冰冷刀锋几乎要触及他顶门发丝的一刹那——
他动了!
动作快如鬼魅!
旁观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似有一道细微流光闪过,甚至未能看清他如何拔剑、如何出手!紧接着,便闻“叮”的一声清脆金铁交鸣!
严峭那势在必得的一刀,竟被一股巧劲磅礴的力量骤然荡开!他只觉手腕剧震,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道顺刀身传来,逼得他气血翻涌,脚下不稳,“蹬蹬蹬”连退三步,方才勉强卸去力道,重新站稳!脸上已写满惊骇!
场边,沐晚适时高声道,音中带着难掩的激动:“第一招!”
仅仅一招!高下立判!
原本对郁千惆充满疑虑的将士们,无不倒吸凉气,眼中震惊之色溢于言表!他们万万想不到,这看似文弱的少年,竟有如此身手!轻描淡写间,便逼退了以勇猛著称的严副将!
严峭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他自知方才一刀已用七成力道,绝非易与!郁千惆不仅能接下,更能如此轻易反将他逼退,其实力,远超凡俗!
震惊之余,严峭战意彻底激发!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气血,眼中精光爆射!不再试探,第二刀紧随而出!这一刀,角度更为刁钻,速度更快,刀风呼啸,似欲撕裂空气!刀光织成一片密集光网,向郁千惆席卷而去!
然而,郁千惆的身形,却在刀光临体瞬间,如失重般倏然飘起!动作飘逸灵动,宛如柳絮随风,又似青烟无定,竟于间不容发之际,从那密不透风的刀网缝隙中穿梭而过!
与此同时,他手腕轻抖,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嗡鸣!剑势看似轻柔,却在刹那间爆发出如九天厉雷般的磅礴剑意!剑风扑面,凌厉刺骨!
严峭只觉一股无形巨力当头压来,自家刀势竟被这后发先至的剑意完全克制、瓦解!他闷哼一声,再次被那强大气劲震得踉跄后退,较之前更远!
“第二招!” 沐晚之声再起,振奋之色更浓。
两招已过,严峭竟完全处于下风,连郁千惆衣角都未碰到!全场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心皆悬于喉间!
严峭面色铁青,心知已无退路!他猛将全身内力灌注刀身,欲使最强一击!
但,郁千惆未再给他机会!
就在严峭旧力方尽、新力未生之电光石火间,郁千惆眼中神光骤凝!他动了!
此番,是他主动进攻!
其身形恍化真正闪电!快!快得超乎众人目力所及!场中大多人只瞥见一抹淡影掠过,甚至无法辨其动作!
严峭心中大骇!他只觉眼前一花,一股冰冷刺骨寒意已袭至喉间!甚至不及做出任何格挡或闪避!
下一瞬,万籁俱寂。
郁千惆身影,如鬼魅般现于严峭面前,不足三尺。其手中长剑,剑尖稳稳地、精准地停于严峭咽喉之前,距皮肤不过寸许!冰冷剑锋散发的寒意,令严峭脖颈泛起细密疙瘩。
胜负已分!
“第三招!” 沐晚之声带着颤音,激动喊出最终之数。
三招!仅仅三招!
这位军中素享勇名的严峭副将,便已败阵!且败得如此干脆利落,毫无悬念!
整座练武场,陷入极致寂静。众人皆瞠目结舌,如泥塑木雕般僵立,大气不敢喘!他们望向场中那持剑而立的清瘦少年,目光中充满了无比的震撼、敬畏,以及一种认知被彻底颠覆的难以置信!
郁千惆缓缓收剑归鞘。他对依旧僵立原地、面色灰败的严峭,再次抱拳,语气平静无波,仿若只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严副将,承让了。”
他之所以将比试限至三招,并拼尽全力速决,实有深意。一者,他完全理解严峭提出十招之约的良苦用心——唯以绝对实力碾压,于最短时间内确立威信,方能使这些桀骜军中将士真心信服,甘愿听其调遣,后续守城之战方能无后顾之忧。二者,他亦借此逼己一把,将此番出战视为报答万岩将军如山恩情的唯一机会,不容有失,必须全力以赴,不容丝毫保留!
故其从一开始便无选择,必须倾尽所能,一击必胜!
只是,他内力恢复后更胜从前,但一身密密麻麻的伤,也确实刚结痂又被剧烈动作牵动裂开,剧痛如万针入体,折磨着他每一寸神经!但他犹要强忍,强运内力,将此翻涌气血与撕裂痛楚死死压下,面上不露半分异样,依旧身姿挺拔如松,目光沉静如水,昂然面向全场将士。
此刻,他必须以最强大的姿态,面对所有人。这边关安危,或许真系于他此身。
练武场中,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许久。
终于,不知是谁,仿佛憋了许久一般,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这声呼气,如同打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紧接着,场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带着难以置信和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场中那持剑而立的清瘦身影上,震撼与茫然交织在每一道视线里。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亲眼见过不久之前,郁千惆在将军府西子捧心般咳血、需仰仗将军庇护的脆弱模样。可谁能想到,仅仅数日之间,这看似文弱单薄的少年竟已脱胎换骨,身负如此惊世骇俗的武功!
三招。
仅仅三招,便击败了军中骁将严峭。
这简直如天方夜谭,叫人难以置信。
那袭素衣之下,究竟蕴藏着怎样一股他们无法窥见、更无法理解的磅礴力量?
若说先前还有人因他那过于出挑的容貌而心存轻慢,或因万岩将军之死而对他怀怨衔恨,那么此刻,在这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情绪都悄然转变。一种难以抑制的、源于对强者本能的敬重,如涓涓细流,无声浸润过每个人的胸膛。
严峭站在原地,望着已然收剑归鞘、神色平静的郁千惆,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败得如此之快,如此彻底,他心中自然有几分身为武将的羞赧和不甘。但他性格豁达,更以大局为重,这份小小的不爽很快便被巨大的惊喜和安心所取代!
他心中暗道:太好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有此子在,以其展现出的惊人实力,即便他毫无临阵经验,单凭这身武功,也足以与那尉迟北倾力一战!至少,有了抗衡的资本,不至于让全军将士未战先怯,毫无希望!边关危局,或可见到一丝曙光!
想到这里,严峭不再犹豫,他快步上前,对着郁千惆郑重抱拳,语气已然带上了敬重:“郁公子武功盖世,严某佩服!此前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他随即转身,对身旁的亲兵干脆利落地下令:“速去军械库,取一套最合郁公子身形的轻便鳞甲来!”
命令迅速被执行。不多时,一套打造精良、闪烁着冷冽寒光的轻便盔甲便被捧到了郁千惆面前。
郁千惆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这套盔甲。入手沉甸甸的,其重量,远非甲胄本身的铁片之重可比。他感受到的,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是万岩将军生前念念不忘、死后在九泉之下依然牵挂的边关百姓安危之重担!如今,万将军已逝,这份守护山河、保卫黎民的重担,理所当然地,落在了活着的人肩上,也落在了他的肩上!
他心中愈发坚定,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一脸担忧的苦儿身上。他转向苦儿,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苦儿,请随我来偏殿一趟,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严峭闻言,立刻明白了郁千惆的用意。此去城外迎战尉迟北,凶险万分,生死难料。临行之前,做些交代,乃是人之常情。他心中对郁千惆更添几分敬重,沉声说了四个字,字字铿锵:“我们等你!”
郁千惆微微颔首,与苦儿一同离开了练武场,走进了旁边一间僻静的偏殿。
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郁千惆走到殿中,背对着苦儿,缓缓脱下了外袍。当里衣显露出来时,苦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郁千惆胸膛的白色里衣上,赫然浸染出大片大片的暗红色血迹,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凝结发黑,显然是旧伤崩裂所致!
“千惆哥!你……你伤得这么重!怎么……怎么还要去?!” 苦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焦急和心疼。
郁千惆转过身,脸上却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宽慰的笑容,仿佛那触目惊心的血迹与他无关:“无妨,皮外伤而已。苦儿,你身上可带有伤药?只需暂时止住血,让我能支撑完这一战即可。”
苦儿见他如此,心中又急又痛,却也知劝阻无用。他连忙从怀中贴身取出一个洁白的小瓷瓶,声音哽咽:“有……这是师傅精心配制的金疮药,对外伤有奇效……你,你忍着点……”
郁千惆点了点头。他对着苦儿,缓缓褪下了已被血浸透的里衣。
当他的整个胸膛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苦儿眼前时,苦儿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手脚一片冰凉,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只见那原本应光洁的皮肤之上,布满了纵横交错、新旧叠加的伤痕!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几乎找不到一寸完好的肌肤!有些伤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虽然已经不再大量流血,但依旧狰狞可怖!整个背部,宛如一张被残酷编织的、稠密而恐怖的蛛网,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