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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哈珀回书房的时候,先生已经坐回他的位置了,圣马丁眨着他那双碧绿的眼睛调笑道:“那位陈小姐着实有几分美丽,先生,怪不得你要赎她。”
      靳淮轻轻笑了一声,深褐色的瞳孔被灯光折射出了几分寒意,像凌汛时泛着冰碴的江面:“我以为我在你们眼里面不应是这样的人。”
      哈珀警告地剜了圣马丁一眼,先生的玩笑不是那么好开的,而别人可没有他和先生一起长大的情分。
      恰好遇到弗洛伊娃夹着份报告进来,她笑着问了,一声:“什么样的人?”
      面对女士,靳淮显出两分宽容来,把交叠的腿放下来以示尊重:“并没有什么。讲讲这位陈小姐的身体状况。”
      弗洛伊娃立即正色道:“按健康标准来,她的身体简直坏到极点了,左肾被摘除后没有系统的疗养,病症很重,贫血问题也极其突出,但单看她被押在沙弗莱基半年后还有这样的状况,简直就是个奇迹了——”
      “我要听她的恢复状况,弗洛伊娃。”
      弗洛伊娃垂下了头:“陈小姐不需要任何治疗。她在沙弗莱基死去才是最好的结果。”
      哈珀连同圣马丁面色巨变,弗洛伊娃自己说出这话也已耗尽所有勇气,一时屋里只能听见她齿关因恐惧而磕碰的声音。
      “你们呢?”靳淮面上没有喜怒,缓缓坐直了身,“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吗?”
      “先生的决定从无人置喙。”哈珀退一步,恭敬地垂下头。
      圣马丁也收了嬉笑的表情,朝靳淮行了个极其标准的鞠躬礼:“永世跟随吾主。”
      靳淮没有再看弗洛伊娃,摩挲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既然你这样想,就去缅甸呆两天冷静一下吧。哈珀,明天把叶秋调回来,专门负责陈小姐的身体。”
      弗洛伊娃松了一口气,匆匆退出来后,才发现汗已湿透衣襟。
      靳淮戴上眼镜,两人知道他要继续工作了,鱼贯退了出去。
      夕阳铺在寂静的白雪上,宛如熔金流淌,而有这样气势恢宏的紫岩城堡做背景,一时间双目所及都沾满了岁月的辉煌。
      哈珀和圣马丁并肩走在长长的落满夕阳金色余辉的开放长廊上,两个人都不做声,这种寂静带着窒息和压迫,半晌,圣马丁率先败下阵来,笑着调侃道:“哈珀,哦,你别这样,你没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先生不可能让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掌管知更鸟。”
      哈珀下颚收得很紧,声音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一般:“这件事上就不必安慰我了。去年我确实做的很糟糕。实际上,我一直对自己能胜任知更鸟管家一事存疑。”
      夕阳已经完全落尽地平线里了,圣马丁呼出一口白气:“不管怎么样,老兄,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
      “这样一想,能赎回陈小姐也算是幸事一桩。”哈珀笑了一声,“行了,我该去厨房查看今天的晚餐了。在陈小姐的健康状况恢复到正常水平之前,我还得努力挑一段时间大梁。”
      陈击月就在各方微妙的平衡里过了一个多月吃吃睡睡的舒服日子,她脸上渐渐多了一些血色,只是还是瘦,风能刮倒一样。
      因此叶秋匆匆走进房间时就看见这样一个仿若美人图鉴中走出来的人。高高的红木圆支案摆在窗边,上头一个作冰裂纹的青瓷瓶,一大束梅花白花黄蕊娇袅地倚着瓶口,观那高低有致的插花摆设,便已知不俗,再见那美人转身,饶是叶秋自己同为女子也难免惊艳。
      倒与色相无关,已成风骨。
      “你好,我是你新的医生,叶秋。”
      陈击月眯着眼瞧了她一下,叶秋只觉得从头到脚被一盆冷水泼彻,所幸那目光很快就移开了,只听得陈击月含笑的声音客客气气答道:“劳神。”
      她仿佛只是来知更鸟疗养一个冬天,到来年冰皮始解,便有后镜上系着大马士革红玫瑰的专车送她回家。
      叶秋不能不为这种风度折腰,她领着陈击月去隔壁特意辟出来的医药室仔细检查,不论别的,她医术是比弗洛伊娃强上不少,改用了她给的药,没有到一旬陈击月就觉得内腑之间脏器重振,甚至有力气再像之前那样,一个人慢慢打套拳。
      这个冬天很漫长。春天到的时候,陈击月的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随着她身体的好转,那张脸就好像霜打的花骨朵徐徐绽了瓣,谁的眼神都要为她停驻。
      是以叶秋今日一进门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陈击月后,立即开玩笑收了医药箱:“你不用治疗了,我觉得你全好了。”
      她今天太美了。叶秋第一次看见她穿楚服,石锦那种深沉艳丽的颜色显得她皮肤雪一样白,但她的面上却已浮起健康的红晕;腰被同色的细带束得更细,两侧自然垂落下系着压脚珠的裙带,两颗珍珠正滚落在她没穿袜的脚踝上。莫名香艳。
      “别折腾了。”陈击月也笑,她还挺喜欢这个姑娘的,“我一会儿要去见你们先生,你等我回来再做个康复检查吧。”
      话一落,哈珀就进来了:“陈小姐,该走了。”
      陈击月对叶秋笑了笑,掬起她华美的裙摆离开。
      笑容温暖,叶秋却觉得冷,明明冬天已经过去了。
      上一次见那位先生,已是三四个月前的事,来到知更鸟后陈击月对时间流失的速度已有些模糊了,但这次见面的地点是正儿八经的会客厅而不是书房了。
      会客厅很大,铺着一水儿的花岗岩,色泽冷硬,踩上去也是冷和硬的,陈击月今日穿的是软底的缎鞋,更觉出几分硌脚来。
      她从容地在真皮沙发的下首落座,先生还没有来,侍者先端上一杯杜松子酒来给客人解解乏。
      陈击月很久没有碰酒了,闻到那股极富特色的香味后,荷兰式杜松子酒辣中带甜的滋味仿佛一下子蹿到了舌尖,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口感让她喟叹,仿佛今天才活过来一样。
      一杯酒饮尽,穿一身黑衬衫黑裤子的先生就走了进来。
      陈击月看着他在自己对面落座,毫不掩饰眼睛里的兴味:“好久不见了,靳先生。”
      渭北陈家的嫡小姐十八岁办的成人宴,到她二十岁再办华年宴之前,已经拒绝了十二家联姻请求,当时被拒的十二家中,只有靳家还派人来参加了华年宴,送过来的青金石项链至今还在瑞士金库银行里熠熠生辉。
      靳淮示意跟进来的圣马丁把公文袋递给陈击月:“之前多有得罪,望陈小姐宽恕,不要影响我们之后的合作。”
      陈击月接过用火漆密封的公文袋,不出意料地看见圣马丁眼里的震惊。她利落地撕开封条,看见里头厚厚一沓文件,第一份就是太原陈家发的讣告,上面是她的黑白照,清丽非常,更能配合下面感人至深的文字营造出一位美人红颜薄命、天妒英才的形象。她没意外,只扫了一眼日期,略微惊讶:“竟然已经大半年过去了。”
      “沙弗莱基的日子比我想象中难熬啊。”她半是感叹半是抱怨地说了一句,把讣告放在一边,继续整理底下的资料。
      圣马丁只扫了一眼,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蹦出来:那是知更鸟十年来的所有账目,甚至还包括了每项支出和收入的名头!
      陈击月一张一张地翻过去,面上没什么表情,待合上整份文件,才笑着摇头:“您的仆人对您忠心耿耿。”
      圣马丁心脏开始狂跳,他知道自己必须该说些什么,靳淮的声音却先响了起来:“所以他无法承担管理一整个庄园的任务。”
      “英明的决策。您的仆人大概也无法十年如一日支撑着往这个庄园里贴钱,我觉得他去年已经到极限了,您再不赎回我,今年他可能就因为无法跟您解释如此数额巨大的亏空而以死谢罪了。”陈击月晃了晃文件袋,朝圣马丁挑了挑眉,“两个人也是杯水车薪。”
      圣马丁额上滚下来汗珠:“先生,哈珀绝不是故意隐瞒——”
      “这正是我请求合作的初衷。”靳淮平静地打断了圣马丁的求情,“七年前平斯夫人死后我就向太原陈家正式发出过联姻请求,不过很遗憾,没能得到回应。”
      “我们家不喜欢外国女婿。”陈击月笑了一下,“当然,主要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还太弱了,无法自己决定婚姻。联姻往往牵扯数百亿的资金往来,有个有野心又聪明的丈夫固然好,但如果没有其实对我来说也无所谓,所以我拒绝了。”
      “看来我挑准了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时机。”靳淮让侍者给她奉上一大杯牛奶。
      “你不是第一个。”陈击月端起来喝了一口,“但你开出的条件最符合我的价值。”
      她垂眸注视着最新一笔数额庞大的支出——就在上个月,知更鸟在沙弗莱基买回一批美丽的姑娘。这是为五十岁生日在即的拉雪兹公爵准备的生日礼物。
      资本肮脏,世间残酷。
      牛奶的淡香冲淡了酒精的苦涩,陈击月把资料放了回去:“我想还差一点东西我才好走马上任。”
      靳淮按了铃,侍者捧了一个杉木盒子进来,盒盖已经打开,里面装了一对白玉镯子,陈击月仔细辨认上面交缠的桔梗温和瑞兽纹,伸出手来让靳淮为自己带上这样一对堪称绝品的玉镯。
      镯子已经戴完,陈击月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含笑看着靳淮:“这里面难道有定位仪,能让靳先生每一次都及时赶来我身边为我震慑他人吗?我们毕竟只是合作,这样不太好吧。”
      圣马丁给这女人的厚脸皮气愣了,靳淮却懒懒往身后沙发上一靠:“陈小姐再不提这桩事,我就要担心花在您身上的钱打水漂了。”
      “告诉我,你要什么?”靳淮盯着面前色晓春花的人,口吻里流露出一种难得一见的慵奢风流。
      “国王军。”陈击月站起身来拉开会客厅的绸缎窗帘,白雪已经化尽,露出庄园边际莽莽榛榛的树林,“知更鸟的城堡国王军,在下可是早有耳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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