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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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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余狠狠吐了一口血,侧腹部被鲜血染红,那里插着一把刀,刀尖泛着凶狠的光。他又咳了几下,把淤血咳了出来。
男人靠近他,低声道:“我可以送你出去,还能将全部的法力渡给你。条件是,你出去替我杀了汤锦歌。”
梁余低沉地笑,徒手握住刀刃,一寸一寸往身体外拔。
男人眯起眼睛,“你不愿意?”
“你好好想想,你到底……希不希望他死。”
胸膛剧烈起伏,手在颤抖,梁余用尽全力稳住身体。也不知哪来的多余力气,他另一只手按上男人的后颈,近距离对他道:“愚昧。”
男人不怒反笑,“是你愚昧才对,你被他迷了心。不要告诉本王,你真的喜欢他。”
梁余笑容不减。两副一模一样的面孔都在笑,呈现出的却是两种感觉。
“我原谅你没有以前的记忆。”梁余道。
男人挑眉。
“你若不喜欢他,为什么总抱着汤婆子。”梁余接着道:“你若不喜欢他,强行将他赶走就是了。不要告诉我他灵力强大,你赶不走之类的屁话。他被你折磨成什么样了,你自己心里清楚。”
梁余对着曾经的自己,细数着自己的罪行,仿佛在赎罪。
“你说他死了。”
刀抽出体外,鲜血浸透了半边身子。梁余同情的目光对上面前人的眼睛,好像这个称霸三界的鬼界之主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梁余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你指望在这里见到谁?”
男人瞳孔一缩,大地震动,猩红的眸子恶狠狠看着梁余,“别以为你是我,我就不敢杀你。”
寒光一闪,这次男人挥刀挥得决绝,不给梁余说话的机会。“噗哧”一声,属于尖锐物品扎进肉里独有的声音。
鲜血如花洒喷了一地,男人手一松,梁余倒在血泊里。
小雨淅淅,偶尔走过几个路人,无不例外用手遮雨,走得很快,谁都没有停下看角落里躺着的男孩一眼。
男孩全身都是伤,靠着垃圾堆。
一只老鼠寻觅食物,爬过男孩的手停留了一会,好像这只手并不能满足它的饥饿感。它转头钻进垃圾堆里吃得不亦乐乎。
汤锦歌抱腿坐在男孩旁边,雨水滴在眼睛上,从眼角滑落至下巴。干娘说他有一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他曾经很讨厌自己的眼睛,甚至想要是自己是个瞎子该多好。
可每当看到那些权势着迷地盯着他的眼睛,他也会心存侥幸,企图用这些作为条件换取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东西。
后来他发现,他依旧一无所有,换不来任何。
男孩奄奄一息,汤锦歌并不着急。
干娘每次惩罚他,都会让他看见鬼门关的门,再拉回来。
周而复始。
手指动了一下,男孩慢慢睁开眼睛,吃力地坐起来。他看了看周围,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缓得差不多了,他站起来,晃晃悠悠朝着远处灯火通明的阁楼走去。
男孩从后门进去。看门的打手似乎很习惯了,看了他一眼,说了声“把门关上”便不再理他。
每次被丢弃,只能回到这里,他还能去哪呢?
汤锦歌一路跟着他,跟到房间里。
炉子上烧着热酒,壶盖扑腾扑腾地冒热气。男孩简单处理了伤口,从床底下拿出一个大木盒。
他在烛光下打开,里面是几个小罐和几包粉状物。
汤锦歌目光微动,他知道不一会儿天花板上的某块瓦片会被挪开,会有一个少年目睹他制毒的全过程,并将与他纠缠几生几世。
他忽然有点害怕。
飞升时的分别都没有这么怕过。
这样肮脏、破烂不堪的自己,有资格站在那个人身边吗?
小罐打开,男孩将粉末精准地倒进去。
头顶上的瓦片开始松动,汤锦歌抬头望去。一方月光下是少年稚嫩的脸,好奇的目光投向下面。
汤锦歌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微红。
“咣当”一声,木盒被关上。
“谁!”男孩死死盯着屋顶上的少年,眉头皱成了麻花。
少年抓抓脑袋,“我…我就想来,偷口酒喝。”
酒壶被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拎起来,两人同时望了过去。炉子边站着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人,绝美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下垂。
两人微微有些茫然,表情一僵,像是轨迹的生活里闯进了不该有的东西。
汤锦歌与年幼的自己对视,释然笑道:“锦歌。”
被叫到名字,男孩回过神,眼里充满警惕。
“拿着这壶酒。”汤锦歌将酒壶递过去,“下去招呼客人。”
男孩的表情又茫然了,看了酒壶片刻,又抬头看着屋顶上的少年。动作僵硬,时而皱眉时而摇头。
“不……”
“乖,听话。”汤锦歌的脸上没有笑意,居高临下看着他。
把一切扼杀在源头,他们便不会相遇,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爱恨情仇。
那个人会成为名震天下的大人物,寿终正寝,飞升成仙,受三界敬仰,和他这种人不同。
汤锦歌心想,他一定是把几辈子的福份都攒起来了,才换来和梁余的相遇。现在,一切都该回归正途了。
这里的世界应该是现实的平行界面,只要人为改变再用灵力催动,也会对现实有影响。
男孩再次反抗,“不……”
汤锦歌低头自嘲地笑了笑,“你以为我想吗,可我们该…放过他了。”
他几乎下跪式蹲在男孩面前,一下一下擦干男孩脸上的泪,颤抖的声音柔声道:“乖,听话。”
大地开裂,深不见底。
两个相同的男人,两把相同的鬼刀。
他们在天空对峙,周身疾风暴雨。
“为什么你会有法力。”
男人勉强躲过一击,右手手腕被划了一刀,深可见骨,猩红的眼眸里有些动摇。
“大概是,我太想见某个人了吧。”梁余挥刀甩去雨水,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了他坚定的双眼。
“即便挡路的是自己,我也绝不留情。”
小雨变成了大雨,阁楼里人声鼎沸。
男孩端着酒壶穿梭在各个酒桌,无比殷勤。他也不知为何眼眶通红,心里堵了无数块石头,连同眼泪也被堵住了。
后院属于男孩的小屋漆黑一片,屋顶上的砖瓦放回了原位,似乎从未被移动过。
汤锦歌抱着双腿坐在阁楼门口,下巴抵在膝盖上。
里面越欢乐,他的心就越冷。
他张开五指,雨水滴到他的掌心,试不出哪个更冷。
忽然,天空裂开了一条微不可见的缝隙,在阴雨的天气里渗下一道细细的光。
像是感应到什么,汤锦歌缓缓抬起头,无神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
缝隙裂成了一道大口子,阳光落下,乌云驱散。
雨停了。
隐约有个声音在喊,嘶声力竭。
“什么声音。”
时运和荣德对视一眼,纷纷仰头看天。
一道及其刺眼的光直直落下,打破了他们的结界。
三界为之震动。
“飞…飞升!?”时运张大嘴巴,“是谁!?”
孟婆桥边,幽魂集体朝一个方向下跪。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躁动,鬼哭狼嚎。十殿阎王全体出动,镇压无果。
“娘,它们…这是怎么了。”孟喆完全呆住了,站在一众下跪的幽魂中间不知所措。
孟婆放下一碗汤,看向幽魂下跪的方向,“很久很久以前,我记得某位殿下上任时,也是这般异象。”
天书阁的最深处,两本册子同时无风自动,停留在某一页空白处,上面凭空出现了几行字。
正在打扫的老僧双手合十,不知在默念什么。
“不对,不是飞升。”时运猛地反应过来,不敢相信地看着荣德。
荣德负手而立,望着那道落下人界便如同游蛇般钻进刀子碎片里的极光,道:“是重生。”
汤锦歌趔趔趄趄站起来,暖意的阳光照着他的脸,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依旧没能发出声音。
天空的声音由远及近,那个飞身而下的人也越来越近。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带着山呼海啸的狂妄,带着压倒一切的力量。
“阿余……”
那一瞬间,心中紧绷的弦断了。
身份低贱,百般凌辱又如何,三百年的蚀心折磨,几万年的孤独等待又如何。他只要一人,仅此一人足矣,为达目的,他愿意付出所有。
汤锦歌泣不成声,跌跌撞撞跑过去。
他完全忘了用灵力,仿佛只有这样跑才能跑到那个人身边,感受那个人实实在在的重量。
梁余在空中收起鬼刀,转身一道强悍的法力劈下,天空裂开的口子强行合上。他再度转身,就投进了一个怀抱。
他环住汤锦歌的腰,眼神一软,轻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抱住他的手臂力气很大,恨不得将他的骨头捏断,耳边却是啜泣的声音。
“不晚,永远都不晚。”汤锦歌埋在梁余的颈间,“我的将军,我爱你。”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天空终于放晴。
端酒壶的男孩愣了片刻,突然扔下酒壶就往小屋跑。他想起他要做什么了,他要去见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