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纪书言

17、烟花

　　纪书言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老师竟然真的把自己和沈清知分成了同桌。

　　这一次老师分的座位，一看就很随性，前面那块地方不再是前十几名的聚集，什么水平的人都有，纪书言完全就是侥幸凑进去。

　　纪书言却莫名的有些意兴阑珊。

　　从心底还是希望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去同他坐在一起，而不是靠某种莫名其妙的运气。

　　夏怡玲走至她身边，轻轻拍她的肩：“小书言，这次考的还不错啊。这座位分的非常满意吧，嘿嘿嘿嘿，我也挺不错——这座位，能够光明正大玩手机了。”

　　纪书言收了一下书包：“还可以。”

　　“夏怡玲，纪书言，你们两个过来一下。”老师无声无息出现在她们面前，纪书言狠狠地惊了一下。

　　“你惹啥事了？”夏怡玲小声问。

　　“我能有啥事，你不应该问问你自己吗？”

　　说着话便走到了一边。

　　“是这样子的，老师跟你们商量一下，”班主任的脸色似乎有些为难，“我打算把你们两个的座位换一下。”

　　两人对望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纪书言先开口：“老师，有什么不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只是商量一下，不同意也没有关系。”班主任的语气很宽宏大量，纪书言却敏感的注意到他的眼神在夏怡玲身上打转。

　　下一秒，她就知道了原因：“沈清知来找我，说还想继续和夏怡玲同桌。”

　　夏怡玲惊讶：“为什么？”

　　老师的眼光在她身上狐疑的打了个转：“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夏怡玲摇头。

　　纪书言相信她是真的不知道，要不然她这个演技，用不着读书了，北影中戏抢着录取她。

　　她也不愿意相信夏怡玲在自己面前表演了这么久。

　　自从那次共伞，夏怡玲就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开些暧昧的玩笑，纪书言心知她大概是猜出来了，于是也不再辩解。

　　如果夏怡玲与沈清知真的有点什么，那之前所有有意无意的玩笑都变成了挖苦。

　　“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他觉得我游戏技术好？”夏怡玲面上嬉皮笑脸，却悄悄偏过头，明显是说给纪书言听的。

　　纪书言在老师看不见的地方冲她点头。

　　“老师，我认为我们不应该换，”夏怡玲说，“最后一百多天了，怎么能够还想着打游戏呢？纪书言同学，平时刻苦学习，努力钻研——”

　　“换吧。”纪书言说。

　　夏怡玲没词了，转头望着她。

　　纪书言说：“夏怡玲确实成绩好，而且已经和他同桌过一段时间了，嗯，然后……”

　　她说到一半就卡壳了，后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老师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好，我本来是想着最后一次了，就让大家坐得开开心心的，就不按成绩论英雄，也不想制造任何同学矛盾。那你们俩就换一下吧。”

　　这一次她们没有坐公交回家，沿着回家的路慢慢的走。

　　两旁的路上有中学，彼时还在上初中的孩子在路边摊上买小吃，三两成群地谈论着游戏和八卦，绿化道有老人在打太极，有大学生模样的姐妹淘逛街，刚下班的情侣在互相依偎。

　　他们有人经历过16岁，有人即将经历。

　　两人默契的没有说话。

　　最后，纪书言打破了平静氛围：“你段位多少了？”

　　“那还用问，国服最强，荣耀王者，”夏怡玲马上接，“没人来打的赢我。”

　　“好啊，大神，高考完了带我上分。”纪书言笑着拍她肩。

　　“那是自然，就算不帮你带上王者，也要带你上个星耀。”夏怡玲胸有成竹。

　　两人再次沉默。

　　一直到快到家的时候，夏怡玲才突然发出感慨：“别说。我谈了一场又一场朝不保夕的爱情，可是从来不会同同班同学谈。”

　　纪书言明白她想说什么：“我喜欢谁也不是想把故事发展成肉麻的对手戏，它只是一个过程，一个让我的心死而寻生，却注定只能感动我自己的过程。”

　　夏怡玲笑了起来：“听起来还怪痴情的。那行吧，放寒假了，我们后会有期。”

　　“明年见。”纪书言笑着挥手。

　　高三的寒假几乎挨着新年放，马上就要过年了。她小时候是如此的期待崭新的衣服，收到的红包和四处的年夜饭，大人们也永远都不会在这一天发火，哪怕没有一个红包到她手里，她也总是开心。

　　但是现在她甚至恐惧过年。多到让她审美疲劳的新衣服，没完没了的走亲戚拜年陪笑脸，大人们隐忍不发的怒气，总是让她生出疲惫感。

　　过年也总是在提醒着她，自己要一年年长大。

　　所以读高三还是很好的，可以一头扎进书海，其余的什么事都不用管，塞上耳朵就可以两耳不听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除夕夜是表哥一家和外婆一家全都到自己家来住的，从老到小八个人齐聚一堂，妈妈在厨房炸春卷，姨妈端出一盘又一盘的骨肉相连和香酥鸡柳，表哥则大呼小叫一把把抓。

　　纪书言百无聊赖的斜在沙发上看着春晚。不知道是看的人太多，还是自家电视不行，画质简直奇差。她也收起了自己想要欣赏小鲜肉的心。

　　很远的地方，隐隐的响起鞭炮声。这年头禁鞭，过了不久也就停了。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玩烟花的事情？”邱秋扭头看向她。

　　“大概记得。”纪书言笑着应答，“那时候都在外婆家，底下不是有一个很空旷的平台吗？年三十的晚上，不只是我们，还有好多好多小孩子都在底下，大人拿着一捆烟花，他们就点燃了，然后画图形。我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是现代莫奈，用烟花画出的图案全是创造的艺术。”

　　“还有那种冲天的鞭炮，也怪好看的。他们在天上，火花分散开，炸起来特别燃，也特别美。”

　　也许邱秋自带预言家体质，纪书言听见外面正好响起了拖长的鞭炮上天声，然后又听见它炸开。

　　“现在还能够放烟花吗？”邱秋感到惊喜，“走吧，我们一起去看。”

　　邱秋动作很快，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冲到了窗边。纪书言慢慢的放下骨肉相连，然后跟上去。

　　“没了。”邱秋扭过头，有些遗憾。

　　他站在落地窗前俯视着自己，她则仰头看着他。在半分钟不到之前，他身后的天空曾经盛开过令他们俩惊喜的烟花。

　　“真可惜，你没看到，我语文又学的不好，没办法跟你描述。”邱秋坐回沙发，语气越来越遗憾。

　　纪书言笑：“没关系，我没有看见，但是我听见了。你再怎么描述也没有我听见的真。”

　　“倒是会安慰人。”邱秋眼疾手快的抢起最后一根骨肉相连，完全忘记了刚才对于纪书言的遗憾。

　　“就知道跟你妹妹抢吃的。”姨妈端来新的骨肉相连，没有忘记数落自己的儿子。

　　邱秋完全没有在意她说什么，他拿起手机，笑开了眼。

　　“大过年的，还抱着手机和你的同学聊，怎么，找女朋友了？带回来给我们看看？”

　　“找什么女朋友？学习它不香了，社团它不香了？我堂堂秋天才需要女朋友这种东西吗？”邱秋左手是骨肉相连，右手是手机，还要抬起头来呛自己妈妈两句，没留神开了一条语音。

　　“新年快乐。”语音大概只有半秒长，但是纪书言已经听出来是谁了。

　　他偏偏在放完烟火的除夕夜，手滑点开了这样一条语音。

　　纪书言不知道沈清知现在在干什么，应该也同她，同所有中国人一样合家团圆。但是她这一刻看见烟花盛开，2019的新年正式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