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蛋糕 ...
-
顾黎哪是带着让她全家安静点的想法说的这话。
只是这会受这 ‘陌生人’的限制，照靳妍对他的认知，倒确实不能解释些什么。
大少爷无可奈何的嗯了声，还了她一句：“上下层的隔音效果确实不算好，不过我一个人住，应该不会打扰到你学习。”
恰在这时“叮”的一声。
16楼到了。
电梯门才刚打开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靳妍就已经先抢到了门边，然后大概自己也觉着这样太失礼了，又头也不回的补了两字“再见”。
顾黎听出了一丝再也别见的意思，就没应她。
靳妍也不需要他把这两个字再还回来，拿钥匙开锁进门一气呵成，回到家，迎着一室的空荡，是才喘过来了呼吸。
浑身筋骨噌的软下，靳妍无力到直接贴墙滑下来，就地坐在了冰凉的瓷砖上。
一中这两年，如果非要打个比方，她活得定像个溺了水的人，被扼着咽喉，剥夺了话语权，连呛出来的气泡都脆弱得可笑。
挣扎过，没用。
想逃离，无路。
选退让，不成。
她花了好久好久，才终于逼自己跟那些声音达成了和解，甚至不惜为此丢掉了真实的自我。
好不容易熬得窥见天光了，却无端端来了个系统把她拉回了噩梦的最开始……
【检测到宿主当前心理健康状态十分不理想，系统申请对话。】
冰冷的电子音冲散了回想。
靳妍倏然醒神，才发现自己额头抵在了手背上，整个人竟都在下意识的发抖！
她喉腔干涸一片，抿了好几下唇才堪堪挤出来声音，每个字眼都浸透了暴躁的情绪：“我说了，别出现在我脑子里。”
系统知道她敏感，便黑了客厅的智能音箱，凭此换了个柔和的女声调。
“靳妍，你现在有要认真谈一谈的想法了吗？”
自它早上上线，靳妍莫说配合，甚至是连话都不带听的。
所以这会，系统就刻意强调了认真二字。
靳妍缩了缩腿，蜷出了最能给她安全感的姿势，也不嫌书包在背后膈应，默然了半响方开了金口：“你说。”
这两个字简单，没再含着任何负面情绪。
系统知道她已经调整过来了，便从头开始与她论道：“我出品于未来，是国家为了防止末世年代的降临而研发的系统。我的使命是在不影响总体时空的原则基础上，寻找本该对世界有重大贡献却因为一些不必要的外在因素而导致人生出现逆向反差的人才，在他们出现问题的时代引导其进行人生修正。靳妍，你就符合我的筛选标准。”
系统的自主意识并不强，话说得十分应试。
靳妍有些想笑，却实在笑不太出来。
她从小就没那中二底子，更不用说按照正常时间今天该是她十八岁的第一天。
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哪还会张口闭口便要拯救世界。
还是未来世界。
靳妍沉默了片刻，闷声给系统提了个建议：“你应该去找小时候的我，看看能不能培养一下拯救未来世界这种伟大理想。”
“检测到宿主的人生是从何时出现了偏差，我便会带宿主回到那个时间点进行修正。时空回溯并不可儿戏。”系统刻板的说。
靳妍哦了声，然后就又没话了。
系统也不指望她能跟自己聊天，开门见山的问：“所以，宿主你现在能配合我的工作了吗？”
靳妍不吭声，呼吸都微弱，仿佛已经就着这个姿势在玄关处睡着了。
系统安静的等了会，发觉她是真的压根没在思考，才再度开了口：“有我的引导，你重蹈覆辙的可能性基本为0。人生是真的可以改变的，靳妍。你难道不想活出该有的精彩吗？因为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而失去真实的自我实在不值当……”
“我觉得我已经够配合了。”靳妍哑着嗓子打断了它的话，回答的却是前一个问题。
很显然，就系统目前这个话题，她没有要谈的想法。
系统知道这是她的心结，这一时没敢再多说，只试图发挥点人性，提醒她：“地上凉，还有外卖要冷掉了。”
靳妍这两年心是冷，却其实只要旁人施舍给她一点暖，她就能借着温和许久。
哪怕对方只是个没有实体的虚拟系统。
她搓了把脸，又撑地又扶墙，缓慢地站了起来，换了拖鞋后才拎着校服袋子跟外卖转到了客厅。
刚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
是她亲妈颜琴同志打来的视频电话。
靳妍想也知道自己这会眼睛很红，就给挂了，拨回去了语音通话。
“喂，妈。”她卸下书包，摘掉帽子在沙发上坐得有点瘫，“下暴雨，家里网络有点差，你们到酒店了吗？”
“我们才刚下飞机……”
颜琴同志那边的环境有点吵，靳妍听不太清，下意识开了外放，几秒钟后又给关了，从外套口袋里翻出了耳机。
“……我听丽娟讲，你剪了短发？这是咋回事？”
丽娟就是孙副校长，跟颜琴是高中同学。
但也多年没有联系了，这回能牵上线还得是因为孙副校长的老公跟靳妍她爸妈在生意上有往来。
靳妍就是因为这两重关系，顺水推舟的就被推来了一中。
“哦，一中校规严，我头发长度超标了。”靳妍随口又是胡扯。
颜琴信以为真的啊了声：“这么严的吗？”
靳妍刚被逗到，正想说怎么可能，却听她妈又嘟囔着补了几句——
“剪头发要跟妈妈讲的呀，而且还剪的短发。稍微剪短一截不就好了嘛。”
唇角那点好不容易起来的弧度就又迅速消失了。
依原来的性格靳妍本是不会搭理这话的，但她这会脑子里塞满了事，就呛了她妈：“看你们忙得脚不着地，不是有酒局就是有飞行，我就没说。”
“……”
对面安静了几秒，才重新响起声音，却换成了她爸靳临。
“妍妍啊，这回想要什么伴手礼？”
出差带礼物这惯例持续了十多年了。
靳妍近几年对这个听厌了的问题敷衍的很，只会甩个随便二字。
但她这会却认认真真的想了片刻，“香薰吧。有治疗失眠功效的那种，味道别太冲。”
这个礼物详细的出了格。
老靳再迟钝，也咂摸上来不对劲，“妍妍呐，怎么了，睡不着吗？”
靳妍听出了她爸那分小心翼翼，仰头盯着客厅的大吊灯，视野却模糊成片。
“没——”
她喉头一滚，终是咽掉了许多想脱口而出的话，只平稳住声线说：
“就是换了新家，有点认床。”
“哦，这样啊。”
老靳果然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
“泰国香薰牌子挺多的，爸给你买哪个牌啊？”
“随便。”靳妍说不下去了，就想结束，“没事的话，我挂了。”
“哎，你中饭吃——”
靳妍装作没听到，毫不留情的掐掉了电话。
她抽了张纸巾，揉了好几下眼睛，视线这才分明起来。
茶几上的塑料袋子透着青白的高汤，靳妍对这已经倒出来不少的外卖早就没了胃口，直接拎着袋子扔垃圾桶了。
这会饿过了头胃没动静，她就只给自己倒了杯水，靠着流理台边刷手机里那些未读消息。
二班班群欢迎她的消息早就被各种学业上的通知给顶上去了，靳妍想了想就没回应，退出去点开了跟孙副校长的聊天界面。
对方半个小时以前给她发了一中的校纪校规还有校历，后来大概是又忙去了，五分钟以前给她补发了二班主课老师的姓名还有班主任办公室的地址。
靳妍回了个谢谢老师。
刚退掉微信的界面，却又收到一条新的消息。
还是孙副校长发来的——
「明天开学会有突击考试。看在你刚转学来怕影响到你后面的学习状态才跟你提前说一声。切记保密。」
这场搞突击形式的五校联考靳妍哪会不记得。
齿轮运转，轨迹变道，就是因为她这个初来乍到的转学生在这第一场考试里就很不客气的把顾黎给PK下了年级第一的宝座。
前一天报道那日班主任的话是铺垫。
后来什么同桌、前后桌、各类名誉的争夺尽是添油加醋。
往事不堪回首在梦中。
顾黎高中年级第一的打卡只在高一下的时候断签。
罪魁祸首全是靳妍。
这一次重来，她是真的不敢再虎了。
不过也应该虎不起来。
虽然文科三门当初是她的强项，却也到底有快两年没学了。
但难就难在，靳妍也不能让自己的名次掉的太厉害。
历史她一直有兴趣研究，看一遍书确认考试范围应该就不会出大问题。地理的知识她也还有印象，至于政治这种死记硬背的，幸好就考高一上的内容，她也有时间背重点。
靳妍给孙副校长回了个「知道了，谢谢老师」过去，端着杯子又从厨房走回客厅，单手在手机里编辑了一个复习计划表，刚准备把书拿出来看，门铃竟是响了——
她弯腰的动作一顿，偏头看到墙面上的显示屏，镜头的色调偏白，男生映在其中更显得干净，五官有那并刀如水吴盐胜雪般的韧透。
“是我，顾黎。”
显示器的音控把他的声质调得更加富有磁性。
隔了一两秒钟，第二句话跟了上来。
“就是刚才搭你伞回来那位。”
有那么一瞬间，靳妍想装自己不在家。
但难保顾黎不会二度上门。
这么一考虑，她就只得老实巴交的走到玄关处打开了门锁。
“有事吗？”她就给开了一小道缝，从门里歪头出来问。
顾黎之前在雨里走了一段路，校服差不多都淋湿了，这会已经换成了自己的衣服。
这件蓝色低领毛衣有些宽大，两边锁骨展出了前领，巧妙得配合着上方修细白净的颈，线条在这会被表达得极为细致，似属于一幅工笔画。
少年沉静温柔，手里拎着个盒子，抬手递到门缝边：“给你的，当谢礼。”
靳妍懵里懵懂的就给接下了，低头透过顶上的透明膜一看，里面是个四拼小蛋糕。
“我走了。”
这三个字透着点鼻音，靳妍应声抬起头的时候，顾黎已经转过身走开了。
男生大概对生活细节都不怎么在意，顾黎虽然换掉了湿衣服，可头发却还显而易见的湿着。
靳妍想要提醒他赶紧把头发吹干，当心感冒。
却等到顾黎拐进楼梯口，都没能开这个口。
这个岔一打，学习的心思大概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靳妍有沙发不坐，非在地毯上抱着膝蜷在那，也不知对着个蛋糕盒子发了多久的呆，突然就cue到了系统：“你还在吗？”
智能音箱叮的一声，无缝衔接道：“我一直都在的，宿主。”
客厅的挂钟喈喈的走着秒钟，窗外雨声仍旧淅沥。
今天这个家没安静得过分到靳妍需要打开电视机来制造点声响。
她把头靠在了膝上，又放了一会空，才说：“我想跟你立些规矩。”
“宿主请讲。”系统客里客气的说。
“你以后叫我靳妍就行。”宿主这个词她实在是不想听，“还有你有名字吗？我不太想称呼你为系统，也不方便。”
“我编号027。”系统说。
“那我就叫你27了。”
“好的。”
“一，我不喜欢你在我脑海里跟我沟通，联系的话麻烦通过我的手机，家里的话尽量还是智能音箱。”
“好的。”系统考虑得很周到，“但是如果有紧急情况，请您见谅，我可能还是需要用您不喜欢的方式与您取得联系。”
“行。”靳妍也知道自己经常会把手机关机，就做了退让。
“二，我不接受事无巨细的安排。”
系统：“这个您放心，我的任务只是帮助您修正人生的大方向，细枝末节并不在我的职务范围内。”
靳妍嗯了声，又报出最后一点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三——”
她目光落在那个还没打开来的蛋糕盒子上，停顿了几秒，终还是说：
“我不希望跟顾黎有过多的交集，今天这种安排别再有下一次。”
“很抱歉。”
光这开头的三个字，靳妍就已经听的眼皮一跳。
系统果然没应下：“这个要求在我的能力范围以外。”
甚至另外还有一句纠正她的话——
“还有，今天您跟顾黎的碰面也并非是我安排的。”
“……”靳妍兀自消化了会这意思，明白了却没能懂，“为什么？今天这两桩事在曾经分明没有发生过。”
“您应该知道蝴蝶效应。”系统用相应的原理作出了解释，“任何事物发展均存在定数与变数。您今天的选择改动到了定数，时空自然会推波助澜，使定数的偏差消失。”
靳妍懂了。
但懂是一码事，接受又是另一码事。
系统感应到她萌生了烦躁的情绪，有些不解：“从原版记录及心理分析报告来看，您目前并不讨厌顾黎，相反该是喜欢。”
“不。”
系统换了个更准确的词。
“您是暗恋他。”
“………”靳妍想让这家伙闭嘴了。
然而系统选择性的无视了她这一想法，喋喋不休的继续说了下去：“您应该很清楚那些事跟顾黎并无太大干系。”
靳妍挫败了，怕它坚持不懈的用这话题烦她，索性就给讲讲清楚：“不上升本人是理智，避免交集是清醒。”
“命由天定，运才由己生，靳妍。”
还没完没了了。
靳妍忍无可忍的转移了话题：“我要是想对世界作出重大贡献，首先得考上一等一的大学吧？”
系统没明白这怎么会是个问题，但鉴于靳妍确实是用上了疑问的语气，它只好极肯定的落了两字：“没错。”
“那早恋耽误学习，应该也不需要我提醒你吧。”靳妍拿腔拿调得俨然像是教导主任上身。
系统安静了大约三秒时间，蹦出了一个反驳：“学霸情侣就不会产生负面影响。”
“……”
靳妍忍不了了，直接从书包里翻出政治书来，从沙发上抻过去打了一下角落里的音箱。
“你闭嘴吧，放我学习！”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蛋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