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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孙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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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应程真的坐在她身旁喋喋不休了一整个下午。就连栀摇都觉得他嘴巴累了,他还是坚持不懈的不肯离去。
白栀摇虽然冷血无情,但她从来不会去主动害人,这是无为子在她离开时千叮咛万嘱托的。
所以她也就只能耍耍嘴皮上的功夫,对纪应程骂爹又骂娘,也不能真拿他怎么办。
一般脸皮薄的人被栀摇骂两句也就乖乖走开了,可纪应程却是那个脸皮厚的,果然是跟着冯督军上过战场的人,脸皮子也练就了刀枪不入的本事。
栀摇听的有些累了,她掏了掏耳朵,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洋钟,觉得时辰也差不多了。
她跟薛老爷子约好了今晚去府上降住那个女妖,于是随手从桌子上抓起早上未吃完的半块馒头,狼吞虎咽的往嘴巴里塞。纪应程有些诧异的看向她,塞满嘴巴的栀摇含糊不清道:“我要挣钱去了,劝你趁我回来之前赶紧离开。”
毕竟在她的眼里,挣钱可比听他说废话强多了。等她前脚一走,纪应程果真替她看起来大门,双手拖着下巴俯立在柜台上,又累又乏的打着哈欠。
夜色慢慢降临,整个天空像是铺下了一张黑色的网纱,慢慢叠加,一层又一层,直到天色完全被黑色覆盖。
薛老爷刚临丧子之痛,正悲痛欲绝。可府上闹妖这事也万万嘱托不可泄露出去,于是白日里草草办了丧事把老四尸骨埋了。
他也是个素来讲诚信的人,说要把珠宝首饰拿来抵押,果真就把这些金灿灿的家伙放到了桌子上。
栀摇咽了口唾沫,各种奇珍异宝大大小小得有二十件左右,个个闪着好看的光泽,把她贪婪地脸也照的金晃晃的。
这次东西备得齐全,薛老爷也显得底气足了一些,开口就是:“白姑娘,这些可够?”
“可以可以。”她又露出可爱的小白牙,笑嘻嘻的把眼睛眯成弯弯的月亮。她眼珠盯在珠宝首饰上挪不开窝,完全没有看到站在薛老爷身后的大夫人与小妾黯然的神情,估计这些流光溢彩的宝贝是从两位老婆身上现扒下来的,可为了能把这女妖降住,不舍也只是暂时的。
过了良久,屋里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走进来的是当初去铺子里找栀摇的老先生。
他作为亲眼见到女妖模样的当事人,精神似乎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也恢复了个□□成。
要不是栀摇给他额头上贴了一张黄符,估计他现在也已经吓得起不来床了,这么一说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见到救命恩人,老先生喜形于色:“白姑娘,尊您的吩咐,黑狗血已经准备好了,外面只要是带着光亮的也都已经灭了。”
趁着人多嘈杂,栀摇胳膊快速往桌子上一挥,金灿灿的大珠宝一个也不差的,不偏不倚的滑进了她的小包袱里。
“好,你们都在屋里呆着,谁也不能踏出这里半步。”语罢,她款款迈步走到老先生跟前,接过盛着黑狗血的面盆小心翼翼的撒在了地上,正好把屋门口围了个圈。
一屋子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也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像这女妖随时都能闯进来。
除了栀摇外,其他人都乖乖躲在屋里不敢出声。
她孤身一人走进漆黑不见五指的院子,只能靠着月光与繁星映出模糊不清的青石路。她屏息凝神,掏出罗盘握在掌心,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一个三清铃,动作轻盈的都没有触碰到铃声,两只眼睛如鹰隼一般敏锐。
她寻了整个院子,都没有半丁点儿响动。
整个薛府上下悬着的心随着天亮而渐渐沉下,栀摇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累了就倚在门框上打个瞌睡。薛老爷怕她睡着错失机会,还又故意在她身后大声与管事的们说话,让她整个身躯都昏昏沉沉,极为疲乏。
“薛老爷,这女妖估计是怕了,不敢出来作祟了。”
“可可……”薛老爷有些急眼了,“这妖不降住,早晚都会回来的呀。”
“薛老爷放宽心,只要我想捉,还没有我失手过的妖。”
屋里人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哈欠,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这时栀摇拦住了薛老爷,说道:“还请薛老爷仔细讲讲府上闹妖的经过。”
薛老爷左瞅一眼右瞅一眼,他叮嘱老婆孩子们回屋歇息,管家下人们也都纷纷退下。
等屋里没别人儿了,这才坐到了他的软皮大沙发上,开口说着:“事情还要从大少爷娶回少奶奶说起……”
他顿了顿,眼睛也微微眯起回忆着往事:“南晔大婚正是今年的三月初八,等儿媳回门过后,她突然像变了个人,都说精神失常了。”
栀摇在一旁:“怎么个失常?”
“儿媳是县上孙记忠大户的千金,名叫涅儿,跟南晔也是自由恋爱。
她本温婉灵秀,可突然就变得喜怒无常,胡言乱语。南晔心疼无比,于是带她去看了各大医院,连上海都去过了,还是不行,而且还越来越严重。”
“又过几日,南晔听闻了一个街头相士的话,说她得的那是心病,无药可医。可她整日说些颠三倒四的话,做些常人无法忍受的事情,实在有失我薛家的颜面。迫不得已才把她整日软禁在房间里,南晔没日没夜的照顾着她。我也看到着实心疼,但确实没有其他办法。”
薛老爷叹了口气,带着深深地惋惜。
“这样的日子熬了一个半月,那日清晨,府上来了几个美国人跟我洽谈出口丝织品的生意,我也叫南晔过来旁听。说来也怪我……如果我没叫南晔离开房间,或许她也不会死……”
“孙涅死了?”
“自杀的,上吊自杀了。”
薛老爷的声音几乎哽咽起来:“等我们通知了她娘家,又把丧事办完,没多久南晔也疯了。”
“那他现在……”
“一直疯着,整日里躲在床头上抱着膝盖傻笑。我们起初都以为是他们伉俪情深,孙涅去世了他因自责跟思念变成那样。可越往后的日子,越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他的音调突然矮了下来,“一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府上的人都能依稀听到院子里有男女苟且偷欢的声响,可等夜巡的管事拿着手电筒去查看的时候,声响儿又不见了。”
“薛府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怎么会做这种龌龊之事,又加上没有发现什么,也就罢了。可又一到了晚上,那声儿却是真真的,越听越瘆头皮。一个夜巡的管事又忍不住去寻看一番,结果就再也没回来。等到天亮了才发现他的尸体倒在院子的东北角上,死相都是一样的,整个额头都削去了一块,脑浆一点儿也没有了。”
栀摇突然想起来昨晚看到的那个老四,不免又咂了咂嘴巴。
“从那又消停了几日,结果过了没几天,那怪声又来了,府上一个不信邪的壮汉管事冲出去看,挥舞着大刀要找出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结果……”
“也死了?”栀摇深瞳幽暗,言怔道。
薛老爷连忙点了点头:“是啊,他拿的那把刀上还有他自己的血呢!那把刀把他的整个额头都给削下来了。”他狰狞的瞪着大眼,模样除了恐怖,已经没有什么词语可以形容了。
“可万万没想到,第三个会是老四……”突然说到伤心处,薛老爷子皱巴巴的手全捂住了自己的头,颤抖着双肩痛哭流涕,抽泣道:“我薛仁竹一辈子没有做过亏心事,夫妻和睦,兄弟团结。可发生这些事情……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啊!”
薛老爷崩溃的情绪失控,哇哇大哭起来,像是压抑了许久终于得到了释放。
可栀摇却呆坐在一旁,瞠目结舌的看向了角落几案上摆放的相框,里面是薛家一大家人的合影,只是有一个人的身影,她觉得是如此熟悉。
她走到跟前用手端起了相框,眯了眯眼睛,看着那个熟悉的面庞……突然想起什么来,这,这不就是那晚的女妖吗!
照片中的她可真美啊,只见她笑靥如花,穿着一身繁密的绣花旗袍,倚靠在一位文质彬彬西装革履的少爷身边,紧紧的揽住了他的胳膊。
栀摇突然醒悟,指着这个女人对薛老爷问道:“是她吗?她就是孙涅。”
薛老爷赶紧用蓝色衣袖摸了摸眼泪,抽泣的劲头还没消散,脸上也全是泪迹斑斑驳驳。
他颔首看向栀摇手中拿起的相片,平静的说着:“是的,她就是孙涅。”
栀摇沉默不语,这些吸收天地日月精华的灵物,为了最终能够幻化成人形,都会借用他人的身子变成妖。妖属世间的邪物,但它也有好坏之分,这要看它的心魄属于哪一种,如果心魄为善,便是好妖,如果心魄为丑,那便是坏妖。它可以附着在死人身上,也可以附在活人身上。前者没有原宿主的意识干预,往往更为狡猾难降。
当然栀摇也有分辨活人是否被魂魄附体的技能,可只要她肚子饿了,这法力就不灵了。
栀摇从薛府出来的时候,太阳早就挂在了正头顶。浑身疲倦的她想要回家就倒头大睡,却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个麻烦的纪应程,以他倔驴的个性八成是把栀摇临走警告的话语当成耳旁风。
果然不出所料,纪应程又做好了两菜一汤,笑眯眯的等待着回家的栀摇。她瞠圆眼睛打量着他,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来的钱,竟然剃了个短发,也换了身新衣衫,看起来精神又利落。
可是她的小脸还是一黑,愤愤道:“你怎么还在这?”
“我说过我不会走的,除非你答应我找到我的安夏妹妹。”他还是那副不要脸的模样,恨得栀摇牙根痒痒。
不行,绝对不行!她一定要把这个不要脸皮的男人赶走!栀摇愤愤想着,圆圆的眼珠又转了转,突然一抹坏笑浮现在纪应程的面前。
她冲纪应程勾勾手,他也立马屁颠屁颠儿的俯身跟过去,洗耳恭听。
“我最近手上接了个大单子,你既然不想走,就留下帮我个忙。”
她的坏笑越来越深,嘴底的两只小梨涡一深一浅的浮动着:“这次碰到个女妖,正缺个男人把那妖怪引出来,而你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