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饮酒，日出醉》黎梵

2、第 2 章

　　二
　　翌日清晨，天儿还未大亮，玉露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这脑子里如同有个戏班子敲锣打鼓似的，太阳穴的青筋不住地跳。定是昨个夜里吃了好些酒又吹了风的缘故。
　　她扶着杞梓木架子床的边缘，怎想一不留神指甲竟别进镂空的雕花里去，指甲的疼痛一下子激醒了她。
　　她唤了一声红儿，进来个不大的丫头，“奶奶您醒啦！快用些燕窝吧。”
　　红儿端着个甜白釉的小碗儿，碗里盛的是鸡汤燕菜。玉露每天一睁眼第一件事便是要吃上一小碗儿燕窝。这春喜堂现在是北平最红的花楼，玉露过的这般讲究倒也不为过。
　　用了燕窝，这周身的气儿才顺了许多，玉露点了安南沉水香放在妆奁边上，红儿伺候她梳妆。阵阵凉甜的蜜瓜香从香炉中飘出来。
　　这头还没梳完，就听得厢房有女人叫嚷。玉露摆了摆手，红儿停了手里的动作。她扶着还未插珠饰的发髻，穿着轻薄的寝衣便走了出去。
　　昨儿那个穿着大红打籽绣袍的姑娘拧着个小丫头的耳朵，站在厢房里骂着。门口儿还有几个姑娘斜靠着门框看热闹。
　　“燕澜儿，这大早上你便给我添堵？上我这儿叫唤个什么？”玉露边说着边攀上罗汉床，扯了兔绒的毯子裹在身上。
　　“姐姐，这丫头把昨儿四爷赏我的玉佩磕裂了。我教训了她几下，这就发起疯来，要和我动手。” 燕澜儿说着推了小丫头一下。窗外的阳光斜着照进来，打在那个小丫头红肿的脸上，她被晃得睁不开眼，睫毛上的泪珠儿一闪一闪地。
　　“拿来我瞧瞧。”玉露伸出手去。
　　燕澜儿递上一块白净通透的玉，玉露在手心里把玩了一下，一挥手把玉佩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眼皮子浅的东西，要说你们这南边儿来的姑娘，看是块白玉就以为是个宝贝了？就这么块山料子，也值得你这样扰我清梦？”
　　燕澜儿一时被玉碎的声音惊的说不出话。玉露又唤了那丫头过来。她用手抓着小丫头乱糟糟的发髻把她的脸抬起来。
　　“谁让你打她脸了？这脸是我春喜堂的脸，是我玉露的脸，她损了你的玉佩你罚她上外头冰天雪地里跪上一个时辰不就好了？” 说着玉露的指甲在丫头的脸上滑了下来。
　　燕澜儿咬着嘴唇，手里的手绢儿都要扯破了，“我是你春喜堂的头牌，怎么连个丫头也打不得？”
　　“头牌怎么了？不过是我买来的一个婊子。但你说的没错，你也是我春喜堂的人，若是有一天有人这样子打你，我也定饶不了他。”玉露眼都没抬懒懒地说，“出去吧，丫头先留在我这，我来管教。”
　　燕澜儿不敢和玉露争辩，转身走了。

　　“红儿，把我的水烟拿过来。”玉露说着又往后歪了歪。
　　“钰儿，这是怎么回事？你是我亲自买回来的丫头，不像个憨蠢的人儿，何必招惹燕澜儿？”
　　钰儿吸了吸鼻子，“燕澜姐姐成日打骂我，我实在是气不过。”
　　“她现在正当红，这人啊，吃了苦头爬上来以后便想着把自己吃过的苦头都还到别人身上。你又斗不过她，这以后能有好日子过吗？”
　　玉露接过红儿递过来的水烟，吸了一口，“你是被你父兄卖了的，这气性便要收一收，他日爬到你燕澜姐姐那个位置，才可以有脾气，知道吗？”
　　烟气吹在钰儿脸上她咳嗽了几声，“我要像你这样。”
　　“别像我，我是最有不得脾气的。”玉露眼皮子垂下来，轻轻地笑了一声。“好了，既然做错了事就受罚罢，就在我这厢房跪上一个时辰吧。这外面冰天雪地的，冻坏了身子还要糟蹋我的钱瞧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