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炒饭江南

7、007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下来，时间长到明月以为断线了，手机拿到眼前一看，还在通话中啊，贴回耳边喂了两声，没反应，接着她就有点着急了，她心里一直隐隐有个担忧，千雅爱抽烟还熬夜，搞不好哪天会猝死，虽说有这个担心，明月也不敢太越界，旁敲侧击地提醒过她好几次要注意，也在微信里转发过转发过香烟有害的中老年保健文章给她，千雅都是付之一笑说改了改了多谢费心。
　　明月赤着脚蹦到阳台上，大声问：“你在吗，还好吗？”
　　千雅的声音传过来，听起来并无异样：“在的，刚刚信号差。恋爱了，怎么认识的？是和公司的人？”
　　明月一只手掌捂住眼睛，简单地说：“其实算不上常规意义上的恋爱啦，是我单方面，那个单相思。”说完飞快转话题，“马上就是部长生日了，你想在哪里吃饭，我先去预约。”
　　“男的女的？”千雅忽然问。
　　明月哑然了一会儿，从阳台走进来，脚掌吧嗒吧嗒拍打在地板上，凉意从脚底沁入，站了会儿，她又回到阳台上，这儿的地板上被太阳光晒得暖暖的余温也是同样熨帖，当她说出“女的”两个字，周遭的蝉鸣和燥热都下去了，世界变得寂静，心里原本云山雾罩的角落也清晰起来。
　　这个话题就没再往下展开了。千雅再说了两句各个健身房的优缺点，明月记下来，又同她说定了生日那天见面的时间地点，就收了线。
　　明月回到屋子里，把健身房的名称都发送给萧紫原。对照记下来的，去网上搜过，确认自己没写别字，再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到对话框，再检查了一遍，点了发送。完了又在收藏的表情里找了个猫咪躺倒的表情发出去了。
　　萧紫原是秒回的“谢谢你”，跟了同个系列的猫咪表情。

　　明月愣愣地看着对话界面好久，看两只猫都看出重影了，随即退出来，点进她的朋友圈。权限设置是一个月以内的内容对好友可见。这一个月内都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明月瘫倒在沙发的怀抱，瞪着天花板，两只手不知不觉移到了腰上，轻轻学着下午那会儿萧紫原的手法，轻轻摩挲。并没有过电的感觉。不甘心，坐起身来，闭上眼睛非常认真地再试了一遍。除了皮肤摩挲衣料产生的沙沙声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太邪门儿了吧。”明月自言自语。
　　大学舍友也这样玩过，说她腰细，为什么吃那么多腰不胖，说着直接上手，那时候也没异样的感觉啊。
　　那个人的手是开过光吗。

　　说到舍友，明月给双胞胎发消息，说给部长庆生，问她们过不过来。两个女孩子就在隔壁市的电视台上班，有时间的话，过来聚聚不费什么事。两个人都说来。其中一个问：“她老人家知不知道你叫了我们啊，别待会儿怪我们蹭吃蹭喝。”
　　明月回复：“这次轮到我请，所以不存在这个问题，你们过来就是给她惊喜呀。”
　　“那好，到时候见，我们看看我们家小明被实习摧残得怎么样了，还水灵不水灵。”
　　明月看完信息，咯咯笑了一阵，去镜子跟前卸妆，慢慢想到先前那个电话，听她说喜欢的人是女的，她感觉对面部长有点变冷淡。说话干巴巴的没有半个语气词，也不吐槽她了。
　　同性恋是不是仍旧不为很多人所接受呢。

　　她的认知里，千雅应该不是那么狭隘和偏见的人。从明月认识她的那天起，千雅的桃花就没停过，总是很旺盛。这没啥，她长得好看又有才华，倾慕她的人不多才不正常。重点是她真的很容易开始新恋情。就仿佛网上所说的那个比喻，像吃个冰激凌那么简单。有时候嫌腻味，还会同时吃几种不同的口味来调节。如果冰激凌不争气化掉了，她也不会特别伤感，扔掉再买新的就是了。整个人都十分潇洒自在。有她这个参照组在，明月时常怀疑自己是不是坏掉了，为什么就是没办法喜欢别人。
　　现在好了，破案了，原来有感觉的是同性。
　　明月自问从来没有因为千雅离经叛道的感情生活就对她生出什么别样看法，有人在她身边说千雅的八卦她也从不参与，偶尔还会建议他们不要轻信谣言。在她的认知里，那是很私人的事，旁人管不着的。而今，如果千雅得知她的取向，从此就要开始讨厌她，那么就让她讨厌好了。假使她和家里说了，那也没什么，还省了她出柜这一步。不过，再怎么也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吧。千雅是很有分寸感的一个人，损人不利己的事她不会做的。

　　次日中午下班，明月还在座位上兢兢业业地整理萧紫原给她发的一打面料需求计划，眼前出现浅浅的阴影，她以为是潇潇过来等她一起吃饭，就头也不抬地说：“等我五分钟。”
　　她手速如飞地将剩余的数据统计完成，松口气，抬头想说话，恰巧对上萧紫原笑盈盈的眼睛。心跳它突然就三倍速了。
　　明月站起来，椅子往后推的时候滚轮摩擦地板，发出极其不悦耳的尖锐声响，“总监。”
　　“中午有空吗？”萧紫原问。
　　明月点头：“有，有的。”
　　萧紫原莞尔：“别紧张。手机有电吗？”
　　明月拔掉数据线，朝她递过去：“满格的。”
　　“好，跟我去看看场地。”

　　这次大概是萧紫原私人的车。一辆红色保时捷。明月坐副驾驶。场地是雷主管提前半个月就找好了，付了定金之后，这地方又承接了两场画展，一场建筑作品展，现在才空出来。她们算是实地勘测。走进来明月就自我感觉整个人小了一圈。场馆大而空旷，没做任何区域划分，什么设定都没有，交给租用者随意打扮，唯一的条件是活动结束后要清理干净再交接。
　　萧紫原抱着手臂转了两圈，对明月说：“接下来我说的，你记下来。”
　　明月先打开录音功能，再点开备忘录，听一句，记一句。原来是场地装饰用品。萧紫原大约偏爱浅色系的花朵。白玫瑰粉玫瑰香槟玫瑰等等。记完后，回头看了看数量，明月怀疑自己多记了一个零，为了保证准确性，当即和萧紫原确认了一次，结果是没错的，“怎么会这么多啊。”
　　“用来做花朵屏风，模特在后边，前边坐嘉宾。”萧紫原一手抱着胳膊，另只手稍作演示。
　　明月想象了一下。她思绪飘远时呈现的就是双目放空的样子，回过神又对上了总监大人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会很美吧。”
　　萧紫原抬手拍拍她的头顶，“今天耽误了你吃饭，带你吃私房菜去。”

　　从场馆出来，明月看见隔壁也有两个人出来了，穿着打扮还十分时尚，朝她和萧紫原这边张望，神情中很有点戒备。
　　明月认识其中的一个人。现在纸媒没落，很多蛮不错的杂志都小众。常看的某本小众杂志上登过那个人的采访，但明月对他不是很感兴趣，就没有太认真看，现在记不起任何具体细节。小时候总听到一句话，女人要相信自己的直觉。明月就本能地感觉到这人不简单，心情猛地往下沉了沉。
　　“怎么了？”临上车前，萧紫原问道。
　　“没。”明月摇头。
　　“饿坏了？”萧紫原含笑看着她系安全带，“待会儿好好吃饭。”

　　依旧是萧紫原驾车，左绕右绕七拐八弯，二十分钟后到了个僻静的去处。
　　闹中取静，绝妙的大隐于市。
　　所在的庭院比较接近日式，院子里鲜花盛开，明月认得其中一种是叫蓝色风暴的月季。
　　院子外停着许多豪车，不用说是客似云来。
　　然而服务员把她们带到了单独的小隔间，环境很雅静。
　　明月这半大天一直像在梦里，云里雾里，倒不是说头脑不清醒，而是，她觉得一切像是假的，哪有你刚发现自己钦慕了某个人，都不用你制造偶遇什么的，她就主动带你这样那样？幸运过了头，怕是自己脑补的幻梦。比如此时此刻，她优雅美丽地坐在对面，低头喝水的样子都像是一幅油画。
　　明月的心情像新打开的碳酸饮料，咕嘟咕嘟往外冒着小气泡。

　　工作以外，她几乎不怎么说话的。明月很喜欢这一点。以前她觉得自己喜欢幽默风趣的人，是考虑到她本人太木然凝重了，需要一个可以激活气氛的小伙伴。萧紫原并不是这样的人。现在她又觉得自己应该是喜欢这样稳重的。就一直呆着，不说话也很满意。原来所谓的感情上的标准真的并不作数，遇到了某个人之后，你设立的条条框框都会灰飞烟灭。
　　点菜是萧紫原一力完成的，并没有征求明月的意见。
　　就连这一点明月也很喜欢。她有选择困难症，同时呢，对吃食并不挑剔，只要煮熟了的没毒的她都咽得下去——爷爷说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娃子，看着金贵，其实却是最好养的——所以帮她点菜等于替她免除了一桩苦役。
　　可是，也许换了个讨厌的人，明月就会觉得对方不尊重自己了。怎么也不问问我吃什么不吃什么之类的小抱怨就要漫上来了。人类的本质就是双标呗。

　　萧紫原在对面忽然笑了：“想什么呢？”
　　“没有呀。”明月心想，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个谎不得不撒的，总不能告诉你说在想你。
　　萧紫原也就没追问，抄起水壶再倒了杯水，顺道替明月也加满，“你的设计稿，什么时候给我看？”
　　“我，我放家里了。”明月没想到她竟这般言出必行，她纯外行，可能连门都没入的，也许胡乱画着好玩的，总监就不怕辣眼睛嘛，“而且，总不好占用您的工作时间嘛。”
　　萧紫原轻笑着：“那是想占用我的私人时间？”
　　明月一时接不了话，面红耳赤，半晌才说：“我倒是有两张放在办公室，您先看看坏不坏，如果过了及格线的话，如果不是特别辣眼的话，再请您指点别的，可不可以呀？”

作者有话说

　　更新 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