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有邪》炒饭江南

10、010

　　潇潇最近沉迷看明月画图。专注的人特别有魅力。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专注的人。中午休息，她撑着下巴，看会儿画手，观会儿图，非常解乏。偶尔会问问颜色和细节什么的。萧紫原回来有两天了，这天中午经过两次，明月连头都没抬。
　　潇潇闻到不对劲的味儿了，压低声音问：“诶，你怎么了，总监经过呢，你不看看？”
　　明月听了，非但没抬头，还把脑袋压得更低了。
　　潇潇无语凝噎：“你不会变心比我还快吧。我嗑CP都还有三个月的赏味期限呢，你这个女人怎么回事…真善变…”
　　明月听见关门声，才把脸抬起来悄声说：“不要打扰她比较好。”
　　潇潇险些气得拍案而起，虽然没起，也还是在桌子上狠狠拍了一记，震得手心发疼，“你怎么突然怂了，怕啥呀，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追一下怎么了，顶多人家不从你，你丢一下脸呗，万一成了，那不就是美好人生吗。这么一个会走路的梦在你面前晃荡，你能按捺得住，那你对自己也挺狠的嗷。”
　　明月眨眨眼，低头继续描自己的稿子。
　　“行吧行吧，你就缩在壳子里发霉吧，我保证你会后悔的，人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你能遇到几个心动对象还真不好说。”潇潇摇头。说完就回了自己位子，表示和她这种没韧劲的软骨虫割席了。

　　下午临上班前五分钟，没有午休的明月去茶水间给自己续航，冲了半杯清咖靠着窗子默默喝着。
　　活到这么大，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懂得一些道理。
　　潇潇说的她不是不明白。
　　有句话不是叫“小别胜新婚”吗，她和总监说的话加起来没有一百句，是万万轮不到用“婚”这个字的，可是这小小的离别还是生效了，去而复返之后，那个人更加迷人了。也或许是因为逆反，前儿聚会，那仨人越是警告她不要靠近那个过分耀眼的危险人物，或者她暗自下定决心只要暗恋暗恋就好，心里的小火苗反而就蹿得更高。
　　可人贵在自知和理性，感性上再怎么神魂颠倒，自我克制她还是能做到的。
　　不得不说舍友喂给她的那一瓮毒鸡汤药效还挺猛，好比强制注射了五吨剂量的预防针。
　　她一个新手，自以为很珍贵很唯美梦幻的“喜欢”、“爱”原来根本经不起推敲，一分析竟是那般千疮百孔，只不过是人心的贪婪罢了。就仿佛穷苦人见了熠熠生辉的钻石想要据为己有，满心欢喜地觉得我好中意这个大钻石，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喜欢对于大钻石来说丝毫不稀罕，没想过自己能为大钻石做什么，本质是自私自利。深夜想到蓓蓓那一席话，她甚至都无法面对自己。
　　这两天实在痛苦，因为和那个人靠很近，还要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太忙，周遭总是围着一大圈人，两人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咖啡刚喝到见底，手机响，是快递电话。
　　明月下楼签收，是家里速递来的盒装玫瑰。捧着盒子刚进电梯就接到爷爷电话：“收到了吧？你可是接了个大单。看来还没忘了家，不算忘恩负义的小王八。”
　　“……”疯起来连自己都骂，她是小王八的话，那他老人家是什么。嘴里却不和他对呛，只答应收到了收到了。
　　爷爷又说：“小雅过生日，她外公说闺女想吃咱们家里头的鲜菱角，丫头的新地址我不知，过些天邮你那，你给她送过去，好伐？”
　　明月答应了，又说快到上班时间，先不讲了。祖孙俩结束通话。
　　这花是拿来看看成色的。如果不满意就要联系别家。毕竟需求很大，不事先安排妥帖，到时候东拼西凑，质量良莠不齐那就不好了。
　　她把盒子揭开来，一大盒轻白红香的玫瑰放在郁李李跟前，请她过目。
　　郁李李笑起来：“明月你是怎么了，你如今的工作不都和总监交接吗，再说就算我觉得很满意，最终还是要她敲定了才行，你绕远路来问我，不是多此一举吗？你放心，你是她助手，直接和她对接，不算越级上报，我不会生气，不会给你找不痛快——话说回来，花真漂亮啊，快拿进去吧。”
　　“……”明月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希望热爱在总监跟前表现的郁小姐带进去给总监看看，免得她抱着两大盒玫瑰去见她。

　　千辛万苦敲了个门。
　　里边人说：“请进。”
　　明月捧着两个浅紫色盒子朝她走过去。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就是这么诡异，有的人你一靠近就开始发晕了，跟中邪了一样。
　　“总监，这个玫瑰，您看可以吗？”明月说话也不去看对方的脸，只看着花。说完了半天没等到回应，才炸着胆子去看人。
　　萧紫原在饶有兴味地打量她。
　　“温明月，我是得罪你了吗。”
　　明月慌得摇头，“没呀。您何出此言？”
　　“那我怎么觉得，这两天你老躲着我？我是老虎么？”荣获“笑面虎”称号的此人一脸纯真地问。
　　明月心底默默叹气，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啊，脑海里又开始单曲循环蓓蓓所说的“人家不会动心的，顶多玩玩你”，“不会动心的，顶多玩玩你”，“玩玩你”，“玩你”…立刻就胸口发堵，如果自己怂唧唧的表现很奇怪，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么，不要心存妄念，站得正行得正就可以了，因而挺了挺脊背说：“不是的，没有在躲，总监您母亲的身体好些了吗？”
　　萧紫原正色地点了点头：“多谢你关心，她很好。”低头看一眼玫瑰，拿起一朵来仔细看了花冠，又用手指摩挲了会儿下边一片绿油油的叶子，“花也很不错，就这家吧。”
　　明月临出门前，想了想，问了句：“这个，要不要替您插瓶？”
　　萧紫原眼角清浅的笑意闪过：“好。”
　　办公室没有多的花瓶，明月去茶水间倒腾出来一个巨大的玻璃糖罐。里边的棒棒糖都分装到小盒子里。洗洗干净，装了新鲜的水，再把花拾掇拾掇给插上了。捧到总监的办公室，安放妥当，馥郁芬芳。

　　萧紫原向她看看，微笑道：“现在我有空，把你的稿子拿过来，我看看。”
　　明月站着，涨红了脸。蓓蓓的洗脑功力实在是太强了。脑内的魔性循环又开始了。“疑邻盗斧”，“瓜田李下”。她可以指天发誓，刚把花插瓶，没有半点贿赂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么美的花不该浪费，应当陪在同样美丽的人身边。
　　萧紫原低头忙活了会儿，见她站着不动，温声说：“占用我的工作时间也没关系，发掘有潜力的新人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不用有负担。”
　　明月听了，回到座位把抽屉里的三张设计稿拿给她。
　　萧紫原默默地看了会儿，再抬头目光越发温柔了：“是可造之材啊。还有别的吗？”
　　“别的都，都放在家。”明月如实说。
　　“那晚上拿到我公寓吧。”萧紫原说完就把设计稿递还给她，“可以先做出来看看，让小林帮帮你的忙。”
　　小林就是打版师姐姐里的首席。
　　明月被那四个字，“可造之材”，给抚慰到了。下午回家的步子都雀跃得像一只刚出笼的小鸟。她没时间专门去运动，通勤有两种方式，一种自然是坐公共交通工具，还有一种就是穿过G市四大公园之一的橡树公园，直达住处。她想运动的时候会选择后者。
　　到家出了一身汗，心情却出奇地好。洗完澡还特意把稿子拿出来，把来得及修改润色的细节都修了一遍。

　　直到听见自己在哼歌，她拿橡皮擦各种深井冰署名的那只手忽然顿住。
　　这么开心真的仅仅是因为能力得到肯定吗。
　　还是说因为有接近她的借口了，心里暗搓搓地又纵容自己升起希望了？
　　为什么不和她说明天带去办公室给她看？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想到这种解决办法？
　　萧紫原的消息发过来的时候，她还在纠结自己的动机，已经很辛苦了。
　　消息说：“我在47栋三单元，707室。”
　　真想见她。
　　可是不该再靠近了啊。
　　说好的保持距离，怎么反而还登堂入室了呢。
　　可是不去的话，岂不是太浪费了。
　　内心天人交战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么厉害的人，别人交天价学费都未必能请得动她，现在人家大发慈悲要给你指点，这简直天上掉馅饼了好吗，不妥妥地接住，还跟这儿纠结犹豫，不是矫情鬼是什么？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什么？大方点能死吗，不能吧。就算要交点税，那又怎么了，陷进去多一点就多一点呗，失恋就失恋啊，很了不起吗，真把自己当回事呀，人这辈子总是要心碎的，至少一到两次，碎在谁手上不是碎？碎在这人手里应该觉得荣幸呀。
　　抱着这样一种奇诡的胖罐子胖摔、壮士一去兮的逻辑，她出门了。

　　也许是老天也要惩罚她的别扭，从她住的四十二栋到四十七栋，也不过五百来米，就这短短的距离，她竟然淋了场雨。
　　这雨是她恰恰走到半路时突然下来的。
　　明月遵循本能往目的地跑，而不是往回走。当她到达四十七栋楼下，躲雨成功，再望望雨势，已经是瓢泼大雨的阵仗。
　　“……………………”
　　这时候再回去一趟也不是不行。可是她藏在衣服底下好容易保住的手稿可就要全军覆灭了啊。
　　还是直接去她家好了。本子撂下，然后跟她借把伞，正好有理由马上回家——要换衣服免得着凉。明天到公司再听取她的意见。
　　按过门铃之后，萧紫原打开门，见了门外的她，“咦”了一声，把她拉进屋子。
　　“怎么搞成这样。”
　　明月有点委屈：“半路下的雨…”
　　总监身上穿着件黑色吊带，露着薄薄的肩膀和凛冽锁骨，外边系着红蓝格子的小围裙，光着脚。
　　稿子因为藏在衣服下边，还染着体温，明月双手将它递到她跟前，语气带点窘迫：“打扰您了，您忙完请帮我看看，现在请您借我一把伞，我……”
　　“啊。”萧紫原背着双手，露出怪笑的表情，“有点难办呢，我还没有买伞。只有委屈你，在我家里先躲躲了？”
　　“……”明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紫原接了她手里赭色封皮的本子，放在桌上，人转身进了房间。
　　明月站在原地等安排，抱着胳膊打了个喷嚏，眼睛开始打量起周遭。
　　公寓布置得很是清雅，配色多是浅黄浅绿浅橙，并没有像想象中的浓墨重彩，因为大名里有“紫”字在，就一股脑的都用浅紫深紫粉紫。
　　二房一厅的屋子，开放式厨房的炉子上有什么正在煮着，咕嘟咕嘟，和窗外哗啦啦的沉重雨声形成二重奏。说起来刚刚总监是穿着围裙呢。实在想不到，她会做饭。
　　明月正在胡思乱想，总监从房间出来啦，拿着件白色连身裙，递给她，说：“去换个衣服吧，别着凉了。”
　　明月乖乖地去洗手间换上了，材质是棉布的，很舒服。长度到了她膝盖以下，像七分裙。
　　厨房的火关了，萧紫原脱掉了围裙坐在沙发上翻着她的稿子看。
　　明月走过去，眼见她已经翻到夏日套装了。
　　夏装的话，她其实有意无意有在往X-Cherry的风格靠。虽说之前没见过他们的设计稿，成衣是可以看到的呀。不过也不是完全照他们原本的路子走，会在细节上添加更多大胆的元素。比如这一套袖子就钉满亮片，穿上回头率会满点。
　　她站在旁边，萧紫原抬头看看她，指指搭在沙发上的一条白毛巾，“把头发擦擦干。”
　　明月坐下来乖乖照做。
　　那是一条大毛巾，明月手力道不够，擦着擦着就掉了。
　　弯腰捡起来又掉了。这就很囧。
　　其实平日里她没这么笨拙，只是在这个人身边她就智商不稳定，时不时断崖式下跌，克制不住地要出岔子。

　　再要捡，萧紫原已经放下本子，捡起来毛巾，倾身过来代劳了。
　　两个人靠得非常近。几乎都能感觉到对面的呼吸轻轻拂在脸上。明月一动不敢动，怂唧唧地缩在沙发里。
　　相比之下总监却十分放松自在，感觉是个经常伺候猫狗的行家里手，手法真的很舒服了。
　　明月头垂得好低。忽然间，她目光锁定了萧紫原的胸口。左胸那里有一枚黑色蝴蝶纹身。她以往穿虽然也有穿V领，没有像今天吊带这么低的。所以明月是头一次见。刚进屋时穿着围裙盖住了，没看见。
　　她梦魇般的，指尖轻轻覆了上去，指腹触着那只蝴蝶的翅膀。
　　萧紫原替她擦头发的动作停下来。低头凝视她莽撞的手指。
　　明月惊觉自己的做法有多不得体，脑海里嗡地一声，慌忙收回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太下流了，太龌龊了，怎么就上手了呢。
　　“是个纹身。”萧紫原说。并没有怪罪她随便触碰她的身体。
　　明月见她没有生气，胆子又大了点儿，紧接着问：“总监这个纹身是不是很久了。”
　　“对。”
　　“总监是不是北方人？”
　　“嗯。”萧紫原顿了顿，继续替她擦头发，“怎么这么问？”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