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剑顽石录》风向北北西

9、吃猪耳朵

　　沈犹雪将聂长安抱上轿子，骑马回家。那是他租住的一户三进的院子，外头没有牌匾，里面写着“平宁别苑”四个字，被梨花树掩住，别人不易察觉。

　　回家后，沈犹雪将雇来的短工一一吩咐安排妥当后又遣散了众人，将花翠和花漆婆婆安排在耳房休息。这时，今日才算了结。

　　早春，夜已深，寒气沁人。

　　聂长安身上的酒味浓郁清香，凑近轻嗅醉人心脾。

　　“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吧？”沈犹雪温声道。

　　聂长安如睡如梦，没有半点反应。沈犹雪掩门而去。

　　待沈犹雪端着一碗热汤回屋时，在屋外便听见聂长安捂着被子呜呜地哭，想是不想让人看见。他就在门口台阶上坐了下来，三月的地还是凉，醒酒汤放在脚边。

　　沈犹雪听见屋内呜咽声，不禁想起了自己，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在姑姑的养育下勉强长大成人。不知何时，也跟着泪眼婆娑。

　　“认识她是个偶然，与她成亲也只是偶然，你可不要当真了！你的深仇大恨还未得报，难道你能够看着仇人逍遥法外？更何况，这些年有多少人在打听你，你有多危险你知道么？绝对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他们多活一天，爹娘泉下就不安一天。可是姑姑，聂长安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她是无辜的！”

　　“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谁叫她娘偏偏是商君呢？她的身上有我们想要的东西，如果她识相的话，就应该主动交给你，如果她不给，你就要想方设法拿过来！”

　　“这个顽石真的能够帮我们找到仇人吗？”

　　“雪儿，这顽石是青溪山的宝物，能辨方位，寻人踪，知生死。只要在这四方之宇古今之宙，任凭仇人躲到哪里，也逃不过去！”

　　“可聂长安才刚刚得到顽石，现下也不知道怎么用它。”

　　“别忘了，她也不一定是人。她总会知道的，等她明白的那一天，你动作要快！”

　　脑海里回荡着昨夜与姑姑的对话。沈犹雪头疼剧烈。

　　聂长安哭累了，声音渐悄，不多会儿，沉沉睡去。

　　沈犹雪进屋来，给她换下衣服，将她挪到里侧，自己也脱去外衣，躺在她旁边，却怎么也睡不着。转头去看聂长安，她的呼吸很轻，像只猫。

　　被窝里的手似乎有些不安分，沈犹雪伸出手来探探聂长安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还好，正常。

　　即使已经是早春，气候还是有些凉。他掖好聂长安里侧的被角，手伸进来，准备就这样睡下，却不料伸进去时，刚好碰到聂长安的手。

　　冷冰冰的！

　　沈犹雪吓一跳，顺势握着她的手，又摸了摸她的脚，也是如冰窟一般。便跳下床，去拿了盆热水来，将她双足放在热水中，又用手将热水浇在她的小腿上，泡暖和后用布擦干，才把她放在床上平躺着放好。

　　聂长安因为醉酒的缘故，怎么折腾也未醒过来。暖了脚，手温也比刚才好了一点，但摸着还是冷。

　　沈犹雪熄了灯，再回到床上，面对着聂长安侧躺下，将聂长安的两只手握在自己手心中，缓缓闭上眼睛。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咕噜咕噜，沈犹雪半梦半醒间，听见耳边有人在叫唤。

　　“饿……好饿……”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见黑夜里，聂长安的头早已变换了方位，她侧着身子，眼睛依然紧闭着，散落的头发扑在脸上，手却已经不在自己手心。她离得那么近，就在眼前，怪不得刚才的声音仿佛就在耳朵边上。

　　聂长安嘴里还在嘟哝着：“我好饿啊……好想吃东西……”

　　“饿了是吗？”沈犹雪将她脸上的头发撩开。

　　不知聂长安是梦是醒，嘴里哼哼，应声道：“唔……”

　　“想吃点什么？”沈犹雪伏在聂长安耳边问道，又去探了下她的手，终于暖和了。

　　还没听到聂长安回答，却见她微微睁开眼睛，眼神游离，小手顺势搭上来，捏着他的耳朵，还扯了扯：“猪耳朵，香……”

　　“嗯？”沈犹雪隐约觉得不对，想撇开她的手，“这不能吃。”

　　长安没有撒手，反而凑上嘴去，一口咬在沈犹雪的耳垂上，牙齿轻轻一合，软软的耳垂，在嘴里咂了好几遍，便用力往里吸。

　　沈犹雪快受不了了。

　　“不行，不能吃！”沈犹雪将她的的头掰开离自己远些，把手扯下来，放进被窝。

　　聂长安似梦似醒，或许是梦境交织，她无奈地叹口气，又沉沉睡去。

　　晨起，鸡犬相闻。

　　“起来，练剑！”

　　已经穿好衣服洗完脸的沈犹雪，向仍躺在床上的聂长安大声道。

　　聂长安酒意全无，四肢酸麻，好不容易抬起手揉揉眼眶，看见拿着剑负手而立的沈犹雪，道：“你怎么这么凶？”

　　“快起。”

　　“我没有衣服穿啊。”聂长安在床边找了半晌，只看见凌乱的喜服，嘴里不禁多咕噜两句：“昨晚上谁帮我脱的衣服？”

　　沈犹雪转身过去，挑眉看她，浅笑道：“我帮你脱的。”

　　“啊？”聂长安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昨晚上还梦见有人绑着我的手，我想动怎么也动不了。也是你？……”

　　“我没有。”

　　“你看——”聂长安伸出胳膊，撩起袖子露出腕部：“我手腕是红的。”

　　“我不知道。可能是你自己睡觉不老实。”沈犹雪低下头暗自偷笑，又马上转换成一副严肃的态度：“快起来吧！”

　　说完他拿着剑走入院中。

　　聂长安在箱子里翻出之前穿的衣裳，拿出来套上。

　　“这是什么？”聂长安口渴，看着桌上一碗汤，没多想就咕咚咕咚几口喝下，擦擦嘴角，“味道还行……”

　　“你把桌子上那碗冷汤喝了？”

　　“嗯，我起床口渴，屋里也没个茶……”

　　“那是昨晚上我给你弄的醒酒汤，都凉了……”沈犹雪叹口气道，“以前认识你的时候你没这么傻呀？”

　　“我怎么知道？我看见是水我就喝了……”聂长安将嘴巴翘得老高。

　　沈犹雪看不下去了，有些气恼道：“万一有毒呢？你也喝？”

　　“你下毒干嘛呀？”聂长安闪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毒死我？”

　　沈犹雪长叹一声，把剑扔给聂长安，“跟我出来！”

　　聂长安呆呆看着，不知所措：“早饭还没吃呢……”

　　沈犹雪回头看她不动，又说一遍：“先出来！”

　　“哦哦……”聂长安看他生气得莫名其妙，只好紧跟他出去。

　　“这是？”聂长安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院子里不像聂府一样有众多仆人，显得冷冷清清，“你家？”

　　“现在也是你家。”沈犹雪又恢复耐心说道，“暂住在这里，比不上知州大人的府邸，等过几日，我带你回老家。”

　　“回章州吗？”聂长安想象着，章州临海，那一定是个美不胜收的地方。

　　“嗯。”

　　沈犹雪看着聂长安憧憬的样子，一股淡淡的忧伤涌上心头。

　　走近她，托着她的手举起剑，温柔道：“你身体太凉，需要平时多动。早晨热热身，对你有好处。”

　　“我知道。”聂长安点点头。

　　沈犹雪附在她耳边道：“跟我一起练。”

　　两人叠身，在院中挥舞起来。

　　花翠端着早饭过来，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拿手挡在眼前赶紧转身就走。

　　“哎呀……”花翠小声叨叨道，“我这眼睛不能要了，回去好好洗洗……”

　　花漆婆婆看她又把饭端了回来，奇怪道：“咋又把朝饭拿回来了，他们不吃？”

　　“婆婆您可不知道，他俩在那卿卿我我，我那敢去打扰呀！”

　　“在屋里……那啥……？”花漆婆婆比了个手势，花翠立马明白。

　　“也不是……”花翠难为情道，“就是他俩手牵手在院里练剑呢？练得可认真了……”

　　“那也不能不吃早饭呐！”花漆婆婆抢过食盘，大摇大摆地行了出去，“我去！”

　　稍微动了下，两人出了薄汗。聂长安拿着手帕在沈犹雪脸上轻轻擦拭，就是上次沈犹雪给聂长安的那条。

　　“咳咳！”花漆婆婆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相当自然迈步走了过去，欠身行了个礼道，“小姐姑爷，先吃早饭吧。吃过早饭还要回门呢，总不能等到中午再去吧？”

　　聂长安和沈犹雪相视一笑，应道：“好。”

　　进门边吃东西，花漆婆婆在一旁嘱咐道：“小姐，你今日回门，可不要多说话，说些吉祥话就行了……”

　　聂长安不明白，放下刚到嘴边的麦卷，看着花漆婆婆：“为什么？”

　　聂长安记不起昨晚做啥了？这可咋办？

　　花漆婆婆呆呆望着聂长安，小心翼翼地提示她：“小姐不知道昨晚上在家里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聂长安看看花漆，又看看沈犹雪。沈犹雪也不知具体，和聂长安一齐看向花漆。

　　花漆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支支吾吾道：“小姐昨晚上打了大人，还把客人们赶跑了……”

　　“我打了爹？”聂长安震惊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打我爹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花漆婆婆慢慢讲来：“……昨晚上小姐喝醉了，闹到老爷那里去，说……说平生最恨三种人，然后不知怎地，可能惹恼了老爷，你俩就……”

　　花漆婆婆一个字也不敢提商君，生怕聂长安又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变着法把故事原委掐头去尾地讲出来。

　　“然后我就打了我爹？”聂长安瞪大双目，难以置信。

　　“嗯！”花漆婆婆点头。

　　“我昨晚上喝了那么多酒吗？”聂长安羞愧难当，双手捂脸，“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那可不？我以后看着小姐，滴酒不能沾！”花漆婆婆伸手搂着聂长安的肩安慰道。

　　旁边沈犹雪听完沉思，复又坐好，将盘子里的半碗清粥递给聂长安：“赶紧吃吧，马上就能回去见到你爹了。你已忘了这事，兴许他也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