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剑顽石录》风向北北西

10、长安梦母

　　巳时正。

　　吃过早饭，聂长安与沈犹雪新婚夫妇换了家常服，穿戴齐整。

　　沈犹雪携着聂长安上了马车。

　　花漆和花翠坐在马车前的车辕上，看着路上车水马龙，约半个时辰及至聂府，远远的看见门口悬着白布。花漆花翠都细细看去，到了近前，才发现挂的是丧幡。

　　“小姐！家里好像出事了？”花翠急道。

　　“怎么了？”聂长安掀开车门帘子，往远方瞧去，聂府牌匾旁边垂着一片白。

　　“停车停车！我要下车”聂长安急不可耐地跳下来，几乎小跑着，走近大门，瞧得更真切，家里出了大事了!

　　花漆婆婆和花翠立马跟上，沈犹雪将马车交给门口聂家管事后也快步跟上来。

　　聂长安急忙敲开大门，慌不择路走了进去。看见仆人们皆换了白衣素缟，几朵白巾花挂在厅门上。

　　有个丫鬟见了聂长安喊了句：“二小姐！”

　　“人呢？”聂长安抓着丫鬟的衣领。

　　“小姐是说老爷吧？他在房里呢，大家都在里面……”那丫鬟见过昨晚聂长安那样子，现下害怕极了，哆哆嗦嗦回复道。

　　聂长安闯进去，看见聂长平跪在床边，其他人都跪在后面。

　　沈犹雪紧紧跟在后面，神色担忧。

　　床上躺着一个人，已经用白布盖住面容。她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那个人，是父亲！

　　“哥哥……”聂长安颤着音轻轻唤了一声。

　　聂长平缓缓抬眼望她。

　　聂长安能看见他刚哭过一遭眼眶通红。她问：“爹没了？”

　　聂长平脸色疲惫，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聂长安捂着嘴，极力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难过。

　　“今早刚发现。”

　　“是怎么死的？”聂长安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聂长平淡淡道：“没人看见，请了大夫，说是中毒而亡。”

　　“什么毒？”

　　“不知道，只看见毒发症状与母亲当时是一样。”

　　聂长安上前去揭开遮面巾，发现聂益面部扭曲，脸色黯淡，嘴唇乌黑，眼眦鼻腔嘴角耳孔，都有血渍。

　　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腿一下软了下来，聂长安晕倒在灵堂内。

　　沈犹雪快一步从后将她接住，对聂长平道：“我先带她下去休息，你也节哀。”

　　聂长平淡淡道：“嗯。你们去吧。你好好看着妹妹。”

　　沈犹雪抱着聂长安回到聂长安之前的屋子，摆设如旧，只是其他日常东西已经搬空，显得一切空洞寂寥。

　　床上被褥只剩下皮囊。沈犹雪扯过一角给聂长安盖上，转身对花翠道：“你在这里看着聂长安，如果有什么事情尽快来找我！”

　　“姑爷你去哪里？”花翠问道。

　　“我去前面看看。”沈犹雪见她魂不守舍，道：“长安只是打击过大，猛地伤心过度，我刚刚给她把过脉，没什么大碍，等她醒来就好了。”

　　“哦哦……”花翠稍稍放心下来，握着聂长安的手跪守在旁边。

　　沈犹雪迈步出去，并未进入灵堂，而是在门边注视良久，用眼神将其中一个人唤了出来。

　　两人偷偷摸摸走到少有人往的偏门，四处张望，见四周无人，便窸窸窣窣说起话来。

　　沈犹雪先开口：“姑姑，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道：“你先别管这了，你和聂长安得马上离开程州，去商山！”

　　“去商山？为什么？”

　　“顽石现在还不能归我们所用，聂长安是人是妖现在也不清楚，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她的外祖父外祖母——商翁商媪，顽石也是由他俩教化而成。传闻这么多年，没有人找到过那对老夫妇。人一进商山就会迷路。你和聂长安一起去，或许会有法子。”

　　沈犹雪疑虑道：“我很奇怪，为什么商翁商媪是神，而他们的女儿却是妖。”

　　“我也不甚清楚，这些都是聂益亲口所说。总之，早点去，才能尽快找到顽石开启之法。”

　　“是！”沈犹雪神色凝重答道。

　　那头，不知是风吹还是虫跃，墙角的芭蕉树，宽大的蕉叶微动了动。

　　两人复回到大厅内。新买的棺材已有人送来过目。

　　聂长平跪得膝盖淤青，走路摇晃不稳，被人搀着去看过后，点头收下，又吩咐人将父亲的遗体洗净穿衣，抬入棺中。

　　这时，他看见沈犹雪与二娘平宁春正在一旁。

　　平宁春首先开口，语气平静道：“少爷节哀，我先带长乐下去。”

　　平时二娘对人和善，加之她协管家内大小事情，聂长平对她敬重，但也看见她这么冷漠的样子是头一遭，只好客气答道：“好的。”

　　待平宁春走远后，聂长平才问道：“聂长安怎么样了？”

　　沈犹雪摇头：“没有大碍。”

　　聂长平低声道：“不知昨晚的事情你知道了没有？聂长安醉酒……”

　　“我都知晓了，她昨夜也是无奈之举吧。”沈犹雪长叹口气。

　　“哦，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交给你和聂长安去。”

　　“什么事情？”

　　“昨晚上爹自杀时留下遗书，说在他死后定要请外祖父外祖母过来。我抽不开身，长乐年幼也并非我嫡亲家人，只能麻烦你新婚二人了。”

　　“岳父大人是自杀的？”沈犹雪疑道。

　　“对。”聂长平神色暗淡，“起初我也没注意，看他手里握着遗信，比照了字迹，才确信此事。”

　　“哦。”沈犹雪放下心来，暗舒一口气，又明知故问道：“不知道外祖住在何地？”

　　“余州商山。”聂长平从怀里摸出信来，“你把这个交给长安，让她带着。”

　　“这就是……”沈犹雪小心的问道，“岳父大人的遗书？”

　　“不止，这里面还有商山的地图，是我娘在世时画给我的，你们照着这个走，才不会迷路。”

　　沈犹雪接过信，意味深长地叹道：“原来如此。”

　　聂长安躺在床上，昏昏沉沉间，仿佛有个人正走近她。

　　聂长安费力地睁开眼，头依然晕乎乎的，看见一个陌生女子，坐在她的身边，周围一切，与往常略有不同，她眼珠左右转转，只觉得屋子高了许多，周围的事物都大了几倍。她慢慢坐起来，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女人，问她：“你是谁呀！”

　　那个女人浅浅一笑：“安儿，你醒啦？我是你娘啊。”

　　“是吗？我娘原来这么好看啊。”聂长安脑袋似乎糊成一坨，混沌难分，怪道，“那我刚刚怎么好像做了个梦啊？”

　　那女人将自己衣服披在聂长安身上，边问道：“那你做了个什么梦呢？讲给娘听听。”

　　“我梦见我成亲了，爹死了，哥哥跪在地上哭……娘，你说这是不是太奇怪了？”聂长安困惑地望着那个女人。

　　“是挺奇怪的。那我呢？聂长安没有梦见娘亲吗？”那女人将脸凑近，静静微笑看着聂长安。

　　“没有……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聂长安摇摇头，抱住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真实，“娘，反正现在还早，你陪我再睡会好不好？我现在还是好困啊。”

　　“傻孩子，你看看外面，现在是下午了。”那女人松开聂长安的怀抱让她坐起来，推开窗，外面还在下雨。

　　“下雨天？我刚刚怎么没听见雨声啊？”聂长安一脸茫然地看着外面屋檐滴水成流，啪嗒啪嗒落在鱼缸里，打在花盆中。

　　那女人走过来捏捏聂长安的鼻子：“你呀，睡得跟小猪一样沉，打雷恐怕也叫不醒你。”

　　聂长安掀开被子，赤脚下床，携着那女人的手，将她拉到镜子前，“娘，我想看看我长得像不像你？”

　　“别！”那人用手挡着脸，极力避开镜子，试图将聂长安拉开，“咱们去看看别的吧，院墙边上有棵芭蕉树，前年娘种上的，现在去看看。”

　　说着，她就奔跑出去，一边跑一边笑喊道：“安儿，快来，跟着娘过来……”

　　“可是我还没穿鞋啊。”聂长安低头看看自己的脚，又看见娘已经在雨中跑出三丈之远，什么也顾不得了，冒着雨就冲了出去。

　　那人依旧跑着，时不时回头喊道：“安儿，快跟过来，娘亲在这里等你……”

　　“有雨！”聂长安在后面跟着，只觉得离娘越来越远，本来没多大的院子，像是三五个马场那么远。

　　烟雨蒙蒙，娘在前边跑着，跑着。雨水从头顶流下来，流到聂长安的眼睛里，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安儿，快过来呀……”前边的人还在呼唤，声音飘渺。

　　人影越来越模糊。聂长安将脸上的雨水狠狠揩一把，追了过去，“娘，你等等我呀——”

　　哪里还有人，聂长安在雨幕中左右环顾，只有密密匝匝的雨线，眼前的水涨过脚踝。

　　她刚刚就是往这边走的，聂长安抹开眼前的雨水，又朝前追过去，水越来越深，往前再一看，哪里是庭院，分明是湖！

　　“娘——娘——你别走——你在哪——你等等我——”聂长安双手在空中乱抓，口中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小姐，小姐，你醒醒！”花翠在一旁看着聂长安梦魇，急忙推她几把，用手轻轻拍她的脸，大声叫她，“小姐！小姐！醒醒！小姐……”

　　“啊——头疼！”聂长安睁开眼，脑袋沉沉的，她使劲拍拍脑袋,“头好痛啊！”

　　花翠拍了拍自己胸口，缓过气来：“小姐你可醒了！把我吓死了！”

　　“我刚刚怎么啦？”聂长安揉揉太阳穴。

　　“你刚刚做噩梦了吧？乱挠乱喊的，我使劲摁也摁不住，拍也拍不醒，就怕你一口气吸上不来。还好，你最终醒啦。”花翠傻呵呵地憨笑道。

　　“哎，你一闹我都不知道刚才梦见啥了……”聂长安从刚才的梦中缓过来，问道：“他们人呢？”

　　“姑爷去前面了，少爷在处理老爷的事情，花漆婆婆在帮忙呢！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花翠有序地答道。

　　“哦……”聂长安坐起来，换了白罗衫蹬上靴子，去寻沈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