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剑顽石录》风向北北西

36、环枚剑出

　　相传撷月山庄有一招施毒绝学：采云撷月。中此毒，若无解药，只能等着全身慢慢溃烂而死，且会在中毒处留下弦月形状的黑印。

　　凤九天的血同时也渗入环枚剑。

　　忽然，环枚剑亮出奇异的光彩，脱离了沈梦山的控制，插入脚边的泥土中。

　　凤九天明白过来了，他看着刚刚还在流血的手掌，现在已经变得完好无损，低声道：“这是青溪山守山之剑？”

　　沈梦山冷笑一声，朝那把剑走去，她的手就快能碰到那把剑，缓缓道：“……是！”

　　意识到她想干什么时，凤九天突然脚下生风般也移了一步，想要抢过来。

　　他俩都慢了一步！

　　剑已经先被平宁犹雪握在手中。

　　平宁犹雪心口的伤，也已经消失不见。

　　他的眼里没有光亮。刚才的泪水就像是又流回了眼眶。

　　“您只是想试试我，有没有复仇的决心？”平宁犹雪淡淡问道。

　　沈梦山笑了，笑得很大声，屋里的刀疤脸都被她的笑声吓了一跳，又躲在了角落。

　　凤九天道：“那这么说，是个误会？”

　　平宁犹雪道：“是的。”

　　聂长安刚才还被震吓得不轻，这时也尴尬地笑了：“原来是这样。二娘，相公，你们一路辛苦了。进来休息吧。”

　　凤九天心中起疑，想到了二十天前，想到了第一次见到平宁春。问她环枚剑时，她说的那些话……

　　花翠在一旁怕怕的，直到聂长安叫她去收拾屋子。

　　王氏医药坊前头是医馆，有一间药铺，用屏风隔着一张小床，给病人躺的地方；后头是一间王老太太用来睡觉的屋子，和一间存草药屋，还有一间柴房并上煮饭的灶。其余再美丽。

　　六个人，怎么睡？

　　平宁犹雪很明显的意思，他要留下来。

　　沈梦山也不想再激怒他或者令他伤心，就顺从着留了下来。

　　花翠将人分好了堆：小姐姑爷一起，凤九天和刀疤脸一起，我和二夫人一起算了。

　　他将王老太太的房间里搁着的夏天睡得的凉床摆了出来，同放在那屋子，显得有些挤。凤九天自己将药铺放病人那张床又搭了两根板凳，应该能睡下两个人。

　　就这样，聂长安、平宁犹雪、沈梦山和花翠四人睡在了一间屋子。

　　聂长安觉得太不自在了，翻来覆去睡不着。

　　平宁犹雪倒是畅快，直接拉着她去了房顶上。

　　“练剑！不能松懈！”

　　平宁犹雪竟然说出来这种话。他平时不是最会关心人的嘛？聂长安心里那个苦啊。

　　聂长安犹豫。

　　平宁犹雪扔给她环枚剑，道：“你用这把剑！”

　　聂长安拒绝道：“不行！万一误伤了你，你就死定了！”

　　凤九天早已听到动静，悄悄开了个窗缝，看着正在对面屋顶上的两人，推来推去。

　　“没关系！”

　　“没关系？”聂长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怎么可能没关系呢？你回来就怪怪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不能告诉你。你出剑吧。”

　　平宁犹雪握着剑鞘，将剑柄朝着聂长安，示意她拔剑。

　　聂长安本犹豫，听他这样说，反而毫不犹豫地拔出了剑，“今日学什么？”

　　平宁犹雪拿着剑鞘当剑用，“学杀人！”

　　聂长安道：“我早已经杀过人了，不用再学！”

　　平宁犹雪道：“你杀的是禽兽，不是人！”

　　聂长安眼角噙着泪，“你要我杀你？”

　　“我已经死了，在你们活着的每一天。杀了我吧。”

　　“我不！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呢？”聂长安摇晃他的身体，“你能不能现在就告诉我？我相信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相信你是好人。”

　　平宁犹雪的眼睛不知何时红了，内心挣扎与痛苦，道：“人是会变的，你最好不要太相信我。”

　　他是那么纯良温和的人，聂长安还是不相信他会变坏。她抱住平宁犹雪。

　　聂长安柔软的身体充满里力量。即使是黑夜中，也能感受到她的温热。她就是天上的太阳。而平宁犹雪明白，自己在背着太阳走，看见自己的影子。影子看多了，就变得跟它一样黑暗。

　　凤九天不忍再看下去。他依旧是悄悄地关上了窗户。

　　忽然，聂长安疑惑地叫了一声：“二娘？”

　　“你叫错了，应该叫娘才对。”

　　沈梦山已站在了屋檐角，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不知是笑是讽。

　　聂长安更加疑惑，扭头去问平宁犹雪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梦山道：“让我来告诉你吧！我，其实是平宁犹雪的亲生母亲，沈梦山。”

　　聂长安张大了嘴巴，看着平宁犹雪：“不是姑侄吗？你一直骗我？”

　　沈梦山道：“他没有骗你。他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

　　聂长安困惑，“要是母子，为何一直瞒我？”

　　沈梦山道：“迫于仇家追杀，所以谁也没说。”

　　聂长安问道：“那现在呢？仇报了吗？所以才告诉我？”

　　沈梦山道：“那是因为，你就是仇家之一。”

　　聂长安摇头，不敢相信：“我爹这么多年没有亏待过你，我哥也对你一向敬重。我自认为也没有惹你，你凭什么说我是你的仇家？”

　　沈梦山道：“你哥哥要与何鲔连亲，那你就是我的仇家！”

　　“所以你的仇家是何大人，并不是我们聂家。何鲔的事情，相公与我说过。如果他真是罪大恶极，我会与哥哥说明，退掉与他女儿的婚约。”

　　沈梦山道：“那也不行，没有聂家，我们又怎么能找到何鲔呢？”

　　平宁犹雪终于开口了，怒不敢言：“母亲！夜深了！您去休息吧！”

　　沈梦山没有说话，也没有丝毫想要动身离开的样子。

　　“那长乐呢？”聂长安忽然问道。哥哥的信上说，长乐与母亲都失踪了，今日却没有见到长乐？

　　沈梦山的脸上毫无表情：“她死了。”

　　聂长安震惊道：“她可是您的女儿！”

　　沈梦山道：“不是亲生的。”

　　聂长安道：“你与父亲这么多年，你难道就？”

　　沈梦山道：“他爱的是你母亲！我到聂家后，不过是与他分忧。我也不可能对他有感情。”

　　聂长安道：“没想到父亲是引狼入室。”

　　沈梦山道：“引狼入室的人，是你……”

　　“——您不要再说了！”平宁犹雪攥紧拳头。

　　聂长安不敢相信，泪水划过脸庞，眼中燃起了悔恨与愤怒的火苗，“所以，你们是故意接近聂家，接近我？然后伺机报仇？！”

　　沈梦山道：“也不能这样说。是我迷迷糊糊往前走的时候，发现走对了路。”

　　聂长安眼泪扑簌：“你的仇恨，凭什么要我们下一辈承担？”

　　“生在聂家，你就要认命。就像雪儿一样，抗争不过命运的，一个人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是吧？”沈梦山看向平宁犹雪。

　　平宁犹雪始终低着头。他似乎已经屈服，他明明是春天的风，现在却变成了一颗铁石心肠。

　　沈梦山又吼道：“回答她呀，雪儿！”

　　平宁犹雪低着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直到聂长安哭着哭着蹲了下来，双手抱膝，哭声支离破碎，像是一只受尽欺凌的小猫。

　　平宁犹雪缓缓走过去，把她揽在怀里：“聂长安，对不起。”

　　聂长安却一把推开他：“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

　　聂长安抹掉眼角的泪，伤心地跑开了。她回到屋内，看见花翠站在一旁嘿嘿傻笑。

　　聂长安觉得奇怪极了：“你笑什么？”

　　花翠在屋内并没有闲着。她开始干上了前时勾当，当一个小偷。沈梦山与平宁犹雪的包袱，她都翻了个遍。却没有找到顽石！

　　花翠将门关紧，搓着手，笑嘻嘻向聂长安道：“小姐，我说件事情你可不要骂我啊，更不能打我！”

　　聂长安瞥她一眼，点点头。

　　花翠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帮小姐看了眼他俩的东西，没看到顽石。”

　　“你！”长按最不齿这种宵小行为，但觉得花翠出发点是好的，又不好过于苛责她，只是爆栗道：“你以后不许这么干了！”

　　花翠捂着额头，哼哼道：“小姐，你答应了不打我的！”

　　聂长安又举起了手：“这可不叫打你，这叫长记性！”

　　花翠伸出一根手指拨开聂长安正经八百地说道：“不过我想，可能就在他们身上也说不定。”

　　聂长安疑道：“顽石与环枚剑的秘密，母亲只告诉我了呀，他应该不知道的！”

　　花翠道：“俗话说，隔墙有耳嘛！”

　　聂长安恍然大悟般：“我怎么这么蠢！环枚剑和顽石，都在他们手上？”

　　花翠点头：“很有可能。”

　　聂长安心中万分懊悔：“我简直……我简直……”

　　花翠劝他道：“怎么能是小姐蠢呢？都怪他们太狡猾！难怪出门时花漆婆婆要我盯着姑爷，哦呸，平宁犹雪，他们都是狐狸！”

　　沈梦山与平宁犹雪早已来到了药柜旁。

　　门被重重一掌推开，带起的风似要吹灭蜡烛。

　　“把东西还给我！”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聂长安。

　　聂长安抑制不住的愤怒让她歇斯底里，自己这么相信他，却反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

　　平宁犹雪看见聂长安站在门口，看见她的怒焰从眼睛里冒出来，脸上画满了悲愤，可是那悲愤转眼又变成了泪水，聂长安掩面哭了起来。

　　平宁犹雪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生气，她苦苦向沈梦山乞求道：“母亲，我来跟聂长安说吧。”

　　沈梦山不屑道：“好！告诉她也无妨。”

　　聂长安的语气幽怨地说道：“顽石在哪？！”

　　平宁犹雪平静的说道：“……这世上已经没有顽石了。”

　　沈梦山扔出两块碎裂的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