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剑顽石录》风向北北西

28、商山见亲

　　平宁犹雪与聂长安一阵亲近后，大家都回到屋里。

　　平宁犹雪和王老太太看见了黑三的尸首。

　　王老太太给黑三尸检。凤九天跟着王老太太，在旁边递剪子递刀。

　　竟然没有发现内伤。七窍的血自颅内而出。

　　难以置信。一个魔头死于非命。

　　或许这就是报应……

　　王老太太颠簸了半日，身体已觉不适。吃过粥饭，便回屋歇息去了。剩下平宁犹雪、聂长安、凤九天和花翠四人。

　　四人围坐在桌子的四面。聂长安又相互把身份介绍了一遍。只不过平宁犹雪说起自己的时候，还是称自己为沈犹雪。

　　凤九天道：“今天我想禀明一下我的来意。青溪山一直寻找守山之剑和镇山之石，这块石头我现在知道了，在聂姑娘这里。你们放心，我不会强取，但是，希望你们能够归还给青溪山。”

　　聂长安道：“我们要去商山找我外祖父母，等他们决定。”

　　凤九天也点头道：“青溪山与商山井水不犯河水，自然，我不会去打扰你们。等你们见到二老以后，希望能说服他俩，将这石头还给青溪山。”

　　聂长安顿了一下，往平宁犹雪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漫不经心看着凤九天，转头又对凤九天道：“……我尽力。”

　　凤九天又嘱咐道：“这石头身上有妖气，你们小心些。”

　　聂长安奇怪道：“我怎么没发现？”

　　凤九天突骄傲起来，开玩笑道：“你要发现了，那还要我们这些道士干什么用？”

　　聂长安笑了笑，道：“那真是谢谢你了。”

　　凤九天道：“我要回撷月山庄了，我今早上偷跑出来的，我母亲知道了，肯定要骂我。”

　　聂长安又看看平宁犹雪，发现他全程不说话头也低了下来，看着自己的手。聂长安心里的疑云更重，问他道：“你不舒服吗？”

　　平宁犹雪的眼神中有几分落寞，道：“我没事。”

　　这次，换了凤九天看平宁犹雪，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突然笑道：“我忽然觉得沈公子你长得好看极了，有几分女人样。”

　　明明是一番夸赞，不知道为何从凤九天嘴里出来，就成了调侃。

　　平宁犹雪受不了他这样的“戏谑”之词，但又有什么力量暗地劝他忍住，最终没有发作出来，悻悻道：“你还是回家吧。你娘叫你回去。”

　　“我娘？你见到我娘了？你拿到解药了？可聂姑娘的毒已经解了。”

　　凤九天的一番话深深刺痛了平宁犹雪，千辛万苦受了屈辱才拿到解药，没想到是无用之功。

　　平宁犹雪没有生气，语气非常理智：“你的问题太多了。你娘说，我如果见到你，将你劝回去。”

　　“行，我走。”凤九天没有任何犹豫，聂长安也没做挽留。

　　凤九天起身，拱手告辞。

　　一会，他又走了进来。

　　“你怎么又回来了？”聂长安问道。

　　凤九天喝口茶，愤愤道：“我的马被偷了。”

　　平宁犹雪掏出一些银两给他：“这些足够你再买两匹了。”

　　九天拨回一半的银子：“我一个人，只骑得了一匹。”

　　说完，他又走了，这次，再也没有回来。

　　花翠坐在一旁困得要死，几乎要趴在桌子上。因为这一天都在担心聂长安，又经历黑三的事情，心惊胆战的，现下好不容易安宁，放心大胆地打起瞌睡来。

　　待凤九天走后，平宁犹雪将聂长安拉到一旁。

　　“长安，咱们不能再耽搁了。我知道你的毒刚解，需要休息。为了你，我也想多在这里停留两日，但是去商山路途上遥远，三人行恐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聂长安已经理解他的意思。

　　“……这样也好。”

　　聂长安先去与王老太太说明，王老太太表示很理解，也很乐意身边有个丫头。

　　花翠两胳膊肘叠放在桌上，偏着脑袋，趴在胳膊上，眼睛深深地闭着。

　　“花翠，有件事情需要你做。”

　　聂长安摇晃她的胳膊。

　　“……什么事呀？”花翠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抬起头，脸上全是被压的红印子。

　　“你留在这里照顾王老太太，她一个人年迈体衰，你留在她身边，她身边有人也好有个照应。”

　　“小姐，你不去商山了吗？”花翠眨巴眨巴眼睛。

　　“不是，我是想让你一个人先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再接上你。”

　　花翠立马清醒过来，陡然瞪大眼睛道：“不行，小姐你去哪我去哪。”

　　“你不会骑马，跟着我们，就只能坐马车，这样会耽搁很多时间。你留在这里，我和姑爷骑马去商山，都不耽误。咱们也能早点回聂家。”

　　“那也不行。我走时花漆妈妈特意交代过我，要跟着你，别让你受欺负。”

　　“你答应过我的，要听我的话。等我们，十天之内肯定回来。”聂长安像哄小孩一样劝花翠。

　　花翠仍然不肯：“不行不行，我要跟小姐你在一起。”

　　聂长安正色道：“我是为大家考虑。翠儿你说过要听我的话的，这次怎么就不听了？”

　　花翠无奈拗不过，只好答应：“小姐，我果然是个累赘。行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又补充道：“不过小姐，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聂长安拍拍花翠的肩，让她安心道：“我身体壮得很，没事的，你放心吧。”

　　平宁犹雪与聂长安俩人决定第二天就走。

　　王老太太醒来处理了黑三的尸体。花翠在伙房做饭。平宁犹雪去外边租了两匹好马。

　　聂长安歇整了半日，身体已经清爽很多，毫无中过毒受过伤的迹象。

　　两日马程。便出了汉州。

　　到了余州，向人们打听商山，没有一个人知道确切的位置。

　　聂长安拿出哥哥聂长平给的地图，她才发现，偌大的地图上，并没有确切标注出商山的位置。

　　“难道，这不是题注？”

　　聂长安看着左下角思考起来。说不定这就是商山。她将心中想法说与平宁犹雪。

　　一副地图，把目标地标在题注中，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平宁犹雪感叹道，同时又不得不佩服聂长平的智慧。

　　“那就按照这个方向走吧，咱们要退回去，从这个岔路上去。”平宁犹雪用手指着地图，引出前进方向。

　　两日骑马，颠得人脑袋三摇四晃的。大腿根硌得生疼。商山实在太大了。走进山里全是小路。

　　商翁商媪的住处，有一个砍樵的老樵夫说曾在山上见过一对老夫妇，但当时云雾太深，没有看清。

　　平宁犹雪与聂长安便寻着老樵夫的话进入深山。不多时，他们看见眼前有片湖泊。湖水清澈，能清晰地看见游鱼。

　　这就是当年聂益一头栽进去的云梦湖。

　　商山的三月已经进入春天了，山岚很轻，暖意从每一片新生的草叶和盛放的花朵中渗出来。绿荫满地，黄色的，红色的，连成一片，直到云梦湖。

　　山岚深处云雾聚集，偶有风吹过，似缥缈仙境。

　　平宁犹雪看着广阔的云梦湖，又深深地看了聂长安一眼，道：“我带你过去。”

　　聂长安不禁担心：“可是这湖水很宽，中间也没有渚岛，完全没有可以借力停留的地方。”

　　平宁犹雪微笑道：“你不练功，自然过不去了。”

　　说罢，他就抱着聂长安纤肢细腰，点地腾空，如飞鸟一般，掠过湖面。

　　在被平宁犹雪抱着飞过去的时候，聂长安低头欣赏湖中倒影，却不觉已经到了对岸。轻轻落在地上，好似一片羽毛。

　　聂长安靠着他厚实的胸膛，心中升起一股暖意。

　　聂长安欲往前行，平宁犹雪却止住脚步。

　　聂长安拉着他的手，看他呆在原地，怔了怔，问：“沈哥哥你怎么啦？”

　　平宁犹雪的脸上十分严肃：“在见你外祖父母之前，有件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聂长安天真的脸上多了分好奇，问：“什么事情啊？”

　　平宁犹雪道：“我不姓沈，我的姓氏是平宁。”

　　聂长安清澈的眼眸，道：“我知道。”

　　平宁犹雪奇怪道：“你知道？”

　　“嗯……平宁犹雪嘛，我晓得啦。相公，咱们走吧。”

　　天色还早，两人继续前行。

　　余州多山丘，在商山饶了七个八个弯，在山岚微风中，聂长安看见一棵叶柄庞大的树。

　　芭蕉树。

　　聂长安想起梦里母亲说的，会不会是这颗芭蕉树？

　　母亲让她去芭蕉树下等她。可是，母亲已经不在了呀。

　　聂长安有些伤神。

　　她在渺渺云雾中大喊三声“母亲——”。

　　无人应答。

　　传来的回声，听起来就像个傻子。

　　平宁犹雪拿出水袋，让她先喝口水休息一下。

　　喝水时，隐隐约约间，刚才还看不清的地方突然出现一座小木屋。

　　聂长安高兴极了，指着小木屋道：“看，那儿有屋子。”

　　平宁犹雪脸上也扬起了笑容：“我看见啦，咱们过去吧。”

　　这时正是中午，小木屋里升起有炊烟。木屋外有栅栏，而木屋完全架空于地，有三层木制的台阶，隐约可以看见屋子里面清风雅致。屋子旁边有一块菜园，屋后传来劈柴的声音，伴着劈柴声，还有老人粗重的咳嗽和喘气。

　　聂长安先扣了扣栅栏的门扉，问道：“请问有人吗？”

　　小木屋里立刻传来一声老妪的声音：“谁呀——？”

　　聂长安心下奇怪，但还是迈着胆子推开柴门进去了。

　　上了台阶，木屋门敞开着，聂长安径直走进去。里面虽然简陋，但布置的确精美，竹榻凉椅，书房文案，收到两旁的珠帘，从进屋左侧的窗户看出去正是刚才经过的湖。

　　屋子里的老妇人正织布，笑眯眯地看着聂长安。

　　“孩子，坐吧。”老妇人伸出手示意邀请聂长安坐下。明明穿着打扮是个农妇，说起话来举手投足慈祥安和。

　　聂长安知道，这应该就是外婆了。

　　老妇人笑着问道：“姑娘，你是谁呀？”

　　毕竟是第一次见，聂长安突然变得有些拘谨起来，答道：“我叫聂长安。请问您是我的外祖母吗？”

　　老妇人道：“我不知道。”紧接着又问，“你们两个年轻人来这深山老林做什么？”

　　平宁犹雪看聂长安认亲心切，但这老奶奶却一副陌生客气的模样，害怕聂长安空欢喜一场，抢着答道：“老奶奶，我们来找商翁商妪。也就是聂长安的外祖父母。您……是吗？”

　　那老妇人停下梭子，道：“哦，我想起来了。姓聂是吗？”

　　聂长安眼里泛光：“是！”

　　那妇人起来，开后门，叫了声“快过来”。

　　聂长安与平宁相视一眼，觉得困惑。

　　不时，从屋后款款走来一个也是农妇打扮的女人。

　　聂长安觉得好熟悉，却又始终想不起来。看起来年龄与自己相差不了多少。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是娘吗？怎么会呢？

　　想在脑海中做个对比，明明在梦里见过母亲，却一丝一毫印象也没有了。

　　聂长安呆呆望着她，她却微笑着扶着门。

　　聂长安轻轻试探着唤了声：“娘——”

　　她微笑着走过来，抱住聂长安。

　　一切仿佛在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