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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王老太太 ...

  •   汉州一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医药坊。

      王氏医药坊。

      “你们遇到了黑三?”

      那个已经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迷瞪着眼睛,找了半天,从聂长安的腰上取出一根短针。她是这里唯一的女大夫。她的声音透着一股年迈失修般朽木的干瘪,又带着琴弦的沙哑。她的脸,就像把纸团揉皱了再展平贴在脸上的一般,褶皱丛生,沟壑四起。

      沈犹雪答道:“应该是的。他朋友怎么称呼他。”

      “呵,那你们真是倒了大霉。”老大夫冷哼一声,道,“你们可知道黑三名字的由来?

      沈犹雪道:“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

      “并不是因为他排行老三。而是他有三样别人都没有的黑色。”

      沈犹雪道:“哪三样?”

      “第一样,他脸黑,黑的像块炭,世上没有比他更黑的脸了,想必你们昨晚上也已经见过。第二样,他眼黑,因为他是个瞎子,别人看他眼睛总是黑洞洞的。想必你们也见过了。第三样,是你们昨晚上瞧不见的……”

      花翠抢问道:“那是什么?”

      老大夫道:“他心黑。比这世界上最黑的东西还要黑。”

      花翠吓了一跳,问道:“这……”

      不等他们问,大夫又絮絮说道:“他饿了偷人家小孩吃,闲了抢人家老婆睡,连路上的一条狗,他都要欺负。但他最擅长的,还是扮笑脸求饶。人前像个菩萨,背后是条豺狼。所以说,他心黑。”

      沈犹雪说不出话来评价。

      老太太接着道:“他不仅有三黑。还有三偷。”

      “三偷?”花翠问。

      “偷人,偷物,偷听。他原来是清风明月楼的人,因为偷听到了别人的秘密,被人挖了眼睛,戳了耳朵。他的耳朵是我治好的。”

      花翠越听越气,愤愤不平道:“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救他?”

      “学医,学的就是救人。”

      聂长安的腰依旧直不起来,躺在床上喃喃道:“难怪昨天他一个劲儿道歉,我还以为是真心诚意的。”

      老大夫又道:“在四人中,他排行老大。他才是真正的黑老大。”

      沈犹雪问:“大夫你怎么这么清楚?”

      老大夫冷笑道:“他是撷月山庄的敌人。”

      沈犹雪低头沉默,脑子里飞速转过一些很坏的想法。

      这时,老太太颤巍巍从怀里摸出一颗药递给聂长安,道:“乖孩子,吃了吧。对你有好处。”

      聂长安迟疑地接过来,刚捏着,被沈犹雪一把夺过来,食指与拇指轻轻松松捏着,目光从药丸移到老太太脸上。

      他问:“这是什么药?”

      老太太用手狠狠敲了一下沈犹雪的头,又从他手里把药抢过来,道:“老太太我是不会害人的。”

      老太太说完递给聂长安。然后又摸出一颗给花翠,道:“你也吃。”

      花翠一脸茫茫然看着老太太,问:“我没生病,我为什么要吃啊?”

      老太太道:“这药女孩子吃了能长得漂亮。”

      老太太又微笑着看了一眼沈犹雪。她一笑,满脸都是皱纹,慈和的脸庞给人亲近的感觉。

      见聂长安和花翠还在犹疑不定,沈犹雪眼睫眨动,道:“应该没事,吃吧。”

      他俩一同吞下药丸,顷刻间便昏睡过去。

      老太太这才步履蹒跚地走近沈犹雪,说:“你有很多问题,问吧。”

      沈犹雪道:“这么说,你是撷月山庄的人?”

      老大夫道:“是。”

      沈犹雪道:“那你肯定也知道撷月山庄在哪对吧?”

      老大夫道:“是。”

      沈犹雪道:“那你,杀过人吗?”

      老大夫道:“是。”

      忽然,沈犹雪不说话了。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茫然与空洞。脸上依然平静,但是已经没了刚才的神采。

      那大夫静静看着他,就像是在欣赏一幅画。针对刚才沈犹雪的三次逼问,她的回答可以说是简短而透着一股冷厉。

      沈犹雪察觉出对方在看他,目光向老太太探去,霎那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眼神中,都深藏着想要探寻对方的意思。

      那老太太直视着沈犹雪道:“我救你了妻子的命。”

      沈犹雪将视线移开,淡淡道:“对。”

      老大夫道:“我刚刚告诉你们关于黑三的事情,也就是给你们一次活命的警告,对吧?”

      沈犹雪道:“对。”

      老大夫又道:“所以,你们应该感谢我。”

      沈犹雪还是道:“对。”

      “可是……”那老大夫停顿了很久,才接着说:“可是,你现在却对我充满杀机。”

      沈犹雪垂下头,道:“我不愿意的。”

      老太太缓缓摆手,道:“我已经看出来了,你在努力克制你自己。不过,我这把岁数,不用你动手,也随时会踏进黄土。”

      沈犹雪道:“我没有杀过人,我不想杀人。”

      老太太道:“我也不想杀人,但别人要杀我时,我还是要保命。所以,我是在救命,救自己的命,并非杀人。”

      “我实在,不想杀人。”沈犹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抽泣,饱含着克制与隐忍,仔细看时,能看到他整个人在微微颤抖,双手的拳头攥得死死的。

      老太太长长地叹口气,缓缓道:“你是个好孩子。”

      过了半响,老太太扶着沈犹雪坐下,缓缓问道:“你是平宁家的孩子吧?”

      “平宁犹雪”道:“老奶奶您怎么知道?”

      老太太笑了笑,道:“你跟你爹长得太像了。你爹的脸,实在生得太好看,好看得男人们都嫉妒他。每三个人,就有两个人认得那张脸。我劝你,最好也少在外面露面。”

      “平宁犹雪”点头道:“我一向很少在外面,所以,应该少有人能认出我。”

      老太太道:“那你猜猜,我是谁?”

      平宁犹雪盯着这张饱经岁月沧桑的脸,实在认不出。他认识的人实在有限。

      平宁犹雪摇摇头。

      老太太看着这张俊朗神飞的脸庞,突然想到:他那会还没生呢,怎么能认出我来?我果真是老糊涂了。

      老太太慈爱地笑着,说道:“我是清风明月楼前楼主王恪的妻子。”

      沈平宁犹雪脸上的平静绷不住了,心里咯噔一下,震惊道:“老太太怎么又是清风明月楼的人?”

      老太太道:“你先别着急,说来话长……”

      沈犹雪急道:“烦请老太太告知。”

      王老太太幽幽道:“清风明月楼本来是我的丈夫王恪,他爷爷王均台,在一百年前所创。当时的皇帝为了清肃贪官而拉拢他借助他。可是,到了王恪接手的时候,皇帝已经换人了,王恪打算就此解散清风明月楼,可是当时的皇帝竟然支持继续设立,于是,王恪又当了好几年清闲楼主。”

      沈犹雪问道:“最后,清风明月楼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杀人的组织呢?”

      老太太继续说道:“那是因为新帝登基后,重用何鲔一帮奸臣。他们利用清风明月楼,党同伐异,残害百官,掠夺百姓。王家人都死绝了。我得了黑三帮助,死里逃生,后来才听说平宁家也被迫害了……”

      沈犹雪道:“所以,何鲔果然是清风明月楼楼主?”

      王老太太无奈叹气道:“是的……”

      老太太地话语中包含了太多信息。

      平宁犹雪又问:“黑三还救过你?”

      “黑三这个人。在一天十二时辰里只有一眨眼的功夫是好人。他一日偷听了何鲔的谋害王家的计划,因蒙受过我的恩惠来告诉我,可惜他告诉我的时候太晚了,王家已经是案板之鱼……”

      “原来如此……”

      似乎,老人都很喜欢讲故事,说老话。他们记得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如果不说出来,就会被永远忘记,他们的经历和经验,都要一一将给后人听。

      老太太自顾自又说道:“然后,何鲔靠着清风明月楼巩固拥有的钱,和拥有的权,摆布皇帝。但他还不满足,和他的手下伙同清风明月楼下面听他号令的一些人,开始打听神剑的下落。”

      “是环枚剑?”

      “是。那把剑是凤临仙从青溪山带下来赠与给了他女儿凤环儿的一枚剑,并因此取名环枚。所以又叫它环枚剑。清风明月楼的消息还算广阔,何鲔多方打听环枚在凤环儿手里。可哪知,她已经送给了平宁家那个漂亮孩子。并因此,平宁家也遭了祸事。我躲过何鲔的追杀,到了汉州,想去青溪山问问,那神剑到底有什么用?可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都开始怀疑,环枚剑是不存在的了……”

      接着她突然又讲道:“我跟随王恪出游章州时,还见过你爹。他可真是风神俊朗,仪表堂堂。听说我亲侄女,多心高气傲一个人,也爱慕过他。”

      虽然不是在夸自己,沈犹雪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问道:“您妹夫的女儿,是谁?”

      老太太“嗐”了一声道:“就是王恪的妹妹王忻与青溪山夷兰道长凤临仙所生的女儿,凤环儿。”

      沈犹雪为之一惊,胸膛微微起伏。

      老太太道:“这你肯定不知道,都是你出生前的事情。”

      凤环儿,不就是姑姑说害死娘亲的凶手么?她竟然喜欢过爹?

      沈犹雪的眼底浮现起一丝哀伤,这些人本和他毫无关系,可却偏偏都是他的仇人。

      他从来是个善良的人,这些人,却在他还没出世就已经欺负他了。

      老太太已经开始啰啰嗦嗦扯些别的了。沈犹雪还在想这上一辈的事情,自己真的还要去深究吗?可是姑姑一定会督促自己去报仇,这该怎么办呢?

      突然,沉睡在床上的聂长安上身动了动,脸上是难受的表情,猛然,她喷出一口黑血,伸手去构躺在她身旁的花翠。

      沈犹雪见状忙慌了眼,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她身边,扶起聂长安坐着,她口内的血刚刚被喷到胸口上,嘴里也是咸腥的味道。老太太也挪步过来。

      沈犹雪急问王老太太道:“她这是怎么啦?刚才的药有问题么?”

      老太太好容易挪到床边,道:“你别急,我先把把脉再说,刚刚的药吃了只是会让她睡着。你看这个小丫头不也没事么。”

      她指的是花翠。花翠还沉沉地香甜地睡着。

      王老太太将中间三指搭在聂长安的手脉上,听了半天,惊道:“她中毒了?我刚才怎么没发现呢?”

      王老太太又看了聂长安的眼珠,还好眼珠并无异样。毒,应该在刚才的针上。

      她掀开聂长安的亵衣,那会几乎看不见针眼的痕迹,这会儿竟然能看见它周围弥散着一圈黑色,隐约是一弯黑月的形状。

      “这毒散发快,我却给她吃了神思丸,阻了毒性散发,就全攻在心口,所以才会吐血。”

      沈犹雪心中大为着急,却又不敢妄动,问道:“那该怎么办?她不会有事吧?”

      “她的毒现在不会有大事,可是再过几天我就不敢保证了。我有办法,快去安排马车,我上撷月山庄一趟。”

      “您要去撷月山庄?”

      沈犹雪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之色。

      王老太太道:“黑三已经不会再为了我做好事了。我们想找到他也不容易。如果我没看错,这毒药是采云撷月?没想到环儿竟然把采云撷月交给黑三?撷月山庄应该对此毒有办法。”

      沈犹雪沉思片刻,答应道:“好,我跟您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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