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剑顽石录》风向北北西

16、花翠童年

　　聂长平被诸事烦扰，头疼不已。又多派了好些人去寻长乐，仍然毫无下落。

　　平宁春脸上却无丝毫担忧的样子，聂长平觉出来不对劲，但是毫无理由地猜测自己家里人，实在不该。

　　恰在这时，花漆婆婆趁着众人午休，来到长平这儿。

　　花漆婆婆轻轻叩门叫道：“大公子——”

　　聂长平揉了揉太阳穴，从躺椅上起身，看见花漆婆婆鬼鬼祟祟地进来，被吓了一跳，问：“花漆婆婆你可越发是没规矩了。”

　　“老奴有事要说。”

　　花漆生怕别人听见，向四周扫了一遍，确定附近没人，才附耳道：“我看见二夫人走了。朝着出城的方向，骑着快马，还拿着包袱。大公子你可知道？”

　　“我不清楚。今天上午找了一上午的人，她去找长乐了吧。”

　　“我觉着不像，她也没跟别人提。您看，连您也没告诉。”

　　“那你怎么不拦下她问问呢？”

　　“我哪儿拦得住啊？就怕家里东西有少的，大公子您还是清点看看吧。”

　　“父亲做官清正，家里没什么多余的钱财，我去看看父亲房里。”

　　长平来到聂益的屋子，四处看了看，没什么要紧。

　　“花漆婆婆，家里并没有遭窃。你以后把嘴巴闭紧点。”

　　花漆婆婆谨小慎微的，苦着脸道：“家里小姐不在，我就只有担心公子你了。”

　　“你多虑了。”长平无奈叹口气：“且看她今晚是否回来吧。”

　　“如果她没回来呢？”

　　“丢了人，那就动用官府去找。”

　　聂长平突然又想起什么，把花漆婆婆叫回来，问道：“你那天说他和妹夫二人偷偷摸摸聊天，今天她又走了？”

　　“是啊！她可真是奇怪。”

　　她是回娘家吗？可现在父亲还未入殓……他不会是去找沈犹雪了吧……可她去找他干什么？长乐呢，被她带走了么？

　　越想越想不通。长平问道：“她走了有多久？”

　　花漆婆婆道：“快一个时辰。”

　　“追不上了，现在她已经出了城。”长平摆手道：“你先下去吧。”

　　聂长平头疼欲裂，家里事情又多又杂，父亲任上的文书交接，各大亲友前来吊丧的食宿安排，现今二娘和长乐都不见了。今天又收到快信说亲家公何鲔大人要来，真是一桩接一桩。

　　聂长平闭上眼睛，更加思念起自己的妹妹来。

　　今日还能再歇一天。

　　聂长安从被窝里伸出双手，伸个懒腰，继续睡。

　　花翠全然没听见昨晚动静，一大清早看见小姐乖乖躺在身边，十分满意。

　　看见聂长安沉沉地睡着，她把帐幔放下来，凑到聂长安脸庞边上细细欣赏。

　　可真是个美人啊！人美心也善，就是有些可怜。老爷不该早死的。

　　花翠也是个可怜人。

　　八岁的时候，附近的流氓，一个猥琐的男人，趁着花翠在淘翻泔水桶的时候，用一根肉肠引诱她：“想吃东西？”

　　花翠甩了甩脏兮兮的手，用手背擦了脸上，直勾勾看着眼前这人拿出的油吱吱的肉肠。

　　那男人把肉肠在花翠面前晃了晃，又试着问道：“很久没吃过肉了吧？”

　　男人脸上挂着阴暗恐怖的笑容，看着十分瘆人。

　　花翠很害怕，可是她已经饿了两天了，吞了一口口水，她颤巍巍伸出手，想去拿肉。

　　“来呀来呀，这是给你的。”那人继续引诱她，阴沉沉笑着：“我家还有很多呢。”

　　花翠看着他那张龌龊的脸，獐头鼠目，一笑就露出黄黑的牙齿。花翠立马反射性地缩回手，摇头拒绝他：“我不要！”

　　“真的不要吗？”

　　花翠揣着手，还是使劲摇头。

　　“那我可吃了……”那人舔了一口手里的肉肠，伸出长长的舌头，将肉肠横着，从左边舔向右边，脏污的口水滴在上面。

　　花翠看都不想看他，别着脸直摇头：“我不要我不要，你走开啊！”

　　“我知道你偷了人的东西，如果不怕我告到官府，就跟我走！”

　　“不！我不去！”

　　“小姑娘，现在不想吃，晚上我再来找你。”

　　那猥琐男人凑近花翠，盯着花翠瞧，仔细闻她的味道。临走了，自我感叹道：“肉的味道啊！”

　　花翠害怕得瑟瑟发抖。等那人走后，立马跑了。

　　到了晚上，还是没找到吃的。花翠回到桥边，看着旁边的老婆婆已经躺下了，那是花翠小时候，捡她回来的婆婆。从前都是婆婆出去讨食吃。

　　婆婆老了，腿也被人打残了。正好花翠也渐渐大了，就只能花翠出去找吃的。

　　要是有人把你买走就好了。婆婆曾经对着花翠这样说。

　　可惜，我们是个穷要饭的，不是那正经人，人家怕我们偷还来不及，谁会愿意买你呢？

　　婆婆的话深深刺痛花翠的心，可这是事实啊。

　　花翠没有找来吃的，婆婆也跟着挨饿。

　　她拿着破碗去河边舀水，自己喝了五碗，然后给婆婆舀了一碗捧回去，小心翼翼端着生怕撒了。

　　在花翠低着头护着碗从河边回桥洞，哪知没看见前边有人，正好撞上，水泼了一地，本来缺角的碗飞出去碎成五块，连装水也不成了。

　　花翠抬头一看，正是今天在泔水桶边遇上的那个流氓。

　　“啊——”花翠惊呼。

　　那男人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拿着刀，阴恻恻地笑着向花翠逼近：“小姑娘，你想选哪个呀？”

　　花翠害怕极了，一直向后退，声音都在颤抖，带着哭腔哀求道：“我两个都不想要……你别过来了……”

　　他把手里的刀和馒头朝背后一扔，一把握住花翠的手，把她拽到一边，伸手就开始扒她的衣服，花翠穿得本来就单薄，衣服还都是碎布缝的，那流氓一撕就开了，花翠八岁的胴体就这样袒露无遗。

　　婆婆从盖着的烂布麻袋下面探出头，发现有人拉扯花翠。

　　那流氓愈加兴奋，像剥皮一样，将衣服从花翠身上扒拉下来。

　　花翠极力反抗，想推开那个流氓。可她哪里大得过流氓的力气，那流氓一巴掌，将她呼扇在地。

　　花翠哭着叫道：“婆婆，救我！”

　　那婆婆勉强支撑着身体，拖着腿，一步一步爬过来，抱着那流氓的腿，嘶哑的声音哭喊着求道：“她还是个孩子啊，你放过她吧……”

　　“滚！”那流氓一脚踢开老婆婆，又狠狠在心窝处蹬了两脚。

　　他回过头，又阴鸷地笑着欺近花翠。

　　“我放过你？可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便宜了他们还不如便宜便宜我！”

　　流氓去扯花翠贴身的小衣，花翠死死护住。流氓撕扯不过，撸起袖子，狞笑一声，准备将花翠摁在地上。

　　突然，花翠看见从旁飘来一个影子。一个束着发一身夜行衣的人陡然临近，一脚将流氓踢开。

　　花翠连忙捡起刚被扯破的衣服裹在身上。

　　没有蒙脸，是个清清秀秀的大姑娘，正是聂长安。

　　花翠一见，眼神立马停在她身上。

　　“你只是个小孩，竟然有这么大力气。”

　　流氓跌倒在地，抹掉嘴角磕到碎石流下的血。

　　聂长安看看地上的老人和小孩，对那猥琐男呸一声：“你打了老人还欺负小孩，真是猪狗不如！”

　　流氓从地上爬起来，阴笑着说：“那又怎么样？今晚上连你一起办了！”

　　“那你试试？”聂长安看着他，等他出手。

　　正准备和那流氓干一架时，花翠朝聂长安喊道：“婆婆死了！”

　　没想到，花翠发现老婆婆没有动，去看她时，已经没气了。

　　“你杀了人？！”聂长安瞪着眼睛看着那人。

　　“那又怎样！”

　　那人一副“关你屁事，就是我干的，能奈我何”的自大样子。

　　聂长安气不打一处来来，狠狠瞪他一眼：“杀人偿命！”

　　踢了三两下，最后一脚把他踹到河里。

　　“救命！”那流氓在河里挣扎：“我不会水！救我！”

　　聂长安听着河里的求救声，狠狠心，心想这种人救他做什么，抬腿就走，转身看见花翠还趴在婆婆身上哭。

　　聂长安从后面扶住她。

　　“你要做什么？”花翠茫茫然看着聂长安。

　　“我家还缺个丫鬟，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花翠哪里想过这么好的事情，眼泪汪汪看着她，一时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

　　“好……好……好好……”

　　聂长安心里突然烦恼：我家明明不缺人了，回去该怎么跟父亲说呀？

　　但嘴里还是催促道：“那行，现在就走吧。”

　　“可是我想把婆婆埋了再跟你走，行吗？”花翠恳求道。

　　聂长安为难道：“咱俩不一定能弄得动，我明天找人来帮忙吧！先把她拖回桥洞。”

　　“好。”

　　花翠和聂长安合力将那婆婆抬回桥洞，用麻布袋子将她盖好。

　　“你叫什么名字？”聂长安牵着她的手。

　　“我没有名字，婆婆捡了我，给我起了个名儿，叫翠花。”

　　“翠花？不好听欸，”聂长安思考一下，立马就想到，“不如反过来，叫花翠，好听些。刚好花漆婆婆也姓花。”

　　“花漆婆婆是谁？”花翠问道。

　　“等你去了我家就知道啦。”

　　花翠为自己能去别人家感到万分高兴，又想起婆婆之前说的有钱人家可能看不上，立马表决心道：“你放心，我能干活，会烧火，会洗衣服，绝对不会吃干饭的。”

　　“这些倒是次要的，”聂长安笑笑：“首先，你以后必须听我的话。”

　　“我肯定听你的话。”花翠毫不犹豫答应。

　　他俩慢慢迈着步子，朝着聂长安的家走去。

　　河里安静下来，只剩水流声。

　　花翠回忆起来历历在目，眼角噙着泪水，心里暗下决心——小姐，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会保护你的！就像你保护我那样！

　　聂长安觉得脸痒痒的，慢慢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花翠盘子那么大的脸，又眨了好几下才看清楚了花翠那红红的眼睛，问道：“花翠，你怎么哭了？”

　　下一刻，她感受到花翠温热的唇贴在自己脸上。

　　啊——

　　聂长安一把将花翠推开。

　　“你亲我干嘛呀？花翠，你果然发春了！”

　　聂长安用手背狠狠在脸上揩了好几下，力图抹去花翠残留的口水。

　　花翠缩在一旁，急摆手，委屈巴巴看着聂长安，“……我不是故意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