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猎人K

5、Chapter 04

　　许亦文紧握住凳子的一个腿，就这么让它悬在半空中呆了半秒钟。紧接着，许亦文用了些力气，将板凳远远摔在地上，还无辜地被带着毛刺的底部划破了皮。
　　旁人看得有些错愕。
　　也许只有许亦文自己知道为什么会替陆池挡下刚才的凳子。陆池满布青筋的胳膊上挂着触目的淤青，许亦文早就看在了眼里。
　　但冲撞之下，许亦文还是不小心使自己的后脑勺磕碰到了昨天刚刚挂了彩的陆池的鼻子。

　　反应过来的几个人迅速拉住冲动者，暗自吐槽这得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第一天上课就快打起来。
　　“靳卓，你怎么回事啊。”一人开口道。
　　“吓我一跳都。”梁程附和。
　　“亦文，你胳膊没什么事吧。”又一人缓过神来。
　　“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刚不就是摸了一下他的头嘛，看着这么短有点好玩儿。然后他突然就用那副表情看着我，我，我那不是怕被打正当防卫一下嘛。”靳卓自己也有点懵，无措地结巴起来。
　　“他什么时候要打你了。”许亦文有点生气。
　　“你看他那样像是能打人的吗？”许亦文说完又有些后悔。
　　“那个，对不…”
　　“不用。”靳卓“起”字还没说出来就被陆池打断。
　　上课铃声响起，后排的一堆人立刻作鸟兽散。匀出空来的倒数第二排只剩下许亦文和陆池还站在原地。
　　陆池先坐了下来。
　　“不说声谢谢啊。”许亦文随后坐在位子上。
　　陆池微微呼出了一寸鼻息。“谢…”
　　“不用。”许亦文显然故意不让陆池把话说完。
　　许亦文听到自己强迫别人说出口的感谢还挺高兴。这可能是自娱自乐的最高境界。

　　下午的自习课上得天昏地暗。
　　许亦文甩甩头，好像这样就能把浑浊的大脑甩得清亮了一样。
　　陆池又看到那个小小的发旋，被甩出了软软的一根呆毛，微微支棱在许亦文的后脑勺上，让人忍不住想去揪下来。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陆池还真就鬼使神差一般地做了。
　　只不过许亦文的头发丝儿格外坚强地抗议，终于成功留在了原处。

　　刚趴下的许亦文感到有些异样，迷糊地抬起头。
　　陆池为了掩饰尴尬，迅速起身，佯装成准备拿扫帚打扫卫生的样子。

　　刚开学的周一大扫除总是进行得格外彻底。
　　为了提高用人的效率，陈姐特地吩咐教室里只留下两个小组打扫就够了。其他人无所事事，又不得妨碍清洁工作，于是就欢脱地奔向操场。
　　“走走走，别憋在教室里了。”许亦文刚想拉着陆池的胳膊走，忽然记起陆池不喜欢肢体接触的事实。
　　那拽袖子总行了吧。许亦文心道。

　　于是就出现了两个大男生别别扭扭拉扯着的情景。
　　虽然时值九月，但总觉得夏天还没过完。陆池穿着夏季校服，本来就短的袖子又被捞起卷了半截，哪还有地方让许亦文拉拽。
　　但许亦文总担心陆池不跟自己走。所以他执着地拽起了陆池的衣领。
　　“……”
　　陆池怀疑这是许亦文知道了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而进行的报复。

　　好不容易走到操场，许亦文又开始了新花样。
　　“你等我一下啊。”刚说完许亦文就跑远了。
　　留陆池一个人杵在草坪中间。
　　原来许亦文是跑去器材室借球了。一分钟不到，看见许亦文微喘着踢球跑来，陆池松了一口气。
　　“咱们踢球吧。”
　　“就两个人？”
　　“两个人怎么了？就这一会儿功夫我上哪给你整来一个足球队啊。先踢着玩会儿得了。”
　　自从见识过陆池那天被杨哲远打的悲惨情形，许亦文一直误以为陆池真的是因为疏于锻炼而不会打架。为了让陆池配得上他那痞气的不良少年模样，他还真的像个老妈子一样开始操心起陆池的身体素质。
　　“我说，你要是有空，跟我上俱乐部练搏击吧。哥哥我好好教你，别说杨哲远了，保证除了我谁也不敢招惹你。”
　　许亦文肯定是前十来年过得太顺风顺水了点，才敢如此口出狂言。不说则已，一说就让人觉得他又中二又谜之自信。
　　不过陆池并没有深究他称兄道弟，也没回复是去还是不去。
　　“不说话我就当你会去了。”许亦文倒抓住机会不放了。

　　二人回到教室，个个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许亦文把袖子一撸到肩，好好的校服穿成了背心。
　　学校检查完卫生便让放学了。
　　许亦文和陆池飞快地把留在桌子上的学案扔进书包里，像在比谁更快一样。
　　“你怎么走？”
　　和陆池在一块儿，许亦文说话变成了平时数量的二次方。
　　“骑车。”陆池这次倒是回答得挺快。
　　“我也。自行车还是小电驴？”
　　“……”
　　“都不是。”陆池居然有点想笑。

　　许亦文发现在这所学校里，嚣张的从来就不只自己一个。
　　陆池也一样拥有拉风的摩托车。
　　虽然许亦文略有不爽，但发现两人回家的方向一致，也就舒展开了将要扬起的眉毛。

　　两辆车全速奔离，引得三中众人频频回首。
　　行驶到途中一条宽敞的大路上，两个如风的少年不自觉地飙起了速度，一前一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终于骑到分叉的路径，戴着头盔的两人彼此相视一眼，便汇入了不同的车流，好像也不用告别。
　　也不知道能不能至少看清对方的眸子。

　　一直以来，陆池不论做什么都像只是在打发时间似的，只是单纯地生存着。为了母亲或者别的什么，他的人生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继续活下去。陆池觉得自己好像生活在时间之外，仿佛恒常在等待着，等待自己的人生真正开始的那一天。
　　可是一直都只等来空白。
　　陆池刚刚发现，自己只要面对许亦文就能暂时忘却掉伤痛，简直比自己从小就刻意训练的钝感力都见效。
　　然而陆池却并不觉得奇怪。
　　他好像明白，与许亦文相处的现在也只是一个插曲。
　　一段狂想曲。

　　家里没人开灯。
　　陆池听到了轻微的啜泣声。
　　陆依莲动作迟缓地打开又一包抽纸，神情恍惚，仿佛看不到陆池。
　　陆池隐隐地胃痛起来。
　　无助，恐惧，失控，毁灭一起如梦魇一般袭来，陆池不得不面对人类在命运前的脆弱。记忆开始扭曲，却牺牲不掉一些想遗忘却始终无法遗忘的丑陋。

　　那天缺失了一部分的陆池渐渐地被回忆补全。
　　而回忆就好像是一直一直去寻找那正在消失的地平线，陆池走到了路的中途才倏然发现，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那张模糊不清的面目。
　　还有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陆池就知道不能妄想会有人来救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