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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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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池好像并不觉得意外。
“那你跟他说吧,我无所谓。”
你还真是什么都无所谓啊。许亦文有些无奈地想。
许亦文乖乖让出空。仿佛永远都在遐想的陆池,收回放空的眼神,与许亦文擦肩而过。
许亦文注意到,陆池出去的时候好像有些说不出的厌恶,尽力避免了所有可能的肢体触碰,简直比心思细腻的女生还敏感。
也不知道自己的哪个地方让他这么坚持不懈地疏远。
矫情。许亦文的心情更坏了。
许亦文不爱吃食堂,以前都是被杨哲远拉着去学校附近的小脏摊儿。奇葩如杨哲远,看起来不怎么卫生的小吃对他来讲总是有着无尽的吸引力。
尽管他们家境殷实,但似乎并不养尊处优。
许亦文的父母好像大半辈子都过着一种单调的生活。生活方式几乎一成不变,飞黄腾达到了一定程度,也不会跌落深渊。
没有震荡,没有危险,有的只不过是一点点的焦虑和一种不易被觉察的渐变。这种生活安宁又平稳,生活节奏始终如一。也许时间的波浪将把他们就这样安稳地从摇篮送到坟墓。
也许外面的世界发生的事也永远不会来敲许亦文的门。
许亦文和杨哲远都是在一片安谧中长大的。但上了高中后好像忽然就被抛进了大千世界,无数波浪从四面袭来,他们对一切都兴致盎然,有些东西喜欢,有些东西厌烦。
时时刻刻都出现在少年时代的微微的不安,许亦文感受着,而感受到的,却被各种尘世的纷扰缓缓地冲散掉了。
早已经习惯了别人的主动,刚刚脱离了杨哲远的许亦文猛一下还不怎么习惯。
像他这样的少年人,标致的面孔以及快快活活的心态常使他获得成功。许亦文总是不自觉地在心里为所有新的相遇,新的经历做准备,总是急不可待地憧憬那未知的一切,仿佛对任何看起来意外的事情都不会吃惊。
许亦文晃荡着下了楼,瞅了一眼人满为患的食堂,一时陷入了纠结。他又走出校门瞧了瞧,看见对面有个快餐店。不如就随便吃口吧。
来到店里,许亦文倒是没看见杨哲远,颇不耐烦的视线却扫到了陆池。
盖浇饭还挺受欢迎,店里所剩的位子寥寥无几。空间狭窄的屋里黑黢黢的,带着些微尘的刺目的阳光从唯一的窗户照进来,温暖着陆池短短的头发。
短短几十秒钟,快餐店又涌进来几个人。回过神来的许亦文发现只剩下陆池对面的位置了。没什么办法的许亦文只得走过去。
刚忙活过来的阿姨立刻热情地招呼起来。
“同学,看看吃点什么?我这里盖浇鸡排饭炸串卷饼过桥米线干拌面土豆粉小炒菜应有尽有。”
被说晕了的许亦文随便点了碗面。
对面坐了人,陆池开始不自在起来。微微抬头瞟上一眼,看到许亦文眉梢上扬,有些挑衅的意味。
两人竟不自觉对视起来。越来越觉得不自然的陆池先认了输,不咸不淡地低头吃饭。
然而得胜者并不怎么高兴。
凡是受到压抑的东西,它总会想方设法为自己寻找一条出路,哪怕是一条曲折的道路。
两人谁也不想开口。又是一场无形的较量。
“我好像也没惹到你吧。”
第二回合陆池赢了。
“真要说起来,昨天我还帮了你。”许亦文开始邀功。
“你话少没毛病,但你那看人的表情什么意思啊?是,我多管闲事,妨碍到你受虐了。也不知道窝囊成这样,你是怎么在学校里混下去的。”
纵使许亦文再不留意,也觉出陆池傲慢又孤僻,对,傲慢。好像他在不断变幻的人群中间,爱也好,恨也罢,保持不变,直到永远。高傲的灵魂永恒不变。
陆池的矛盾与神秘是最坏不过的东西了。把许亦文弄得像个傻瓜,竟然不再操心自已的事。好像连事物的意义都变了,能使人干出最疯狂的事来,能使人在一分钟里就倒霉一辈子。
“你挨过揍吗?”陆池突然问许亦文。
许亦文有些呆愣。
说实话,除了格斗之外,他还真没有。
不同于陆池,许亦文很少留恋过去,而是勇敢地向前看。凡是好的他都喜欢,凡是合理的他都接受,至于是从哪里来的,他一概不过问。
好像就这么草率地接受了既定的人生。
以及别人的人生。
而陆池像那些怀有秘密的人一样,徘徊在外面世界的边缘,在冷清的场所中寻觅而得不到安宁。
人生犹如一座医院,每名患者都极其渴望调换自己的床位。这一个人愿意面对暖气忍受病痛,那一个人认为挨着窗户病就能治好。而陆池却觉得,自己需要的,是在暗无天日的单人间里沉沉睡去。
古怪的人。
正当许亦文考虑如何措辞的时候,陆池放下了筷子,准备走人。许亦文见状赶紧扒了几口面,而后追上跟在陆池的后面。
小店的门帘十分厚实,前面的人一个不经意就会将其甩上后人的脸。但陆池好像背后长了眼睛,抬起手拉长了透明的塑料帘子,直到身后的许亦文走出门框。
领略了一把“绅士风度”的许亦文突然别扭起来,忘了自己不久前还在暗暗嘲讽陆池像女生一样敏感。
陆池方才忍住了徒然告悔的冲动,避免了把心底最隐秘最不可告人的事情向许亦文吐露出来。
假如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也不知道对方的来历,陆池也许会暂时忘却羞耻和顾忌,将那颗裸露的心挖出来,捧在手上让他观看片刻。
陆池想象着自己正在向许亦文展示着他的困惑,脆弱,和极度的依赖。幻想中的自己尽力微笑,那表情仿佛在说请别抛下我。
然而令人遗憾,人们的生活显然是互相隔绝的。
陆池在自己的思绪里兀自激动,而后一阵彻骨之痛的屈辱感袭来,但持续不久便消失了。它被一种高傲的冷漠所取代,最后,陆池心中只留下了永恒的预感。
因为陆池知道,在现实世界里,很多事情是没有可能重新来过的。所以他格外珍惜那幻想中的安宁。
下午第一堂课是数学。
刚和梁程换了位置的陆池冰冷地差点没把许亦文在夏天就冻死。
这时,李良手里甩着薄薄的课本走进教室,简直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李老师可是三中名列风云榜单的大人物。教学活泼而不失质量,频频口出金句,人长得也帅气。
学生佩服,家长尊敬,难怪他狂。
一看是李良教他们数学,高二九班本来对未知的学习生活有些紧张的人都松了口气。
男生欢呼,女生浅笑,普天同庆。
一上来,李良没开口,只是沉默地打开投影仪,好像是要放个视频。
不料,就在大家以为李老师准备大把大把地给他们灌输心灵鸡汤的时候,视频的开头就不禁让人虎躯一震。
确实是碗有毒的鸡汤。
也不能怪他们,这年头鬼畜视频泛滥,他们记不住李团长威风凛凛不怒自威的风采和李良本意传达的“亮剑精神”,就只记得住李云龙的歇后语和骂街话了。
李良谈了大半节课的“亮剑精神”和“打的就是精锐”,高二九班也确实像打了鸡血似的沸腾起来,教室后几排的男生最为骚动。
学生时代的快乐往往就是这么简单。一个懂你的老师,一群懂你的同学。
就算学校生活懊丧,那也怪不得老师。他们既不是集权者,也不是乐于助人的伙伴,而只是一些可怜人物。他们是条条框框的奴仆,官方规定的教学计划束缚着他们,老师也和学生一样,必须完成自己的“课程”。
男生间的感情也往往很纯粹,你懂我我懂你的少年们很快便混熟了。下了课,渐渐熟悉了彼此的男生都聚集在教室后两排,俨然一个小基地。
许亦文虽然没那么爱说话,但也终归是个热情洋溢,逍遥自在,有些沉湎于玩乐的少年,也不自觉地加入到说着俏皮话的人群之中。
和陆池换了位儿后,梁程开始后怕起来。自己找上了寡言的陆池,却没发现许亦文是个隐形杀手。幸亏现在的自己坐在清静些的最里面。
有些人不是最爱说玩笑话的,却莫名是人缘儿最好的。许亦文就是这类人。每个人都自成一个宇宙,而以许亦文命名的星球不在任何人的轨道上,却总有人甘愿成为他的行星,从黑夜转到黎明。
只是教室后排的星群中有一颗脱离了轨道的星。
陆池的钝感力可以忍受那从小就熟悉的孤独和屈辱,毕竟那只能伤害他的心灵。而可怕的是这种樊笼一般的,这种他不曾选择的外部孤独。他不得不孤守在这无情的众生喧闹中,就像有人强迫他穿上自己不喜欢的紧身衣。
之前和陆池同过班的人略微了解他的情况,并不在意有些影响整体氛围的低气压,选择性地看不见陆池。
而新同学却觉得很不舒服。
一个有点儿自来熟的人不知为何对陆池的寸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话说到兴起时,顺手摸了一把。
从外人的角度看,就像是在故意撩拨。
偏执是样古怪的东西。思想偏执了,人就必然相信自己绝对正确,而自我的节制最能助长这种自以为是。
陆池控制住发自心底的轻视与厌恶的情绪,尽管这样的逃避并非出自惧怕。
冷静是多么难得,又是多么容易伪装。
陆池缓缓抬起头,淡漠地看向那个人,似乎显露不出什么情绪,除了布满阴翳的眸子。
撩拨者却误以为对方剑拔弩张,冲动之下抡起身旁的板凳。
生活从来就没有多大意义。陆池真诚地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