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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Chapter 4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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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没怎么,我手冷。”
“只是手冷吗?”
许亦文的独特笑容开始散发热量,他一下子抱住了陆池,并隔着衣服亲了亲陆池的肩头。
“你为什么总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啊?”
“我每次抱你的时候都觉得你不情不愿的。”
许亦文一边委屈,一边将环住的人箍得更紧了。
而陆池仍旧满脸的隐忍,只是默默无声地反抱了回去。
蛋糕上微弱的烛光渐渐泯灭。
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一旦吞噬了两人,便使陆池的感觉回溯到了刚才的那种异样。
他觉得越来越透不过气,却又甘愿溺死在这人的怀抱里。
不知不觉中,室内的气温似乎急剧地升高了不少,陆池的恐惧心理一时占了上风。
他产生了那种自己曾经百般抵触的渴望。
陆池倏地动了动,企图借此使许亦文无意识地松手。
然而没什么成效。
“我又觉得热了。”
“啊?没有吧,我反正还冷。”
不知抑或故意,对方偏偏不让陆池轻松地解脱。
“松手,我难受了。”
“难受?怎么个难受法?”
许亦文刚吐出最后一个字,就条件反射一般地醒悟了什么。
一时间,他似乎能够确定,陆池的某些方面确实已经诚实地回应了自己的喜欢。
但随即,他又记起了陆池那些满布创痛的往事。
矛盾又令人难以抉择的事情总是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许亦文竟不知道该去责备谁。
“快别闹了,我要跟你说个事儿。”
陆池倒是时刻清醒着,他只能选择另一件尚待解决的事情来避开当前的“堕落”。
许亦文瞬时间放手,一直隐藏着的不安开始被无限地放大。
“你还记得我说我昨晚给你发消息了吧?”
“虽然是一句没什么意义的废话,但我还是觉得你现在就应该知道。”
“我妈她……”
“我知道,我昨天看见了。”
陆池极为罕见地感到了意外。
原来,会隐瞒的从来都不只是他一个人。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得出那个结论,但我也想告诉你,咱俩的妈可能英雄所见略同。”
然而,陆池还没来得及开口发表“高见”,许亦文就抢先解释了起来。
“你可别又说我语文不好瞎用词汇什么的。你妈我可能了解得远远不够,但我真觉得我妈能称得上是‘英雄’。”
“就这么跟你说吧,我家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存在同性恋的形婚家庭。而我妈真挺不容易的,她要替我爸弥补我缺失的那部分关爱就算了,她还不小心违背了一个默认的、却很关键的原则——夫妻双方不应当有任何一方产生爱情。”
陆池自从听到“形婚”两个字之后,就有些恐慌地不愿再仔细倾听所谓的真相了。
他也不敢确定,自己究竟能明白多少。
两位妈妈的爱情,似乎都具有一些共同的特征。
比如,她们都是爱情上的失败者。
比如,她们可能都是败给了另一方不可抗力的性取向。
陆依莲一次又一次地屈服于伪饰的爱,甚至有些扭曲,有些疯癫。
但陆池已经明白,她那脆弱不堪的天真,实际上是受过了刺激而自甘堕落罢了。
不知道许亦文的母亲在面对每日得见的对方时,又是处于什么样的状态呢?
是继续逃避,维系表面的风平浪静;还是歇斯底里,把家里闹得鸡飞狗跳?
似乎只能是前者。
毕竟,生活在那个家庭中的许亦文是多么的坦荡又阳光,他拥有的积极能量和勇敢似乎永不匮乏。
见陆池迟迟没有回应,许亦文的焦虑和不安即将达到峰值。
“反正简单来说,我妈就是因为爱上了一个同性恋而对所有的同性恋都十分抵触吧,别说还是自己的儿子了。”
“你别光愣着啊,快说说你妈是怎么想的。是……你继父对你做的那些事情被你妈发现了吗?”
许亦文光是说出这句话来就已经觉得惊悸难耐了,说实话,他并不太敢听陆池下面的回答。
“没有。”
“但有一个可能更加致命的原因。我妈曾经的、也可能是唯一的‘真爱’,也爱上了男人。”
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法则是,人类所有的感情都以恐惧作为基础。
但此刻的许亦文却觉得,他的感情可能真的全被恐惧榨干了。
没有了不安,没有了怨怼,没有了杂芜的一切,就只剩下了对忽而得知的命运,那种最为原始的恐惧感。
恍惚之中,他开始意识到,陆池的确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地方。
他们各自的家庭,都与同性取向或多或少藕断又丝连。
无论是上一代,还是自己这一代。
许亦文已经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了。
他头脑晕眩地看着面前这座高大的宅邸,似乎正要崩溃坍塌,接着又幻听到一阵久久不息的骚动声,听起来就像是万顷波涛在汹涌地朝着自己咆哮。
他强压住一阵又一阵的惊惧感,拖曳着走进了家门。
李丽蓉像往常一样坐在客厅里熬夜处理文件,而许征,不出意外地话应该在卧室。
“妈,你究竟爱上我爸哪了啊?”
面对许亦文突如其来的问题,李丽蓉却没有多少讶异。
“因为他帅啊。”
“而且你看,都这个年纪了还坚持健身保持身材的男人还有几个?”
那是因为他是gay啊。
许亦文忍了又忍,终于没有嘴直地把话说出来。
既然李丽蓉选择了这种轻松的无关角度,来回答他这个略显沉重的疑问,便意味着她并不想过多地体味隐痛。
许亦文当然没有理由挑明真相。
他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对爱明确得既迅速又极致,而有的人却对爱觉知得很慢,而且必定使另一方走向无奈的认输。
也许,每个人都会对伪善式的社会规则具有一定的信念。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信念逐渐转变成了怯懦。尽管这种怯懦是人性,是当人面对集体生活的约束时,不可避免的、完全正常的屈服。
许亦文第一次发现,不仅仅是陆池,连他自己也早已被牢牢地束缚在了家庭的樊笼之中。
因为,陆池今天再度显露出来了对于母亲的过分在乎,终于使许亦文充分明白了这一点。
每个少年人都极度渴望自由,都希冀挣脱那个被蒙蔽在父母的人生阴影之下的无形枷锁。
也许是自由搏击给了许亦文足够的释放空间,使他的自由需要得到了触底反弹般的暂时满足。
尽管许亦文向来不是一个顺从的人,但他也会下意识地在父母可承受的范围内叛逆。
然而他并不愿意相信,这种所谓的范围和底线,只是一种始终迈不出去的、自设的圈子。
许亦文一边朝卧室走去,一边打开手机网购了一个沙袋。
似乎陆池永远是对的,他今天的生日确实过得了无意义。
尽管今晚点破了所有暗藏着的矛盾,但都未能得到实质性的解决。
甚至,他们被动地临在这种处境之下,两个人都近于无话可讲了。
也许真被陆池说中了,一切都只是他自以为是的一腔空场的热血。
除了那些不存在的生疏感,那些眼角流转间的笑意,他们之间的感情根本不能通过三言两语就说得清,根本无法干脆地总结为“暧昧”、“喜欢”或是“爱”。
一切的心动瞬间似乎都已经代表不了什么了。
在这种宏观的命运面前,不知道还剩下什么可以与之一搏。
许亦文开始产生许许多多的预感。
比如,也许毕业后,或者说高三没被分到同一个班级后,他们就将形同陌路。
未来这种道不明的结局,将全是因为他们现在陷于泥淖之中的无力感。
曾经的许亦文认为,他自己的生活总是较为纯粹和安逸的。但自从与陆池联结起来了之后,他也开始产生了隐痛。
对陆池逐渐加深的了解,使他为陆池不能为之伤痛的东西隐痛;明白过来自己对陆池的爱之后,他又因不甘被社会认为自己的性取向不正确而隐痛;现在,自己最信仰的自由又开始被无奈的命运规则而拆解,许亦文更加不知所措地隐痛。
许亦文后知后觉出的这种痛苦从来都是一把钝刀子,就像是经过了一系列细密的筹划,等待自己的心一步步地慢慢腐烂掉。
他能够选择的,只是暂且不去细想这种矛盾即将引发的种种后果,只是暂时安于这种幸福的假象之中。
然而,这种苟且的快乐似乎只会突然产生令人全然崩溃的结局。
正像火与火药的亲吻,就在最得意的一刹那烟消云散。
许亦文和陆池之间短暂又炽烈的接触,就在即将回避掉命运之时,使他们再也没有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席之地。
在临近许亦文16岁的最后一个暑假之末时,许征突然锒铛入狱了。
各大纸媒、新媒体毫不吝啬其版面和资源,争相报道了许征私自卷走公款的丑闻;而市三中也同样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更是先一步走漏了消息,在窃窃私语中秘密地进行着传播。
即将升入高三的许亦文,不仅未能履行与陆池考上同一个班级的期望,而且更加决绝地、直接不再出现在学校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