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猎人K

42、Chapter 41

　　许亦文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陆池说的居然是一个陈述句。
　　他连用带点儿不确定的口吻都不行吗？
　　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的天使，而他人的天使似乎永远也不得见。
　　陆池仅仅明白，许亦文就像是自己独有的神祇，一次又一次地将掉入污秽泥淖中的自己吹干。
　　他并不认为，自己对于许亦文能有任何不可或缺的意义。
　　“你不相信我吗？”
　　位于陆池下方的一个闷闷的声音，逐渐飘摇了上来。

　　许亦文依旧枕在陆池的腿上，毫无撤离亲密接触的意愿。
　　陆池总觉得，许亦文实际上一直处于懵懵懂懂的情愫之下，他可能还顾不得，在这个世界的皮囊之下，那种多重的令人争论不休的表象。
　　“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很不对等吗？”
　　“什么意思啊？你能不能不要总给我整一些高深的概念。”
　　“就是，永远都是你在为了我而付出，而我却根本给不了你什么，甚至连回报你都不太可能。”
　　“靠，你说什么呢。”
　　压抑已久的不安终于极近失控，许亦文猛地坐了起来。
　　“什么付出，什么回报，我们他妈的是在谈恋爱好吗？既谈不上金钱利益上的牵扯，更不是结婚了要维系家庭啊。你能不能晚熟一会儿啊，我真他妈跟不上你的节奏了。”
　　“行，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谈恋爱？”
　　许亦文立刻被问得一头雾水。
　　这都他妈哪跟哪啊？
　　“我看，你比姑娘还爱求证男朋友的爱吧。”
　　许亦文自认为已经有足够的耐心，去面对陆池时时刻刻都要确定一下的安全感了，看来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或者应该说，陆池今天的无厘头和他一贯的别扭，已经变得很反常了。
　　这个两人独处的体育馆，似乎就要扭曲成一个异度空间。
　　“为什么要和你谈恋爱是吗？”
　　许亦文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在认真地考虑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其实这个大可不必。”

　　只有许亦文自己清楚，他为了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克服了心的多少弱点。
　　在那日复一日的不断彷徨之中，他的性观念才逐渐觉醒，他的情愫才逐渐明朗。
　　他才洞悉到些许爱情的秘密。
　　然而许亦文的自我还未能挣扎出一定的名堂，就已经敌不过外界，被束缚在了像套娃一般的连环樊笼里。
　　那些樊笼是无形的没错，但并不代表不存在啊。
　　他只是没想到，陆池偏偏还要再设计一个出来。
　　“因为我心疼你，我愿意承担你的命运。”
　　“因为我喜欢你，我每天都想见到你。”
　　“因为我爱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所以，只要能和你待在一块儿，只要能恒常看见你，只要你愿意将痛苦复制一份砸向我，谈不谈恋爱都没关系，那不过是一种自古流传下来的形式罢了。”
　　陆池倏然发现，许亦文终于改变了一些既定的观念。
　　当他们对爱情的态度终于有了一处重合之后，陆池似乎更加急于寻找他们俩更多的相似之处。
　　于是，他又开始了对许亦文的灵魂拷问。
　　“你真的确定你这辈子都只会喜欢男的了吗？还是说，你自己也不清楚？”
　　“或者，真相更是一笔糊涂账，你只是一时脑热，想要尝试一下这种可能性呢？”
　　许亦文不动声色地抹了一把脸。
　　可以就地打一架吗？
　　但为了保护今日的寿星，许亦文还是强压住了烦躁的情绪和若有若无的挫败感。
　　靠，这里实在是太黑了，连瞪几眼解解气都做不了。
　　“我唯一清楚的就是，我这辈子都会喜欢你。”
　　“你就扯吧。”
　　陆池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回复一样，很随意地接住了许亦文的话尾。
　　“我刚才之所以说你耍我吧，是因为我觉不出真实。”
　　“我总觉得，你很快就会离开我，不对，是消失，是你即将蒸发掉，一辈子再也见不到的那种。”
　　“小说看多了吧你。”
　　许亦文同样很轻松地接上了陆池的话。
　　他们似乎各自的心底都埋着款款的深情和沉沉的忧虑，只是一面对彼此，便不约而同地以一种最好解释的无意，成功地回避了过去。
　　无需什么献身，更不需要神圣的爱。

　　许亦文按了一下手腕上的电子表。
　　“已经十一点四十五了，咱们……”
　　他在一片漆黑中习惯性地回头看了看。
　　“好像也没什么要准备的，等着就行了。”
　　像是刚刚下过一场暴风雨，抑或经历了一番酩酊大醉，两个人仿佛都经受了重创，即使拥有亡命之徒一般的勇气，此时也依旧委顿无力。
　　只是太寂静了点儿。
　　许亦文突然渴望一种能够吞噬一切的喧嚣，来袭击彼时令人不适的缄默。
　　算了，还是靠自己行动起来吧。
　　“你平时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吗？我过后给你补一个生日礼物。”
　　许亦文本来是想提前买好礼物的，只是一想到陆池那阴晴不定的脾气，便暂时放弃了。
　　说起来还真有些失落，他连自己的男朋友真正喜欢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别说东西了，他甚至都不能确定陆池喜不喜欢自己这个人。
　　许亦文唯一能够明确知道的，只是陆池不喜欢些什么。
　　他还真是愧对了陆池所称的，“另一个自己”。
　　“不用了。”
　　“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对什么东西都没兴趣。”
　　而许亦文早已习惯了这种不合心意的意外答案。
　　“这种什么都对你没有吸引力的情况，是真的存在吗？”
　　“嗯，除了你。”
　　“我从小就这样了，可能是我妈遗传给我的抑郁基因导致的吧，谁知道呢。”
　　抑郁？基因？
　　许亦文好像明白了一点儿，又好像不明白。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陆池这种不受欲望干扰的自由，这种刀枪不入的状态，更让人绝望的事了。
　　这是自己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解救陆池的事。
　　现在看来，自己的这次行动，确实不是陆池的生活里该有的东西。
　　它可能更像是一种败坏力量的方式，一种间歇式精神混乱的产物。

　　这时，许亦文的手表突然滴滴滴响了起来。
　　“卧槽，这就到时间了？”
　　“还没点燃蜡烛呢。”
　　听他这么一说，陆池便瞬时间乖乖地站了起来，开始掏打火机。
　　“啧，先别管那个了，我来弄。”
　　“你快先许愿啊。”
　　许亦文这次是真挺急的，伴随着手忙脚乱又坐立不安的动作，连嗓音都跟着走了调。
　　陆池忍不住偷笑了几声。
　　“你还挺信这个啊？”
　　“靠，别一拖再拖了，你快许啊。”
　　陆池只得装模作样地作双手合十状，虽然一片漆黑谁也看不出来。
　　果然，这人还是很在意仪式感啊。
　　也许在自己没遇上他之前，甚至是现在那些自己没去参与的时间，许亦文一直都很热爱生活，也很会生活。
　　陆池觉得，许亦文本也能只是小愁小哀地，平稳度过青春期独一无二的这几年。
　　而陆池自己，是没有青春期可言的。
　　就像许亦文所说的那样，陆池认为自己已经成熟到甚至可以随时死去。
　　然而，只要他还存在下去，他就会被自己爱的这个人要求着，要求他也要玩玩闹闹，也要梦想一下妖异的爱情和奇幻的宇宙。
　　陆池唯一不被无意识间要求的，便是自怨自艾。
　　就是不知道自己的软弱与缺陷，将沿着那条危险的道路把自己引向，又归往何处呢？

　　陆池目视前方空洞的黑暗的时间愈长，能辨认出的东西就愈少，眼前的一切就愈加陷入一片朦胧混沌之中。
　　他突然后知后觉出了一些异样感。
　　原来，许亦文为了不让陆池“操心”，正伸手在陆池的裤兜里摸索着打火机。
　　也不知道他这样摸了多长时间了，反正生日蜡烛是一时半会儿无望点着了。
　　陆池只好继续装作许愿的样子，殊不知这么长的间隔都可以脑补出一篇万字小作文了。
　　怎么他还不吭一声的呢？
　　陆池越来越觉得，这个气氛好像有点儿古怪。
　　“摸着没？”
　　“啊？没……还没。”
　　不知道为什么，许亦文的声音突然就转变成了细弱的蚊子嗡。
　　“拿开你的爪子，我自己掏吧。”
　　流连在陆池裤兜里的手倏然一顿。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早已趁人不备弥漫上来的电流一般，许亦文瞬间将手抽了出去。
　　此时的陆池更加搞不懂究竟是哪里不对了。
　　他在一片黑咕隆咚中又摸索了半天，才终于点亮了蛋糕上的那两根珍贵的数字蜡烛。

　　“生日快乐。”
　　恍惚中觉得似乎不太应景，许亦文连忙又补了一句。
　　“看看你这个生日过的。”
　　“是啊，怪我怪我，选了这么个‘好’地方。”
　　“不过我挺开心的，真的。”
　　“那你都许了什么愿望啊？”
　　“你不是最迷信了吗？怎么，这愿望还能随便说出来啊？”
　　“只要你的第三个愿望不说出来，不就行了嘛。”
　　“什么？要许三个愿望吗？不好意思，我只许了一个。”
　　“……”
　　许亦文颇为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怪我没一条龙指导你到底。”
　　“那就算了，把愿望好好留在心里吧。”
　　陆池借着微弱的烛光，不太能看清许亦文的表情。
　　但他那耀黑的双眸还是一如往常，无限地吸引着陆池的注意力。
　　陆池突然感受到一阵没来由的冲动。
　　他毫不犹豫地牵住了许亦文的手，并把它再次揣回了自己的裤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