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猎人K

41、Chapter 40

　　陆池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才明白过来，许亦文今晚是不太可能回复自己了。
　　他是先睡觉了没看到消息，还是看到消息而失望了呢？
　　陆池心中的不安，并不能因为彻夜的辗转反侧而得到解决。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一点半了。
　　不过，他不是自然而然地迎接已经过了一多半的另一天，而是被手机铃声强行吵醒的。
　　“喂，你快下来。”
　　电话那头，许亦文带着些许迫切的语气，但仍然掩盖不了他清爽的嗓音。
　　陆池迅速起身，同时也很干脆地直接挂断了电话。
　　“……”
　　这人真是越来越没有礼貌了。
　　许亦文有些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了几句。
　　陆池为了尽快见到这位永远都想见的人，也没来得及收拾，顶着一张没洗的脸就下了楼。
　　他远远地看到，许亦文兜着帽子，穿着一件单薄的羽绒服，被冻得甚至无法定在原地，竟然还有心情在那里哈着冷空气玩儿。
　　这位真的是小学生吧？
　　而且还一点儿都不会照顾自己。
　　“你看到我昨晚发的消息了吗？”
　　“啊？什么消息？我看……”
　　“不用了。”
　　陆池暗自松懈了一下，同时连忙制止了许亦文掏出手机。
　　“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一句废话，发错了还忘撤回了。”
　　“哦，我懂了，不会是你昨天忍不住给我发了午夜情话吧？”
　　面对许亦文的玩笑话，陆池真的开心不起来。
　　一种愧疚占了上风的杂芜情绪立刻涌上了陆池的心头，他真的想不通，眼前这个美好善良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和自己在一起。
　　他不会说情话，也不会照顾人，更不会主动地去回应炽烈的感情。
　　他唯一会做的，可能就是不断地让对方失望罢了。
　　此时的陆池，甚至觉不出什么幸福的感受，只有一层隐隐的痛在隐秘处持久地萌芽。
　　他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样的负面心理。
　　为什么越是幸福的东西越会让自己隐痛呢？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吗？”
　　“不知道。”
　　“靠，你他妈连猜都不猜一下的吗？假惺惺的那种也可以啊。”
　　假惺惺？
　　陆池突然想到，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假惺惺的呢？
　　也许，就没有什么东西是欺骗不了人类的。
　　“算了，我直接说了，今天哥哥是来陪你过生日的。”
　　许亦文认真地盯着陆池，却只看到了对方毫无反应的面部表情。
　　他果然没被惊喜到啊。
　　“我从来不过生日。”
　　许亦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会？我不信。”
　　“就算你现在长大了不好意思过了，那你小的时候总得过生日吧。”
　　“没有。”
　　“那您听没听说过什么叫百天？这也算生日的好吧，亲朋好友可是都要来捧场百日宴的。”
　　“那个也没有。”
　　听着陆池格外低沉的声音，许亦文这才醒悟，他说的都是事实。
　　怎么自己总是这么草率地就接受了别人的人生呢？
　　何况，还是那个自己如此喜欢的人。
　　“那好，今天你17岁的生日，我绝对不能缺席。”
　　“真的不用，我不喜欢过生日。”
　　“啧，咱能不能别这么别扭啊，你就不能听我一回吗？”
　　“我不想每年都加深自己还苟且着的痕迹，它总会提醒我，违背了所有人我才得以存在，我……”
　　“给我闭嘴。”
　　许亦文急急地打断了眼神越来越飘忽不定的陆池。

　　“你是不是伤痕文学读太多了？别给老子整林黛玉那一套啊，你看看你那鲜艳的长相，违和不违和啊？”
　　什么叫鲜艳的长相？
　　陆池的思绪顿时被许亦文带偏了。
　　而许亦文没时间过问自己的话有什么毛病。
　　他清楚地看到，陆池的瞳孔重又聚焦并紧紧锁定了自己。
　　害，我不要面子了，反正目的达到了就行。
　　许亦文后知后觉出自己口出惊人语的尴尬。
　　“我跟你说，这可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你这也算是第一个生日了，必须给我过。”
　　“我8月份的生日不过了都行，只要你答应我今天这个。”
　　陆池仔细体会着许亦文有些笨拙的坚持，于是又佯装成了那副轻松模样。
　　“别了，那你牺牲的可有点儿大。”
　　“其实吧，人家都说18岁的生日应该好好过，但我反而更在乎17岁的。”
　　许亦文看到，陆池下垂的嘴角倏地扯动了一下。
　　来了来了，他的兴趣点终于来了。
　　“怎么讲？”
　　“就是因为18岁承载了太多的意义啊。好像一旦你处在了那一年，无论如何也必须按着要求，做出一些对得起年龄分界意义的事情。我总感觉，那将会是很挣扎的一年。”
　　“所以，我们要及时行乐，今天即将17岁的你才是最值得庆祝的。”
　　不知是因为在乎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还是因为渴望奉行今朝有酒今朝醉，陆池居然真的有点儿动了心。
　　许亦文立刻在心里承认，自己的口才还是挺厉害的。

　　“那你准备去哪儿给我过啊？”
　　“我还没想好。我的初步计划是订个酒店，一定要顶层带泳池的那种。”
　　“……”
　　陆池在一秒钟之内就被许亦文的狂妄劝退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见识过，许亦文家所在的别墅小区的那种恢弘的阵面。
　　“我差点儿忘了，我男朋友是个富二代啊。”
　　“害，这都是小钱，还没到哥哥我包养你的时候呢。”
　　“我这都要过生日了，你还自称哥哥呢？”
　　“怎么，不服啊？除了年龄，我哪个方面都要比你更像哥哥好嘛。”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刺耳，这么令人不舒服呢？
　　陆池猛咽了一下口水，差点儿没被自己呛死。
　　“哥，我能选择路边儿撸串那种接地气的形式吗？”
　　“不行，那个太俗了。”
　　那你这个异性恋偶像剧看多了的人还不俗呢？
　　陆池差点儿脱口而出。
　　“你不觉得两个未成年男生去那里很奇怪吗？”
　　“不是，这有什么奇怪的。”
　　许亦文坦然地接受着陆池的审视。
　　“哦，你是怕别人指指点点吧？这个你放心，我肯定保护好你的名声。”
　　这一回，许亦文这句话是真的有点儿刺耳了。
　　陆池刚刚强压下去的沉重感再次弥漫上来。
　　你说你一定保护好我，可我最希望的，是你能先保护好你自己啊。
　　“去那种地方，你当你们富二代开party呢？”
　　“那行吧，你实在不愿去就算了。”
　　站在这儿的冷风里吹了半天，许亦文第一次将脸转向了不明的别处。
　　“我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跟我走吧，男朋友。”
　　许亦文立刻被陆池给的这颗甜枣甜得险些幸福过了头。
　　“哎哎哎，别动走，先跟我去取蛋糕啊。”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许亦文差点儿将手里拎着的蛋糕甩到了地上。
　　陆池倒是不咸不淡的。
　　“你看见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
　　陆池所说的合适的场所，实际上就是一个近些日子才荒废了的体育馆。
　　“这合不合规矩啊？”
　　许亦文站在一个窗户口处，他看着里面黑咕隆咚了无生气的场面，居然有些畏缩。
　　“我先翻进去，然后你再把蛋糕递给我。”
　　陆池说完话就动身，丝毫没给许亦文反驳的余地。
　　许亦文总觉得此情此景有些似曾相识。
　　啊，翻墙就是他这位不良少年教会的。
　　许亦文翻过窗子，却突然踩到了有些弹性的东西上面。
　　“这什么啊？”
　　“谁知道，可能是堆积起来的体操垫吧。”
　　陆池边说边用打火机点亮了一支生日蜡烛。
　　暖暖的烛光洋洋洒洒地坠在他的下巴上，居然还挺好看。
　　许亦文顿时摇晃了几下不太清醒的脑袋。
　　“这儿能开灯吗？”
　　“应该不行吧，就算可以，你这不是自杀行为吗？”
　　靠，就是啊，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蠢了呢？
　　“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神奇的地方的？”
　　许亦文赶紧扯开话题。
　　“路过有多少次，我就觊觎了这个地方多少回。”
　　“啧啧啧，你想干什么坏事儿呢？”
　　“我觉得它可以取代那个人工湖了。”
　　许亦文猝不及防地听到了“人工湖”，有些被动地回忆起了那一天，陆池第一次向自己敞开心扉诉说痛苦的画面。
　　他突然朝陆池靠近过来，很想紧紧地把他按在怀里、缚在肩上、头碰着头。
　　“喂喂，不要玩火。”
　　陆池紧急地将手中的蜡烛举到许亦文面前，以摇曳的火焰警告着他这明确的危险。
　　连这么暧昧的动机，都能被陆池一本正经说出的玛丽苏台词立刻打断。
　　真是毁气氛组第一人。
　　许亦文的心顿时空了一大半儿，反而更加急促地渴望被对方填补。

　　两人手忙脚乱地在垫子上将蛋糕、盘叉、蜡烛布置好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坐在了一起，静静地等待午夜的到来。
　　也许是有些无聊，陆池点燃了一支烟。
　　也许是有些倦怠，许亦文头靠着垫子垒砌的墙，躯体却开始缓慢地向下滑。
　　最后他完全妥协，直接头枕着陆池的大腿，仰躺在了光滑又冰冷的地面上。
　　黑暗的环境使视力几乎完全失效，而听觉和触觉却被放大了好几倍。
　　许亦文听到，陆池指尖的香烟正在哔啵地燃烧，上方的烟气正呼呼地从陆池的唇边轻轻吐出。
　　而陆池的手也轻缓地搭在了许亦文的胸前，似乎有一种感应将要穿过内里，感受着许亦文鲜活跳动的心脏。
　　此时的两个人，都像是在这个有迹可循的废墟上，寻找支离破碎的彼此。
　　但不安的空虚感似乎永远也得不到休息，它甚至不肯宁静片刻。
　　“许亦文，你是不是在耍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