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猎人K

38、Chapter 37

　　陆池出了考场，刚拎起书包就被壅塞的人流挤着下了楼。
　　他边走边艰难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没想到许亦文的消息格外准时地发了过来。
　　[Apollo]：你在哪儿呢？
　　[無]：直接去存车处找我吧。
　　[Apollo]：你快点儿啊，我早就到了。
　　早就到了？

　　陆池刚到楼下转角处，就远远看到许亦文和王逸凡一起站在他的摩托车旁等待。
　　“怎么这么慢啊。”
　　“你是提前交卷了吧？这才哪到哪你就开始飘了，自己的成绩什么样心里没点儿数吗？”
　　许亦文万万没想到，刚一见面陆池就劈头盖脸给自己来了一通教育。
　　站在旁边的王逸凡也挺尴尬。
　　他知道这两人关系好，但不知道好到了连提前交卷这事儿都要事前商量的程度。
　　真是头一次见这种相互管教的朋友关系。
　　“我俩一个考场的，许亦文走的时候教室都空了将近一半儿了。”
　　王逸凡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开始替许亦文打圆场。
　　什么？你成绩比他好这么多都比他走得晚？
　　陆池暗自在心里活动，但散发出的怒气已经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
　　许亦文见情况不太妙，便赶快低头认错。
　　“我错了。”
　　王逸凡越来越觉得这个气氛诡异得很，貌似自己就不该在场。
　　“我去看看赵思瑞和张昊天怎么还没过来啊。”
　　他抛下这句话后就急急撤离了战场。
　　“我那是什么破考场啊，害得我一看到人都陆陆续续交卷走了，就开始坐不住了。”
　　“我真的错了，我就应该死坐在那儿检查到打铃。”
　　然而还没等到陆池表态，后排三人组就吵吵闹闹地朝这边过来了。
　　“霸霸，霸霸，我又活过来了哈哈哈哈。”
　　“对了，我昨晚提前约了他们跟咱一块儿去奇迹乐园，你看看，孩子们都憋坏了。”
　　陆池突然觉得，在这种欢乐的场面下，确实不应该再继续讨论严肃的“对自己负责”的问题。
　　也许，当不得不担忧某些问题时，当责任需要人理性又深沉时，两个人中只要一个人时时刻刻独自去和它们死磕就行了。
　　不然，这个时不时贩卖焦虑的世界也该走向毁灭了。

　　“咱们能不能先去吃个饭啊？我这好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现在才觉得是真的饿。”
　　赵思瑞以一副气虚的样子向众人提议道。
　　“怎么回事儿？被考试折磨的吗？”
　　许亦文居然还认真关切起来了。
　　“害，不是这个。我是心疼我的寒假假期啊，据说年前要补到二十九，寒假大概也就成七天乐了吧，然后接着补到开学。”
　　“靠，别跟我提这个。”
　　听到这一噩耗，许亦文的态度立刻从关切变成了威胁。
　　“那咱们赶快随便吃点儿再去开黑吧。”
　　张昊天有些急不可待。
　　“还开黑？那种古早游戏都不能联机的好嘛。”
　　王逸凡又开始犯强迫症了，他无情地拆穿了张昊天的口误。
　　“啧，赶快走吧，老在这儿磨蹭啥呢。”
　　许亦文立刻不耐烦地跨上了摩托车。

　　许亦文正打得兴起，刚向日本队的大门五郎放出必杀技时，陆池突然站了起来，又是那句“出去吸根烟。”
　　他立刻想起来，奇迹乐园对陆池来说有着更深层的记忆。
　　虽然不知道那久远的回忆还会勾起什么，反正绝对不会是什么令人神往的音容笑貌。
　　毕竟，回忆迫使陆池在不开心的时候从来不会主动去选择开心。
　　靠，我这什么脑子。
　　怎么光想着游戏香了，却把这事儿给忘了呢？
　　“你等等，我跟你一块儿去。”
　　“怎么？你也想吸烟了？”
　　“……对，怎么着，看不得我抽烟啊？”
　　“当我没问。”
　　两人刚出了店面走进旁边的巷口，就看到了令人揪心的一幕。
　　一群初中生模样的男生正在围攻一个人。
　　痛苦可能是无限的。
　　陆池看着眼前的场面，觉得自己正在被阉割掉正常的那一部分。
　　而逐渐疯狂的自我即将破壳而出，淹没意识，试图淹死所有失败的、半真半假的自己。
　　恐惧滋生着想象，想象又滋生着恐惧，周而复始地永恒轮回着，直到把自己彻底逼疯。
　　许亦文对着其中一个背对自己的人猛踹了一脚，似乎也把陆池下坠的心绪踢走了。
　　原来还是可以逃得掉的。
　　“你们他妈的在这儿干什么呢？没上够九年义务教育是吧？要不今天哥哥来教教你们怎么做人？”
　　那伙人纷纷回头，看到对面站着两个相貌相当不好惹的瘦高男生，显然不想再惹上麻烦，像是宣泄够了一般立刻一个推拽着一个撤走了。
　　坐靠在墙角上的那个被欺凌的初中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但当看到许亦文朝着自己走过来并伸出手时，他本还迟缓的动作立刻加速了几倍站起来，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俩一眼，也踉跄着、甚至有些东倒西歪地朝另一个方向走掉了。
　　那并不是羞于感谢的眼神。
　　而是一种，在自尊被践踏时的狼狈模样被人看见时的慌张，甚至还有一丝不想被搭救的怨怼。
　　只是，陆池深谙这一点，而许亦文完全没看出来。
　　“妈的，这群小孩儿可真是气死我了。”
　　“你怎么直接就上去揍人呢？正常的版本难道不应该是拍照录视频报警三连吗？”
　　“嗯，很多人面对这种校园霸凌都计划得理智又缜密，但我就想得比较简单了，向来不管是什么事情而先迅速把它解决了再说。”
　　“再说了，等你去录像的那会儿，挨打的那个人不知道在你停顿的时间里又经受了多少难忍的疼痛。”
　　“有些时候，你不得不承认以暴制暴的实用性。”
　　听着许亦文关于暴力如此纯真的解释，陆池想起了曾经的那个自己，那个因为渴望以暴制暴而始终不如愿的男孩。
　　陆池的脑海里立刻闪回了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他在那天第一次遭遇除了“继父”以外的人进行的施暴，自己竟然就荒谬地要去证明施暴应该是正确的。
　　也许，他不是单纯地去体味被暴力吞没的快感。
　　也许，他只是再也对别人下不去手了。
　　每个人的纯真都不该遭到围攻。

　　“幸亏你在这儿。我的话估计气都喘不上来，连理智三连可能都做不到，更别提什么把施暴者揍一顿了。”
　　陆池避开压抑的情绪，佯装轻松地对许亦文进行隐晦的夸赞。
　　“是哦，我都怀疑你不是性格孤僻，你可能是社恐。”
　　听到孤僻一词，陆池不由地扯了扯半边嘴角。
　　“那你知道为什么，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很自在吗？”
　　“嘶，因为我不算是个社会自然人？”
　　“因为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就是另一个我。”
　　正等着被损的许亦文立刻被这话戳中了心窝。
　　“啧啧，给我来根烟。”
　　“你真的要吸？不怕再被呛了？”
　　“你男朋友什么时候怕过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许亦文今天坚持要尝试一下。
　　陆池点燃一支烟，自己先匆匆吸了一口后拿在指尖，而后从烟盒里抽出第二根，放在许亦文的唇边让他叼着。
　　天色已经昏黑，安静的小巷里只听的到陆池将打火机啪的一声点起的声音。
　　他用夹着烟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护着微弱的火光，小心翼翼地凑近侧头看着自己的许亦文。
　　两个人距离极近，但又被不可不避开的，那股被细微的风吹得摇曳的火源。
　　“好了，别忘把滤嘴处的爆珠咬破。”
　　“哦，我说上次怎么这么难吸呢，我明明记得你的……烟草里有股薄荷味呢。”
　　还没吸几下，许亦文就觉得连脑子都跟着晕乎乎软绵绵的。
　　“这烟怎么还有点儿上头啊？”
　　陆池没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啊？是真的，你就没这感觉吗？”
　　“很早以前是有过，你这种情况俗称‘醉烟’。”
　　“看，我就说吧，可是我酒量明明挺好的啊。”
　　许亦文发现这回没被烟呛到喉咙，不自觉地自信到了天上。
　　真没啥，多简单一件事。
　　他又猛吸了一大口，不料一股浓郁的烟气顺着自己的鼻子往上爬，直接侵入了眼睛里。
　　不知道是姿势不对还是被风吹的。
　　“我去，怎么吸烟还辣眼睛呢？”
　　许亦文一个抖搂，差点儿把还剩小半截的烟甩出去。
　　“这样拿。”
　　陆池突然用冰凉的手指捏住许亦文温热的指腹，两人的指尖纠缠在一起，为彼时幽静的巷子增添了一丝丝灼心的温度。
　　意识到了两个人此时都即将满溢出来的热望，陆池便立刻想把手抽回去。
　　然而对方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
　　许亦文用了些力气，反而将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陆池与他对视着，也不说话，只是突然又想出了一招。
　　他吸了最后一口烟，将还残留着火星的烟头抛到一边的地上，而后将郁积在嘴里的所有烟雾喷薄而出，完整地沁入正在凝视着自己的许亦文的脸上。
　　这次，许亦文出人意料地没被再次辣住眼睛，他反而将映着陆池脸庞的眼睛睁得更大。
　　许亦文不再继续管他们缠绕在一旁的手指，而是趁着陆池口中的烟气还未完全弥散掉，吻上了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