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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Chapter 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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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阵眩晕感袭来,陆池开始恶心作呕。
“是吗?可我有时候都搞不清楚,你究竟算同性恋还是单纯的变态。”
逃避了多年的陆池终于把心中的矛盾与惶惑完全暴露了出来。
“陆池,我那是因为嗜酒了一时冲动才……”
“一时?你算过有多少次吗?”
“你知道我有多恨当时无知的自己吗?像个傀儡一般任由你摆弄,还要接受你伪善的借口。”
陆池虽然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无法克制自己多年以来积累的怨恨——对那个人和自己的罪孽感。
“陆池,我从来都没有想要伤害过你,你也知道我做得并不过分。”
“那你认为过分的标准是什么?”
“你认为要做到哪一步才算?”
陆池突然意识到,很多事情是无法进行比较的。
如果当时的他是个处于小学末期到初中初期的小女孩,也许世俗就可以很明确地给那个人定罪。
可他偏偏是个男的。
他被迫进行的偏偏是两个男性之间才会发生的事情。
陆池当时尚且年幼不知道就算了,可他发现自己直到现在也不明白,男的之间该怎么定义禁忌与第一次,又该怎么确定什么是越界过火的行为。
难道他需要同世俗要求女性的一样,自己立个贞操牌坊吗?
显得多么格格不入。
“陆池,你可能不知道,其实你当时就很早熟,我以为你……”
陆池的大脑突然出现一片空白,耳畔也开始嗡嗡作响。
他最恐惧的说法还是被证实了。
被污秽的东西找上门,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自己同样污秽。
陆池努力说出每一个字,却避免不了声音带上颤抖的惊惧。
“你是说我12岁就已经表现出同性恋的倾向,甚至是对同性的生理欲望吗?”
他还是再次求证了一下。
似乎陆池宁愿自欺一回,也不甘相信自己早已堕落。
“那倒不至于。反正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就很喜欢你了,不过当时只是想和你建立一种类似友谊的关系,就像是忘年交。”
“但后来,你渐渐具有了另一种吸引力,我对你的感情便慢慢发生了变化。你现在游离在圈子的外面,所以还不懂得我们这类人会有一种特殊的感应。”
陆池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早已被那个人物化了。
“你总该明白人人都会耽于美的事物吧?当时的我实在是被你这个美丽的少年吸引得无法自拔,以至于到最后也做不到只是远观着你。”
“就这么跟你说吧,在原始的爱欲面前,没有谁是圣人。”
那人一大串的独白,又让陆池开始分辨不清哪些话是真心的,哪些是一如既往的虚伪与辩解。
要不是他的逻辑漏洞百出,他的说法和做法如此矛盾,陆池差点儿就要忘了他明明就是个人渣。
“这就是你对我的感情吗?那好,就算我现在相信你,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诉诸暴力吗?”
陆池不得不回忆起自己一遍遍被迫剃掉的头发,以及被施暴时的钝痛感。
“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我?”
“而且不仅是对我,还要伤害我妈?”
对方只是略显无力地咳嗽了几声,带着更加沙哑的嗓音开口。
“我那段时间压力很大,工作上的事情很头疼也很难处理掉,总的来说就是一种孤立无援的状态。”
“陆池,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人都是很孤独的动物。”
“当我处于那样一种事业的高压下,外加外界对我同志身份向来的不认同,我的感情也是会扭曲的,它会突然变得很极端,很不伦,但这都是我没法控制的事情。”
“男同之间的贪念、癫狂、痴怨,都是很复杂的,不过你以后都会慢慢理解的。”
原来这个人不仅将同性恋污名化了,他还不肯放过陆池。
陆池不禁有些错愕。
他究竟多早就把懵懂的自己划入了同性恋的范围内?
“陆池,我还记得你从小眼神里就有一种和我很类似的东西,那就像是对整个世界的漠然和无动于衷,但其中又深藏着孤独。你不知道,当一个人孤独到无以复加的时候,他真的会干出一些疯狂的事情来。”
“再加上我喝了酒,就更不知道该怎么控制了。其实我酒醒后都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具体的事情,一切都只是断断续续的模糊印象罢了。”
陆池听到这里觉得十分荒谬。
本以为那些不堪的事情使自己受了创伤,应激后的反应难免会刻意隐藏令自己痛苦的部分。
现在却突然告诉自己,他也什么都不记得?
可那个人分明该享受,该愉快才对啊?
“你也知道,我经历过那段艰难的时期之后,就很少再来惊扰你了。我明白自己在无意中给你带来了痛苦,虽然我还是爱着你,却只能通过你妈妈来作为我们之间唯一还未切断的联系。”
陆池的思绪不自觉地扯远了些。
他在想,这个人为什么这么能说会道?
他怎么能把给自己带来的所有隐痛都花言巧语地重新改造,并以符合他的价值观的形式重新呈现,教人甚至不能去指责他什么。
陆池再一次觉出了自己矛盾的双重想法。
他这样对你是因为爱你。
似乎只有这样认为,整件事情才能够合理化,才不至于使自己陷入感情的泥潭。
逃避掉这段痛苦往事的唯一方式,难道只能是相信他说的一切吗?
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吗?
得出这种结论的自己又怎么给予许亦文期待的答案呢?
陆池越发觉出一阵瘫软和寒意,但他又抓住了仅存的一些执念。
“那我求你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伤害我妈?”
“为什么要欺骗她的感情?”
“你分明了解她有多么天真,天真到以为你对她的爱并不比她对你的爱少一分。”
“你口口声声说渡过了艰难时期,那没了困难你又清醒了吗?”
“你可别告诉我,我妈身上时不时多出的伤痕不是你干的。”
陆池一向将情绪隐藏得很深,但这次却也免不了歇斯底里。
他唯独受不了活这么大了还不谙世事的陆依莲,一次又一次地被伤害。
被害到需要依靠药物来稳定情绪却仍旧不自知的地步。
“陆池,我那是看不惯她对你漠不关心。”
“她那种人,光想着自己,整天都沉浸在幻想里,让你也跟着受了很多苦。”
陆池颇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哦,你身为一个继父,比我亲妈还要更疼爱我呢?”
“因为看不惯就打她?你就这么信任婚姻外壳的保护?你以为在一个封闭的小家庭里做任何事情都理所当然,都不会被人指点吗?”
对方突然沉默了下来。
这次,陆池连电话那头周围环境的嘈杂都感受不到了。
是不知不觉地谈了很久吧?
但谈到夜已深,却也没有把纠缠了陆池多年的真与伪的回忆理清。
“我……没和你妈结婚啊。”
“她是怎么跟你说的?我实际有家室的。”
无意中不经斟酌便说出来的话,使那个人孤独自怜的落寞同志形象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池一个晚上不知道惊愕了多少回,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一个荒诞不经的梦。
陆池来不及责怪陆依莲对自己有所隐瞒,他只是感觉,事情的真相越来越破朔迷离了。
或者,根本就没有真相可言?
陆池已经有些承受不住事情接二连三的反转,他不禁觉得什么都是假的。
爱是假的,自己也是假的。
从陆池记事时起,陆依莲就告诉过他,他亲爸是个警察,在他出生不久后便因公殉职了。
后来某一天,陆依莲突然领了这个人回家,并很平淡地向他宣布,这人将成为他的后爸。
陆池一直忽略了一个细节。
为什么陆依莲年纪轻轻就生了他?
难道真就让人说得这么不堪,她是个小三,甚至还不只做过一个人的小三?
可连狗血伦理剧都不敢这么演吧。
陆池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之中,不知不觉地忘记了他还在和他的“继父”通话。
那人见陆池没了回应,便又开始了他虚伪的演讲。
“陆池,实际上我何尝不艰难啊。我活了半辈子了,却没有哪天不提心吊胆地处于痛苦之中。也就只有和你亲密相处的那一段时光,我才暂时忘掉了身份的挣扎。”
“你不知道维系一个貌合神离的家庭有多么不易,尤其是对我这类人,一边心系别处的爱恋,一边还要处理亲情的琐碎。”
“可我不是异性恋啊,那一套体系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无法适应。”
“陆池,不知道你明白不明白,同性恋对待感情的态度往往要纯粹热烈得多。我需要的是一个完美的情人,我有一辈子要被爱包裹着的诉求,至于什么家庭的避难,什么亲情的陪伴,通通都不是我想要的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选择属于异性恋的婚姻呢?
陆池没有问出口,因为他觉察到,这人嘴里可能就没有真话。
陆池抖搂了一下烟灰,无意中看到烟盒已经空了一大半。
他终于抑制住了再拿一支烟的冲动,而是将不安宣泄到别处。
“你不是我亲爸吧?”
陆池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他甚至都来不及惶惑,只是觉得自己的问题多么无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