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猎人K

32、Chapter 31

　　“什……什么？我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和她只是表面上的情人关系。”
　　你不是向往一个完美的同性情人吗？
　　陆池在心里暗嘲。
　　“所以我自始至终也不会对你妈有很深的愧疚和歉意。这种连骈居都称不上的关系本来就是她的一厢情愿，说白了，情这个东西只是关乎个人的一件私事罢了，她爱她的，我爱我的，明明互不相干。”
　　那人刚才还在流露着的失意和落魄突然一扫而光，让陆池恍惚中觉得他是在和不同的人对话。
　　好矛盾啊这个人。
　　面对自己作为少数人的身份时明明焦虑又卑微，而一旦谈到另一个人的痴情时，他骨子里的优越感却油然而生。
　　“这么跟你说吧陆池，你妈她爱的其实根本就不是我，她爱的只是爱情本身，是一种幻觉，是她为了生活下去而选择追逐虚空的一种意义。”
　　那个人发现电话那头始终沉默着，又突然开始了挣扎。
　　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燃起了希望，令他宁愿不自量力地飞蛾扑火。
　　“陆池，我一直都是拿你当做我梦想中的那个恋人的，而且我从来不曾因为比你年长出这么多岁就不会在乎你的感受，我还是……”
　　“算了吧。”
　　陆池以惯常的寡淡语气开口道。
　　陆池现在冷静了许多，便也看清了一些纠结已久的问题。
　　连对那人的态度也产生了一些变化。
　　至少他不用再去荒谬地证明，那个给自己施加痛苦的人是正确的了。
　　他最恐惧的事情究竟有没有发生，是绝对不可能从这个人的嘴里问出真实情况来的。
　　看来还是得和陆依莲好好谈一谈她的“情史”。
　　至于这个人爱还是不爱自己，不论过去还是现在，已经与陆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了。
　　对陆池来说，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一个象征性的符号，代表自己那被剥夺的一部分自尊。
　　对于这个已经食了伪善恶果的人，陆池曾经刻骨的恨与恶，在不知不觉中解构成了现在的一丝怜悯。

　　“你说你爱我对吧？可是我不爱你，连爱过都没有。”
　　“你要怎么办？”
　　可能对方并不是个伪装到了体无完肤的人。
　　这时的他突然有些情绪失控，还真有点儿像他自称的那个情场失意的同志角色。
　　“这怎么可能呢？我不信。”
　　陆池想，那人深沉的诱导者角色可能就要演不下去了。
　　“陆池，你绝对不可能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的。尽管当时的你还小，但我就是能感受到你的感情，尤其是你的眼神，绝对骗不了人的。”
　　“我爱或是不爱，你怎么能比我自己还了解呢？”
　　陆池分明知道什么才是喜欢，什么才能发展为更极致一步的爱，那一切通通都是以许亦文作为前提的。
　　而对那个人，陆池绝对连一丁点儿喜欢都没有。
　　“陆池，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这个好像跟你没什么关系。”
　　“时候不早了，我明天还要上课，就这样吧。”
　　然后陆池就干脆地结束了通话。
　　那人绝对没有想到，自己长达多年的意淫和美梦竟以今夜一句“跟你没关系”作结。
　　而且还是没有“再见”的那种结局。

　　陆池侧头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过了一点钟了。
　　与过去告别显然不是一件易事。
　　陆池几乎耗掉了自己所有的能量，无力感如此严重，浑身冒着冷汗的躯体连爬上床都要费一番力气。
　　他好不容易才仰躺在床上，松软的、略微下陷的触感更使陆池觉得自己如烂泥般瘫软弱势。
　　这时，被遗忘在书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一下，两下，三下。
　　“……”
　　陆池堪堪忍住了骂脏话的冲动，并慢慢起身去拿手机。
　　毕竟，会给自己发消息而且还是敢在这个点发消息的，只可能是一个人。
　　[Apollo]：睡了吗？
　　[Apollo]：陆池，我喜欢你，怎么办？
　　[Apollo]：-喜欢下去。

　　想到今天依旧是没成功追到陆池的一天，许亦文没顾得上遗憾，倒是心血来潮想要趁着睡意袭来前再向陆池“睡前表白”一番。
　　毕竟，他对陆池的喜欢不是靠次数来决定的。
　　作为网上冲浪小能手，他当然不能放过网络大千世界。
　　可惜许亦文搜索了半天，也没找到关于哄“同性明恋对象”入睡的，或者通过自己改编后还下得去嘴的。
　　浏览到从标题就开始肉麻起来的什么“每一句都可以让她甜蜜入睡”、什么“深情又撩人”，许亦文简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看来只能依靠自己贫瘠的语文素养现编一个出来。

　　[Apollo]：可你都不喜欢我啊。
　　[Apollo]：-别在乎，你先喜欢下去再说。
　　[Apollo]：可是我都已经弯成一个左括号了，你就不能为了我做另一个右括号吗？
　　[Apollo]：然后咱俩就可以傲视群雄了，我保证绝对没有谁敢在这对括号里撒野。
　　[Apollo]：全宇宙都找不出一个人敢填在我们之间。
　　陆池先是震惊于许亦文这所谓弯成括号的比喻。
　　然后他又仔细品了品，好像还真有点儿妙不可言。
　　再然后就觉得心隐隐地发痒，同时又显明地悸动。
　　[無]：这大半夜的发什么情思呢？
　　[Apollo]：我刚写完作业。
　　[無]：你这效率可真够呛。
　　在许亦文面前，这种自傲的语言是陆池的伪装，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隐藏自己的疲倦。
　　隐藏那种，总是强迫命运不要让许亦文喜欢自己的无力感。
　　[無]：就你这笨蛋效率，估计我的笔记也救不了你。
　　[Apollo]：靠，有本事你别转移话题啊。
　　[Apollo]：你敢直面哥哥我对你的爱吗？
　　如果陆池足够勇敢的话，他甚至能够确定自己的能量会将自己推往何等积极的快乐之境。
　　但每一次，他又总会如循环一般地被许亦文挡住了去路。
　　[Apollo]：总嫌弃我的学习能力，就算我考到全校第一又怎样？难道你就会答应做我男朋友吗？
　　男朋友？
　　原来许亦文还是想要那种受限制的关系。
　　尽管他们都明白，很多时候，就是那样一种被传统定义的关系才产生了分手的说法。
　　才不能提“永远”。

　　[無]：那天我说会给你一个答案。
　　[無]：我想先问问，你愿意听到什么样的版本？
　　陆池佯装轻松又随便地说出了两人最在乎的那件事。
　　[Apollo]：你……想通了？
　　怎样才叫想通呢？
　　陆池不自觉地将手机捏得更紧了。
　　有个人为了追逐爱欲背叛了都不知道多少人，那陆池自己的身体曾经背叛了自己一回，能得到原谅吗？
　　如果他自己无法原谅，别人来原谅也可以啊。
　　陆池不禁自问，连那个人都还孤勇地追求着爱情，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而且还是让他放弃许亦文这么一个美好的人。
　　“因为你不配。”
　　“你是和那个变态共污的人。”
　　陆池突然产生了幻听，而且那个声音似乎就是自己。
　　陆池本以为，他逃避的只是令自己回忆起屈辱的生理反应，现在才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与许亦文之间的鸿沟向来就不止一个。
　　还有一种永恒对不起许亦文的感觉。
　　永远预感着，永远愧对着。
　　他是多么痴心妄想，以至于现在才觉出耻来。

　　许亦文苦等着自己突然就没了下文的问题，没想到还越等待越精神了。
　　[Apollo]：算了，谁管你想通想不通的。
　　[Apollo]：你不是知道我想要的答案吗？
　　[Apollo]：不过这一点也不重要。
　　[Apollo]：我唯一在乎的事情，就是你一定要遵从自己的内心，或者叫什么“跟着感觉走”？
　　[Apollo]：总之吧，我愿意听到的版本，一定要是个绝对真实的版本。
　　又是一个关于真实的要求。
　　陆池认为自己早已丧失了爱的能力，所以一直把真实作为还能活下去的标准。
　　他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可能喜欢上任何人，尤其是同性。
　　因为他再清楚不过，有人用同性打着幌子做出了多么恶心的事情。
　　但这所谓的“不会喜欢”究竟是真实的吗？

　　过了一会儿，许亦文又突然补了一句。
　　[Apollo]：务必一边想着我的帅脸一边思考这件事情，既然你已经做好得出结果的准备了，那就认真地慢一点儿地想，我等你到天亮。
　　这人心就是大，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自恋一番。
　　陆池想了想，突然不觉得矛盾了。
　　爱其实就是活着，就是真实感受的单一折射。
　　毕竟他是一个早已没了价值的人，一个没有什么自尊可言的人，所以哪怕死皮赖脸地与许亦文轰轰烈烈一把，让他之后立刻死掉也没什么不行。
　　他的人生中只要有一段真实的爱就够了。
　　最擅长逃避且不断伪装自己的陆池，第一次意识到，关于自己配不配爱与被爱的问题似乎不应该交由自己来决定。
　　但也高不到需要波及许亦文一言以蔽之的程度。
　　陆池向来不敢奢求更多。

　　[無]：这位少爷，您不是要傲视群雄吗？
　　[無]：这周六，我们不比学习，只比自由搏击。
　　[無]：你赢了我，我们就在一起。
　　陆池不由地先行期待着，搏击带来的和爱带来的究竟哪一个更真实，真实到让人觉得自己还活着。
　　而且，还可以带着些许希望继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