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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Chapter 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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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种在一块儿?”
许亦文似乎并不买账。
此时的冷空气像凝结成的冰渣一般被吞进喉咙,许亦文和陆池站在室外,却没有一个人要骑车先行离开。
“是姚文洋和姜堃那种在一块儿吗?”
陆池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突然一阵瘫软和心悸。
“不是。”
陆池专注地踢着脚边的一个小石子,并不抬头看许亦文。
站在对面的许亦文也不说话,只是突然牵住了陆池的手。
许亦文的手果然很暖,甚至是手心微微出汗的那种。
陆池却突然产生一种十分复杂的混合情绪。
他起初是觉得安心和亲昵,最后却逐渐演变成了惊慌。
陆池侧目看了看急匆匆赶着回家的人群,一个个身影都如此模糊,模糊到令人看不出他们是否在盯着彼时显得过于亲密的两个男生。
陆池觉得自己十分矛盾,他自己明明不怕背负,却怕许亦文与自己一起背负。
他悄悄看了一眼许亦文,只见许亦文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显得那么无辜,那么置身事外。
他那散发出慵懒的安然甚至让陆池有些嫉妒。
究竟他是无所畏惧还是不知所以?
许亦文究竟是过于天真的呆愣小兽还是过于勇敢的潇洒猎人?
陆池默默地等待自己紧张的心情,能有终止喧哗的那一刻。
情绪逐渐归零后,陆池意识到,他仍旧想要这个将会被世界诅咒的恋爱。
许亦文慢慢觉出牵住的陆池的手有了回应。
陆池一边轻轻地捏着许亦文骨节分明的手指,一边缓慢地深望住许亦文总是显出深邃的眼睛。
“他们在一块儿会分手,我不想要那个。”
许亦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自从陆池说了那句话之后,他就如失魂落魄一般,记忆出现了断崖式的裂隙。
他突然断片了。
进了自己的房间后,许亦文突然无力,直接躺倒在床上。
陆池这是想和我谈恋爱的意思吗?
啧,不知道啊。
难道是想和我柏拉图吗?
嘶,不知道啊。
许亦文觉得,自己听不明白陆池的话,可能不光是自己语文不好的原因。
但他至少想起了与陆池一起努力学习的约定。
于是他略微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起身来到书桌前写作业。
写着写着,许亦文又不禁从书包里掏出陆池送给自己的那本笔记。
他开始翻看起来,不过不是为了复习数学,而是企图从上面找出关于陆池的情感问题的答案。
但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学问题也不比陆池更复杂。
他又开始努力回想着今天姚文洋的一席话。
许亦文突然说不出哪里不好受,但就是觉得难过。
朋友可以天长地久,恋人却不行吗?
而他确实又希望和陆池永远在一起。
那就意味着自己只能和陆池做朋友吗?
这难道就是陆池向往的关系?
许亦文觉得他们可能都想得有点儿多了。
明明人生还没起步多久,就要考虑到后半辈子这么长远吗?
许亦文对什么都还一无所知,却已经被迫去面对有限的选项了。
就因为他那占少数的性取向吗?
还是因为他只想要陆池一人而不愿将就?
陆池品味着自己成长生活的惶惑和空洞,突然不敢想象那即将吞噬自己的孤独将会伴随一生。
难道他这种人就不配得到爱吗?
他意识到,自己宁愿爱得赴汤蹈火也无法忍受形单影只。
陆池犹豫了片刻,而后开门到客厅找他妈。
电视里一如既往地放着肥皂剧,陆依莲正看得入神。
“妈,你最近真的没有同那人见面吗?”
陆依莲前一秒还在憨笑的表情立刻没了温度。
“没有啊。”
“那你知道他大概什么时候会回来吗?我分明记得他最近回来的频率变高了许多,照理来说,在我说过之后,他都应该来过一次了。”
“你到底怎么回事?以前你不都是最不想看见他吗?”
陆依莲像被人戳中了软肋,突然语气急促起来。
“我说过了,我有事找他。”
“你和他能有什么事啊?你们都多少年没有交集了?你不是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还有个继父吗?”
陆依莲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开始咄咄逼人。
“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要钱了吧?怎么,嫌妈妈给的太少了?”
一向软弱的陆依莲今天突然强硬了起来,简直与往常判若两人。
陆池觉得自己没法和陆依莲沟通了,没想到一再的回避话题换来了今天这种结果。
毕竟,回避终究不是个办法。
陆池决定狠心一回,他需要逼迫陆依莲阴晴不定的情绪,反正她已经失控了,不如就失控到泄露出秘密来。
“对,我就是想要钱了。反正这么多年来谁还不是花着他的钱,我现在多问他要点儿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是最有钱了吗?”
果然不出陆池所料,陆依莲猛地将手机扔到了茶几的边缘。
“你打吧,你打电话找他吧。”
“反正你眼里也没有我这个妈了,真是白养你到这么大。”
陆依莲自顾自说着伤人的话,试图利用亲情绑架陆池的一呼一吸。
陆池打开手机的最近通话,发现陆依莲几乎每天都要拨打一个没填备注的号码,而且十个里最多有一个是拨通了的。
谁还不是有着自己的坚持?
陆池和陆依莲明明都有在各自努力。
一个努力怀揣秘密,一个努力得到爱情。
可陆依莲显然不知道,她这样做只会招致对方更加强烈的厌烦。
陆池把号码输入到了自己的手机上,然后将陆依莲的手机轻轻放回了原位。
“妈,他真的不值得你这么做。”
“他值不值得,我自己还不清楚吗?还需要你个毛头小子来指点?你谈过恋爱吗你?”
陆依莲真的能直接不假思索地说出这些刻薄话来。
但陆池从不怪她。
相反,每当陆依莲这么数落自己,他都觉得更加自罪。
“妈,你就不能离婚找个更好的吗?”
陆依莲听到“离婚”二字,突然没了底气。
是啊,自己压根儿都没和他登过记,谈何离婚呢?
但连这样了陆池都还会劝自己,那她更不能把没结婚这件事儿抖搂出来。
“你快去该干嘛干嘛吧,小孩子管得还挺多。”
陆依莲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隐隐中含着无措和难堪。
陆池回到房间后,盯着手机里的号码,手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抖起来。
这人是什么都无所谓的陆池唯一的恐惧源。
陆池翻搜着一直纠缠自己的记忆中,那明明低劣却又熊熊燃烧的场面。
那是陆池身体里对抗不了的叛徒趾高气扬的时刻。
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早熟,为何生理的宿命偏偏挑中了年幼的自己。
是自己身上有某种不自知的气味被对方嗅出来了吗?
然后便一起分享着实际上表现出愉悦的秘密。
其实一开始就是对方绑架了陆池吧?
但那个人只是将陆池带回到那个他本该属于的世界——同性恋的乐园。
陆池像是被无形的气压镇住,仿佛一旦拨通这个号码,就将引发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生命中山崩地裂的灭顶之灾。
他感受着身体与灵魂那不可逆的冲突,明白自己不该一拖再拖。
有些事情越尽早解决越好。
哪怕这种解决意味着再次受创,而这种创伤足以使人产生灭亡的心境。
陆池终于拨通了号码。
果然没人接。
他决定每十五分钟打一次。
哪怕今晚不睡觉了,他也要一直骚扰下去。
陆池一边写着作业,一边等待着时间规律地流逝。
在他断断续续地写完了作业后,手机终于响了起来。
陆池深吸了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怎么了宝贝儿?不是告诉你这些天不要打扰我了吗?”
尽管被这么不断地干扰,对方居然还不忘伪装成温柔的形象。
“是我。”
报上了自己的身份后,陆池便开始摸索打火机和烟盒,此时的他无法不依靠一下尼古丁的刺激。
“你是谁?”
惊讶之余,对方显然早已听不出陆池的声音来了。
“陆池。”
对面立刻没了动静。
陆池只能听到隐隐约约却又持续不断的电流声,以及电话那头的环境下偶尔驶过的汽车声。
“怎么?不记得我了?”
陆池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讥笑的意味。
“不是,只是我太意外了,没……”
“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又是久久地沉默。
但陆池决定这次要耐心等待,如等待命运的发落一般。
“你……没钱了?”
陆池不由地笑了起来,发现对方和陆依莲还真不是完全没有共同点。
“你爱过我吗?”
陆池这一问显然是对方不曾预料到的。
“你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陆池知道,自己吊诡的问题以及有些失控的语气并不能将那个人逼出来什么答案。
“别担心,我只是问问,没有让你负责的意思。”
陆池稍微冷静了点儿,渴望着对方的答复。
然而对面像是断线了一样,迟迟没有回音。
陆池拿下手机看了一眼,通话时长明明还在继续变化着。
“我这么多年了都没有找过你,今天可能是有些突然。不过绝不是我将向你索要什么的意思。”
陆池尽量使用他这辈子最客气的语言向对方表明他的无害。
“陆池,我……我还爱着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