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猎人K

29、Chapter 28

　　“什么？”
　　“哦，没什么。”
　　许亦文可不想让陆池知道自己人傻又多金。
　　看着还在自己手里的笔记，许亦文有些说不出来的情绪在发酵。
　　“你怎么把这本给我了？我用你的复印件就行啊。”
　　许亦文总觉得，这本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是只能属于陆池的很私人的东西，而经过机器复制而成的那本，他似乎才可以用得更理所当然一些。
　　陆池立刻嗅出了对方的执拗浓度，确实，人人都有拒绝的权利。
　　他一直佯装成动作迟缓的猎物，等许亦文来靠近；而这次主动做一回猎人，不料却用力过猛，令对方恨不得落荒而逃。
　　陆池默默将手里的装订本递了过去，并拿回了自己的笔记原稿。
　　许亦文看向陆池那双看似慵懒无神的眼睛，总觉得其中隐含着类似失落的心绪。
　　他又低头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交换品，说不上来那里面掺杂了些什么。
　　是失望吗？
　　许亦文搞不懂自己突然变得细腻起来的心思，但似乎想通了一点——自己刚才说的貌似轻松的话实际上表示一种回绝。
　　他犹豫了几秒，又把陆池还没收进桌洞里的笔记夺了回来。
　　“那啥，我还是觉得这本更适合我。”
　　他看着依旧无言的陆池，不断地在心里提醒自己：务必坦然地接受陆池的一切。

　　下午的体育课可能是紧张的复习氛围中唯一的愉快空气。
　　但这堂课许亦文和陆池并没怎么运动，更谈不上愉快。
　　自从他俩加了校足球队之后，与10班姜堃、姚文洋的关系就又近了一步。
　　平时放学后球队训练，大家都比较认真对待，并没有什么插科打诨的机会。
　　所以适合放松的体育课就成了他们聊天玩闹的好场所，至于踢球打球什么的都是顺便玩玩。
　　可今天，姜堃和姚文洋之间显然出了什么事儿。
　　别人不知道就算了，可同为校足球队的人都知道他俩的腻歪关系不同寻常。
　　尤其是近距离观摩过的许亦文以及陆池。
　　姜堃和姚文洋表面上看似没什么变化，但从姚文洋不再叫“方方”这点，就能让人明白他们的疏远。
　　见许亦文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姚文洋微微凑近了些。
　　“我们和平分手了。”
　　“啊？你俩也能？？”
　　许亦文很震惊。
　　连他们这种天天你侬我侬的都能突然决裂了，那自己还能相信什么爱情。
　　他不自觉地瞟了一眼陆池，觉得以陆池本身就寡淡如水的感情，估计连分手的机会都没有，压根就没浓到能确定关系的程度。
　　姚文洋的生活经历了这一变故，还真让人觉得现在的他有些少年不应存在的沧桑。
　　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切，抽走了所有。
　　“本来这事儿吧，就没有谁高谁低，都是双方心甘情愿的。”
　　“你想想，两个大帅哥相遇了不嫉妒较劲，反而赤诚相爱，这难道不是人类的升华吗？”
　　姚文洋明明说着这么悲伤的事情，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所以啊，本来就不是多么平凡又普遍的事情，这不能死缠烂打的，为了衬出自己的等级，这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突然来了一阵沉默的间隔，三个人似乎都在各想各的心事。
　　幸亏不远处草坪上追逐着的男生们在喊叫着，才使此时的缄默不显得尴尬。
　　“原来你这么沉熟稳重呢，看不出来啊。”
　　许亦文打破沉闷已久的气氛，从一个不令人受伤的角度切入。
　　“你是不是还以为我们像电视连续剧中常见的那种，漂泊逐色了许久最终发现真爱还是原来那个，然后就会破镜重圆了？”
　　姚文洋今天似乎就是想伤自己，似乎彻底伤了、明白了这一回，以后就再也不会了。
　　“告诉你吧，那样的剧情都是写给异性恋看的。”
　　“还想追求什么天长地久，什么一辈子，靠，两个男生之间甭谈这个。”
　　姚文洋那无忧无虑的青春突然就离开了，似乎只剩下了怨怼和窝心。
　　“人人都有权利，在该停的时候放手。”
　　“你先提的啊？”
　　许亦文有些意外。
　　为什么姚文洋作为主动离开的那一方，却似乎比谁都难受。
　　那被分手的姜堃又会是什么心情？
　　许亦文向远处望了望，姜堃状态十分在线地踢着球，实在让人猜不出他心里有什么孤独的情绪。
　　“差不多吧，害，都是闲的跟烦的。”

　　“你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是gay的？”
　　一直沉默着的陆池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似乎他的思绪一直都不在刚才谈起的分手话题里，他独自游移着，只渴望证实自己在乎的问题。
　　姚文洋倒没有多惊讶的表现，他撇撇嘴又耸耸肩，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私人的事情。
　　“我吧，好像从小就觉得男生在一块儿不一定就得成群结伙地玩游戏打球。”
　　“再说了，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有些东西早已承担起家庭忽视的性教育了，你懂吧？看看就明白自己是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了。”
　　许亦文想，他自己当初怎么没发现什么普及性教育的东西。
　　“或者说，你想象一下自己和女生在一块儿，会不会很不自在，当然不是那种有好感的害羞，就是一种甚至很惊慌的感觉。”
　　陆池紧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想这件事。
　　“其实吧，问这种问题的有十分之九就是个gay。”
　　对于姚文洋的一席话，陆池可能就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
　　他突然觉出，自己的自欺欺人确实太明显了点儿，太狼狈了点儿。
　　“反正我就是遇到陆池才觉得……”
　　这次陆池反应倒挺快，他立即捂住了许亦文的嘴巴。
　　姚文洋都看在了眼里，顿时明白了什么。
　　这时下课铃打响了，操场上刚刚还在欢闹的人群顿时散了去。
　　这三人也不得不悻悻地动身回教学楼。
　　本来走在最后的姚文洋却突然加快了脚步，他靠近陆池，轻声说了这句话。
　　“爱你的人会很痛苦。”

　　先不说别的，会有人爱我？
　　陆池不由自主地盯着走在前方的许亦文，后脑勺上的发旋依旧支棱起几根不甚乖巧的头发，随着步子一跳一跳的。
　　眼前的他对陆池来说确实是一种迷人的组合，一个还带着童心的、17岁的，身量体型却已经由男生转成男人。
　　和那个男人简直太不一样了。
　　但他们还有唯一的共同点，那便是口口声声对自己说喜欢、说爱。
　　陆池从来不在乎自己变成变态的代名词，或是许亦文曾问过自己的，一种隐了形的诅咒。
　　也许，自从小时候那次被动地接受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东西之后，陆池对自己身体和心理产生的自觉意识就已悄悄启动了。
　　这种与人的不同，年幼的他抵抗不了，长大的他却已经不想抵抗。
　　陆池认为，自己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
　　如今的他不过是一个游魂一般的存在，人在学校里不能自然地与人相处或正常地上下课，心绪更是不知道会飞向何处。
　　他似乎一直在做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有些可笑的是，有人喜欢自己偏偏会使他觉出一丝真实的感觉。
　　是一种厌恶的真实感吗？
　　现在细想起来，那种厌恶至极又令人不知所措的经验，自己早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顺从屈服了。
　　难怪污秽的东西偏偏挑中了自己。
　　我和那个人是同路货色吧？
　　没关系，早已没了震惊，早已没了屈辱，反正心已经死了。
　　今天，陆池竟然就这么突然接受了他一直在回避的，自己作为一个同性恋的事实。

　　放学的时候，许亦文发现陆池的情绪似乎不太高昂，虽然一直就没怎么高昂过。
　　他知道纵使自己直接切入，也会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他找了一个正经的话题，希望能改善一下陆池的心情。
　　“我能问问你，那个笔记是怎么搞成的吗？”
　　“还能怎么搞啊，怎么想出来的就怎么写上去呗。”
　　“……”
　　许亦文顿时不觉自己有安慰陆池的使命了，倒是很想骂他几句。
　　“学霸啊，您平时都不先整理思路的吗？”
　　“怎么整理？要不，你教教我？”
　　“靠，我就不信你他妈拿出个空本子，完了还啥都不用看，就在那儿嗖嗖嗖地开写了？”
　　“爱信不信。”
　　“那你成绩怎么不升为全市第一呢？不，你这水平应该全省第一了吧。”
　　陆池听出了许亦文的讽刺意味，却连解释一下都不想。
　　可过了半天，许亦文还是一副等待他答疑解惑的不服模样。
　　陆池突然很想跟许亦文打一架。
　　不知道为什么，连打架这么暴力满满，而自己又格外忌讳的东西，只要是和许亦文一起做的，他就会莫名奇妙地接受。
　　“喂，约个时间再去一趟俱乐部吧。”
　　陆池扯开话题。
　　“什么？哦，你想跟我打一架啊？别整那么复杂了，就在这儿打吧。”
　　许亦文不知道哪来的牛逼轰轰的脾气，突然就上了头。
　　他似乎很想证明什么，例如他的力量更强势，例如他是绝对主动的那一方。
　　然而，许亦文本以为有攻必有守这一真理具有普适性，可陆池偏偏不设什么防守。
　　“我不喜欢学习，也不愿意提高成绩。”
　　“昨晚我写了几次就烦躁地踢了书桌几次，差点儿没把桌子踢漏了都。”
　　“但之所以还是做了那个笔记，还是向成绩的竞争妥协，全都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块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