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猎人K

18、Chapter 17

　　陆池看着“喜欢男的”四个字前面的“Apollo”，突然想起来似乎古希腊神明的爱从来都不在乎性别。
　　而“同性恋”这个现代才出现的词汇，他也不想用来定义许亦文。
　　陆池只能越来越深地陷入不安和痛苦之中，窒息感一直没入脖子。
　　生活再次嘲弄了陆池的美梦，那个“他也可以有朋友”的美梦。
　　而陆池却觉得，生活总是对的。
　　他的梦大概太蠢，他的梦大概是没道理的。

　　许亦文见陆池半天也不回复，还以为陆池是故意吊着自己。
　　[Apollo]：你是不是也喜欢男的？
　　陆池又受一击。
　　他突然对许亦文成长的家庭环境产生了好奇。
　　为什么他总是能将任何敏感的问题都如此坦荡地说出来？
　　难不成不坦率的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吗？
　　陆池决定也尽量坦诚一回。
　　[無]：不喜欢。

　　许亦文就知道陆池会这样回答。
　　但他今天反正是豁出去了，一定要问个明白不可。
　　[Apollo]：行行行，你谁也不喜欢，你不会再爱了。
　　[Apollo]：那不喜欢女生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陆池想到自己那并不具有普适性的经历，有点儿无奈。
　　[Apollo]：不喜欢男生又是什么感觉啊？
　　这个问题陆池可太有体会了。
　　破碎的回忆中突然闪现出那个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陆池体会到的只有厌恶，厌恶他，更厌恶自己。
　　他觉得定是自己的某种残破或缺陷，才招致了这种厄运。
　　但为了避免残害明朗又纯粹的许亦文，他只能堪堪开个玩笑。
　　[無]：看我平时怎么对你的，你就应该明白了吧。
　　这次轮到许亦文不说话了。
　　陆池没想到，自己可能天生就不会也不能开玩笑。

　　许亦文把陆池的话当真了。
　　他又仔细回忆了一遍陆池平时对待自己的态度，觉得自己对同性所有的信仰都没有空气可以呼吸了。
　　陆池莫得感情，陆池不喜欢自己，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大家都是兄弟，谈什么喜欢啊？
　　别说做什么同性恋了，连做一个人都总是觉得过度紧张，前途渺茫，又万分绝望。
　　许亦文的人生中第一次遇到了重大难题，而且，今天还是没能问出哪怕冰山一角的答案。
　　“靠，堂堂高中生天天想这些有的没的，作业还他妈不够多吗？”
　　许亦文终于从书包里掏出了作业。
　　他将所有不明的情绪一同倾泻到卷子上，终于也体会了一把“写张卷子冷静下”的神奇功效。

　　许亦文今天到得格外晚，不料还没进后门就听到了争吵声。
　　不对，是一个人在自说自话。
　　“你俩上自习课的时候能不能少说点儿话啊？”
　　“还有，上课的时候别老在下面玩手机，我不想看都得看着。”
　　“对，你能不能不要总在语文课上看小说啊？咱们还是同桌，我也不好意思说你什么，但看着是真难受。”
　　“你也劝劝许亦文吧。午自习不想上就别上了，别每次都等着打铃了再进来，进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控制控制音量，吵死人了。”
　　虽说梁程是纪委，对于同学不守纪律的行为管教一番是可以理解的。
　　但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儿？
　　这么一副刁钻刻薄的酸相又做给谁看？
　　梁程正朝着陆池自顾自说着，这时突然看到了走进来的许亦文，便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靠，看陆池不说话更好欺负是吧。
　　许亦文的脾气立刻就上来了。
　　他走到位子上，对上梁程有些躲闪的目光，开口道：“纪委对我不满意的地方还不少啊？”
　　“不好意思，我今天来得晚，没怎么听到你的批评，劳驾再说一遍？”
　　许亦文的语气是够客气的，但表情可骗不了人。
　　梁程有些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
　　许亦文看着更火大了。
　　“怎么，看我不顺眼啊？”
　　“那咋办呢？要不，骂架还是打架，你选一个？”
　　坐后面的王逸凡看到气氛越来越不对劲，赶紧劝许亦文。
　　“哎呀，多大点儿事啊，不值当不值当。”
　　“恶心。”
　　梁程突然小声骂了一句。
　　如果说刚才还有点儿不明所以，许亦文现在可明白为什么了。
　　“你让开。”
　　许亦文阴沉着脸，对坐在中间的陆池说。
　　然而陆池不动一下，看来并不想给他让空。
　　“让开啊。”
　　陆池抬起头来，眼神里同样带着火气。
　　“靠，你不也不爽吗？我连你的份一块儿跟他算账还不行吗？”
　　“你坐着吧。”
　　陆池竟然开始好言相劝。
　　“你窝不窝囊啊？你……”
　　“呦，许亦文，大清早的这么兴奋呢？你站着是想让我叫你上黑板做题吗？”
　　也没听见打铃的声音，不知道李良什么时候走进了教室。
　　许亦文只能不满地闷坐在位子上。

　　啧，怎么又有擤鼻子的声音。
　　压抑了大半节课的许亦文终于抬起头来，然后就发现陆池正在将纸团扔进地上的一个塑料袋里。
　　而那塑料袋里早已满满当当的了。
　　“你感冒了？”
　　陆池装作没听见。
　　“以你这个用抽纸的速度，全地球的树都被砍了恐怕也供应不了你的需求。”
　　陆池瞪了许亦文一眼。
　　许亦文发觉，别人让陆池生气他会不爽，但自己惹陆池不开心，他倒觉得挺有意思的。
　　唉，我怎么这么欠儿啊。
　　许亦文刚才还要爆棚的怒气立刻消了一大半儿。
　　“你不吃药啊？”
　　“我从来不吃药。”
　　“啊？？？我怎么这么不信呢。你从小到大就没生过不吃药就好不了的病吗？”
　　“生过，但我不吃药。”
　　“靠，那你可真是命大。”
　　“我想吃药，也得有人给我买啊。”
　　陆池突然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声音格外得小。
　　但许亦文还是听到了。
　　啧，这小孩还怪可怜的。
　　而同样作为小孩的许亦文发现，自己不仅从来都没有买药的经验，而且还没有常识。
　　但他还是想让陆池快点儿好起来。
　　于是，许亦文偷偷打开手机，再次上网求助。
　　“罗红霉素，阿……”
　　“许亦文，这题答案你算出来了吗？”
　　“啊？阿司匹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思瑞率先在后边狂笑起来。
　　“许亦文，你给我上外边站着去。”
　　李老师发现，许亦文就是自己教学生涯中的一个污点。
　　而许亦文发现，怎么自己自从上了高二后就老是被cue，还总是丢面子。
　　也不知道是因为谁才让自己这么尴尬又狼狈。

　　但第二天，许亦文还是拎着装了一堆药的袋子来到教室。
　　“呦，这是给谁送温暖呢？”
　　这种场面当然少不了赵思瑞。
　　“这还用说嘛，肯定是看上哪个小女生了。”王逸凡附和道。
　　“真的吗？”
　　张昊天的反应似乎又慢了半拍。
　　“快来说说，是哪位入了咱霸霸的法眼。”赵思瑞好奇道。
　　正说着，传说中的那位就来了。
　　然后，众人就直勾勾地看着许亦文将一堆药放在了陆池的桌子上。
　　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唉，这兄弟情谊简直羡煞旁人呢。”
　　王逸凡有些尴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就是就是，咱霸霸多正经啊，哪有什么心思谈恋爱，都是我们想太多。”
　　听到他们这么说，陆池突然极其想告知众人，这位正经人士动不动就问自己一系列的敏感话题，还次次都离不开“恋”。

　　而许亦文将他们的话通通忽略，这时只顾想着自己给陆池买的药，陆池满不满意了。
　　“怎么样？这次您能开开金口吃药了吧。”
　　陆池瞅着这庞杂的一堆，觉得又好笑又难过。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你干嘛总是把我的每一句话都听进去呢？
　　你知不知道我根本不值得你这么做？
　　“你知不知道我都不想跟你做朋友了？”
　　陆池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出来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我再次迷惑，我对你不好吗？”
　　“我以前对朋友可都没这么客气过。”
　　“别说给买药了，我不把他们气出病来就不错了。”
　　“还不想跟我做朋友了，那你他妈想跟我做什么啊？”
　　嘶，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许亦文突然想起了什么，瞳孔都亮了起来。
　　“你……”
　　陆池这才突然醒悟，许亦文可能是误会了。
　　“想太多。”
　　他只能揉揉许亦文蓬松的头发，以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来打断一切有的没的幻想。

　　下午上体育课的时候，有两个十班的人来到篮球场，把正在打球的许亦文叫了过去。
　　“亦文，加不加校足球队啊？”叫姜堃的那个男生说。
　　“这个吧……你让我再想想。”
　　“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别人想进还进不去呢。”
　　“我看了，你们班除了你，也就还有一个人踢得不错了。”
　　“对，那个留着寸头的。哎？我才意识到你怎么也剪了这个发型啊？”另一个叫姚文洋的问道。
　　“啧，这个说来话长了。”
　　许亦文并不想解释。
　　“你加不加啊，顺便也帮我们拉上那个……对，他叫什么啊？”
　　“陆池。”
　　看许亦文还犹犹豫豫的，这两人有些待不住了。
　　“算了，你爱考虑就好好考虑吧，反正也不急。方方，咱们走吧。”
　　方方？
　　这昵称叫的，怎么觉得这么肉麻呢。
　　许亦文侧过头来，看到正拉着手的两个人朝操场走去。
　　啊？拉着手？
　　许亦文怀疑自己最近总是想些邪门歪道的事情，可能是看走眼了。
　　结果这两人反倒特别配合许亦文的歪心思，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抱在一起，在草坪上打滚玩闹起来。
　　……
　　许亦文这下可找到指点迷津的人生导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