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猎人K

10、Chapter 09

　　见许亦文不回答，陆池侧头将拳套咬下。
　　“认真的？”
　　许亦文觉得陆池似乎想要向自己展示什么。而陆池则嘴角微微上扬，证实着许亦文心中的答案。
　　好像不是要反抗，而是要效劳。
　　陆池对人生有着太多的经验，却依旧不喜欢说话。似乎他天生一颗敏感而倨傲的心，而命运却偏偏将他抛进一群快意的少年中间，人人生而有之的那种追求幸福的本能，陆池没有，因为他已经拥有了最大的幸福，即靠想象来判断人生。
　　荒诞的事情天天有，使陆池看不见此刻激情的真正不幸。他还以为，这种纯粹的、似乎不存在任何情绪的活法，无疑会延长青春的期限。

　　许亦文很想逼陆池一把，把他隐蔽的情绪逼迫出来。
　　他使用直拳开始攻击，两人的距离进一步拉近，而陆池仿佛被钉在了围绳上。依据刚才的观察，许亦文本以为陆池能迅速地将学习到的模式变为自己的东西，并灵活地运用于进攻与防卫。然而，如果说许亦文靠的是系统的技法，那么陆池就是仅凭一己血肉之躯，不去思考战略，不去设法改变不利的状况，不去全力攻击，有的只是永恒的躲避。
　　陆池觉得许亦文的拳头从哪边挥来都可以，反正都能在许亦文打出直拳的一瞬躲开。而许亦文渐渐习惯了陆池敏锐的防守，所以认真了起来，不自觉地拿出了打比赛时态度。两人速度相当，反应同步，许亦文自由变换的攻击不断放出，见勾拳不得，便从死角挥拳；而陆池默默在心里赌着许亦文的最后一拳，明明已经看穿了许亦文垂下的左手隐约带着力度和风，却突然正面受下许亦文的拳头。
　　陆池腹部遭遇沉重的一击，冲击力使他咬到舌头，腥甜的血液立刻突破屏障涌入口腔。
　　疼痛力图伪装，但因用力过度，反而暴露了自己，有如乌云蔽天，遮蔽越暗，越显示暴风雨将至。
　　尽管只要人没倒下就该继续，但许亦文看出了陆池有些发抖的嘴角，心情突然下沉到不明的深渊。
　　和那天一样，他是故意的。
　　被谁打都无所谓吗？
　　许亦文立刻明白过来，但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些心悸。

　　对陆池来说，今晚他格外渴望承受钝痛，不管承受谁的都可以。
　　感觉迟钝的人，只要不流太多的血也就不会变得狼狈。而陆池倾尽全力去度过今晚的真实，几乎耗掉了自己的特质，却只能极其简单地记下有些虚幻的回忆。
　　陆池倚靠在角柱上，有些挣扎。
　　“痛吗？”
　　许亦文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别的什么。
　　“嗯。”
　　陆池揩抹掉嘴角暴露出的软弱，笑着答道。

　　张昊天几个人早已看呆。
　　“我去，陆池你是不是练过？”王逸凡最先反应过来。
　　“陆池，你简直和亦文霸霸不相上下啊。”赵思瑞紧接着恭维。
　　而张昊天依旧愣着。
　　“就你俩刚才那嗖嗖嗖的，也太像了吧。”王逸凡继续惊道。
　　“废话。帅的人千篇一律，丑的人各有千秋。”赵思瑞跟他杠了起来。
　　他们当然别想等到陆池的回复。
　　一行人在小姐姐那儿交了费，便出了俱乐部。
　　刚闹腾完的几个人都很疲惫和困倦，也不想再接着浪了，于是就互相道了别。

　　陆池从裤兜摸出打火机，抬起的小臂上有几处淤青。
　　是刚才下手太重了吗？许亦文的心情继续下坠。
　　陆池无视许亦文看着有些古怪的表情，打火机在指尖转了几圈后凑到嘴边，点燃了一支烟。
　　没想到许亦文的脸也凑了过来。
　　许亦文眼神里都是冷意，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揪住陆池的衣领。而陆池叼着烟，同样看不出有什么客气的意思。
　　有些呛人的烟味和海雾一般的烟气一起向着许亦文的鼻尖袭来，催落许亦文伪饰的强硬。
　　“什么味道啊？”
　　此时，陆池倏然觉得自己常吸的烟不再是清凉的薄荷味了，嗓子被辣得即将烧起来。
　　“飚一圈？”许亦文重又站直身子。
　　陆池衔着的烟上下抖了抖。

　　“妈，我回来了。”
　　许亦文看到李丽蓉正倦倦地靠在沙发上，腿上还搁着笔记本电脑，应该是刚处理完文件。
　　“快过来。”李丽蓉向许亦文招招手。
　　许亦文立刻听话地小跑过去。只见电脑停留在Facebook的页面，但再仔细看看，是他爸许征的个人主页。
　　许亦文从不明所以变成了不明觉厉。
　　许征和李丽蓉都是各自公司的高管，是典型的高知分子。许征是某跨国公司的CFO，平时管理几十亿的资金，根本没空去管他儿子许亦文。而李丽蓉也强不了哪去，作为公司的人力资源总监，她最在乎的还是她公司的团队。但李丽蓉性格独立，处理事情时理性又开明，是许亦文从小到大最佩服的女性。
　　不过许亦文不怎么在意没人关心自己。父母只对影响自己人生的重大抉择指导干预，平日里的小事从不过问任他自行处理，这正是他这个年纪里最想要的方式。
　　“你看出什么来了？”许亦文他妈冷静又克制地问道。
　　“我觉得你爸最近的动态太不正常了。工作账号上发了很多私人的事情，就好像做给谁看一样。”
　　说实话，许亦文真的没觉得这有什么异样。
　　这夫妻俩平日里忙于工作，相处模式很是自由，自由到让人觉得淡得都快没感情了。然而，许征虽是公司的CFO，工作再忙他也会回家，一年里彻夜不归的情况少之又少。对于这一点，其实李丽蓉倒不是很在意，出于职业病，她很讲求效率，而在家办公显然会不利于整个公司团队的制胜。但是，如果在一些琐碎的事情上有不忠初露端倪的话，她就不是很痛快了。
　　而许亦文却觉得，只要父母不离婚，维持着表面上亲情的风平浪静，他也没有什么理由去管他们自己的生活。
　　见许亦文并不开窍，李丽蓉就决定一会儿开瓶红酒独自愁，悻悻然先把他赶走了。

　　周一大清早，高二九班依旧安静如鸡。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补觉了，而是为了补作业。
　　教室里聚集着几个人堆，而每个人堆中都有一本至宝，俨然是那作业范本临摹会。而后门五人组可能是因为还沉浸在周六晚上俱乐部的狂欢里，没一个人出息地写完了作业。
　　许亦文光顾着赶作业，激动地连名字都忘了写。
　　看见赵思瑞正拿着几份卷子去追课代表，他也开始不顾形象地喊起来：“赵思瑞，帮我把名字写上啊！”
　　“好嘞！”赵思瑞爽快地答应。
　　然而，此名字非彼名字，许亦文觉得他的整个人生就要夭折在赵思瑞的手里了。

　　下午上生物课的时候，刘强老师满脸洋溢着意味不明的笑容，走进了教室。他让人把卷子发下去，却留了一份攥在手里。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位幸运儿肯定是个准确率极高的学霸，刘老师要拿他当范本来讲课的时候，刘强突然开口道：“这个阿波罗是谁啊？”
　　许亦文和赵思瑞都猛地一惊。
　　赵思瑞看着许亦文不断朝自己放冷箭，只得卑微地开口：“老师，是我，嘿嘿嘿，是我。”
　　可刘强是个狠角色。三中常年流传着“社会我强哥”的传说，刘强教的生物究竟怎么样没人关心，但强哥的处事法则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强哥开始说起了单口相声。
　　“你？不能吧。我寻思着，我一个教生物的，平时也就爱种种有机黄瓜，也不懂你们什么希腊神话这种高雅的东西。”
　　“但我吧，求知欲比较强，因为你这个名字我特地百度了一下，想着好好了解了解你们学生的内心世界，结果一搜可不了得哦。”李老师徒手转起了课本。
　　“这位阿波罗就是你们小女孩喜欢叫的男神吧，相貌英俊，人又阳光，好像还搞艺术哦。”
　　“可咱就一油腻的中年人，也不知道这么完美的神仙得是啥样的人才能担待得起啊。”
　　“嗯，今天我可算是长见识了，原来神仙就是你小子这样的呀。”
　　高二九班的男生女生这次笑得又是捶桌子又是翘凳子的。
　　许亦文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当初随便起的网名竟然这么彰显自恋的气质。许亦文跟着赵思瑞一起，脸一会白一会红的，很想表演一个当场去世。
　　强哥数落完了之后，也就转回了上课的话题。
　　“那我们今天就以这位神仙为榜样，来讲讲卷子吧。”

　　下课后，赵思瑞当然少不了许亦文的一顿胖揍。要不是张昊天的阻拦，他可能真的就当场离开人间了。
　　私底下，大家都知道这“阿波罗”是许亦文的网名，于是也都轻程度地揶揄起许亦文来。玩得熟的男生都聚在教室后两排，开起了大爷一般的茶话会，时不时的，还有几个讲到兴起的人互坐着大腿。
　　本来，许亦文已经好不容易压抑住自己的脾气和想要挥动的拳头，但没想到陆池也锲而不舍地盯着自己看，连面瘫脸也多了一丝戏谑的意味。
　　许亦文再也没忍住，趁梁程出去躲避这个嘈杂环境的机会，拽着陆池的衣领把他抵到了墙上。
　　而赵思瑞早已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在许亦文身后起哄。
　　“打一架！打一架！两位霸霸打一架！”
　　听到赵思瑞在这嚎着，一群人都想过去看热闹。教室后面的空间本来就很拥挤，又有一群男生聚在一处，于是整个气氛都开始燥热起来。
　　这时，不知道哪个手笨脚笨的笑得太欢没站稳，在倒下的瞬间压上旁侧的人。于是此人堆产生了多米诺效应，一个压上一个，将站在墙角处的许亦文和陆池推得撞在了一起。
　　准确说，是许亦文的脸和陆池的脸撞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