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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扑啦啦的响声 ...

  •   黑夜中的寝室安静至极。宋昀周谨似乎都已睡熟,只发出沉稳的呼吸声。但秦越怎么也睡不着,他是个夜猫子,习惯于过昼夜颠倒的生活。只能闭着眼睛,侧着身子躺着装睡。

      深夜,人的感官被无限的放大,听觉变得无比敏锐。均匀、连续的滴水声,由远及近,一点点清晰起来,让秦越好不容易出现的一点朦胧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滴答,滴答……

      秦越的注意力被这滴水声吸引了。

      是不是下雨了?他暗自思忖,一边注意地听着。万籁俱寂,窗外没有风雨的声响,连夜虫的鸣叫也变得微不可闻。室友们的呼吸声越来越轻,终于是听不见了。只剩下那滴水声,越来越近,最后停留在他身后。

      他感觉不对。

      突然——

      滴答……

      一滴水正中秦越的后颈,冰凉。

      秦越猛地一惊,心跳停跳了一拍,思路一下子被打断。但他死死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或许是楼上的水管破了,漏水了。他不住地对自己说,想尽办法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说服自己不要睁眼,装睡。

      但是他很快意识到,他是侧着睡的,天花板上的水管漏水根本不可能正中他后颈。

      他正觉不对,想要坐起来,却发觉全身似乎被压住了,一种沉重被麻痹了的感觉从背上传来,一点点蔓延到全身,只剩下后颈的知觉变得分外敏锐。

      那水滴得越加频繁了,并且似乎变得黏糊糊的,附着在他的后颈上。

      有一个尖利冰冷的东西,开始透过那黏糊糊的水膜,狠狠地挠他的后颈,像爪子一样,穿透了皮肤,一点点抠过血肉,与骨头摩擦,疼痛万分。

      与此同时,窗户边传来声响,噼里啪啦的,一下紧接着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着急着要进来,但力度却一直不轻不重的。最终,刺啦一声,胶带被撞开了,冷风猛灌进来。

      薄被的保暖作用聊胜于无,秦越冷得要命,却连发抖也做不到。那冷风仿佛是冲着他来到,不要命地往他身上吹。

      不知道什么东西被这冷风吹了起来,扑啦啦的直响,忽远忽近忽上忽下,随着冷风满屋子乱飞。

      说来也奇怪,那冷风吹到他身上的时候,一直在挠戳他后颈的东西停了下来,只是贴着他,一动不动了。

      这东西停下来,冷风也不吹了,那扑啦作响四处乱飞的东西似乎刚好飞到秦越身边,也停了下来,没了声音。但四周却依旧冷得不寻常,他依旧听不见室友们的呼吸声。

      这时,秦越突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他正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一个不知什么东西却突然贴到了他的脸上,干燥粗糙,像张纸,上面好像还密布着灰尘。那东西密不透风,使人完全无法呼吸。

      被那东西贴上的那一瞬间,麻痹感再一次出现,他再一次变成了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秦越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在疯狂地尖叫,但是躯体是那样沉重,束缚着他,一动也不能动。

      我可能要死了,秦越紧张地想。他的心跳变得快得吓人,但什么也做不了。

      滴水声重新响了起来,并变得连续不断。

      那狠戳着秦越后颈的力道一下子弱了。一个怨毒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你醒了,你肯定醒着。你为什么不睁眼?白长了一张脸。”

      话音刚落,那冷风突然又猛烈地刮起来,把贴在秦越脸上的东西一下子刮走了。秦越大口地喘息,感到后颈又被狠狠戳了一下,力道比之前都要大得多。他一下子昏睡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秦越猛地醒来的时候,是清晨六点半。窗帘被昨夜的冷风吹开了一半,阴阴的冷光照亮了地面。只一夜,地上就铺满了厚厚的灰尘,上面密密麻麻的脚印,围绕着自己的床铺向外发散。

      他一下子睡意全无。坐起来,往四周看。发现自己的被子上、一旁的栏杆上也是一层灰,清清楚楚的印着十余个手印。他仔细比对了一下,那是三个“人”的手印。

      他正想叫醒还在睡觉的室友,隔壁寝室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把周谨宋昀都醒惊了。周谨看着地上的脚印,猛吸了一口气,然后呆在那里,仿佛吓傻了一般。

      秦越掀开被子,慢悠悠地爬下来,开始比对地上的脚印。

      “三个人。”他一手扶着脖子,随意地说,“两个穿鞋,一个赤脚。穿鞋的人中,一个鞋子是干的,一个是湿的。唯真,周谨,要不要都拍下照,全方位的那种?”

      “你确定是人?”周谨问。

      “当然不是。”秦越回答,“鬼,阿飘,好兄弟——你愿意我怎么称呼他们?拍照不?”

      “你们……拍吧,我就算了。”周谨战战兢兢地说,“我……出去调查。”他随手扯了件衣服,来不及拍掉上面的灰尘就往外跑。

      “你昨晚遇到了什么?脸色很不好。”确认周谨已经走远,宋昀盯着他问道。

      “见鬼了。”秦越拍好照,开始一边扫地一边叙述自己昨晚的经历,“差点凉了。三只鬼在我身旁打架。”

      宋昀沉默了一下:“其中两只鬼在救你。”

      秦越点点头:“估计有什么冤屈希望我们帮助他们解开,或者有什么仇希望我们帮他们报——你帮我看一下我脖子后面怎么了?有点痛。”

      宋昀从床上爬下来,把窗帘整个拉开,让外界的光线全部照进来。尽管如此,寝室里还是阴沉沉的,并没有亮堂多少。他拉开窗帘的那一刻,注意到窗户上的胶带不见了,玻璃上停着一只巨大而鲜红的蛾子。

      “乌桕大蚕蛾。”秦越感受到身旁的人定了一下,抬头往窗户上看了一眼,“又叫皇蛾。正常情况下是棕褐色的。昨晚我听见的那扑啦啦的响声可能就是这蛾子拍翅膀的声音。蚕蛾的羽化代表着重生。但是羽化后的它们只能活十几天。它们没法吃东西,纯粹靠幼虫时代积累的脂肪硬撑,因为它们的口器完全退化了。”

      宋昀并不怎么想听人科普蛾子,他皱着眉头应付地唔了一声:“别提那蚕蛾了好吗?我不喜欢昆虫。”

      他边说边转过身来看秦越后颈的状况,不由得吸了一口凉气。“你真的只是‘有点痛’吗?”他犹疑地问,“流了不少血,都是血痂。”

      秦越耸耸肩:“我对疼痛不敏感。我去洗一下。”

      “别这么……”宋昀抬手阻止了他,“我去楼下医务室讨点纱布碘伏帮你处理一下。在梦里受伤也是会感染的,要是感染了那就基本很难活着回去了。小心为上。”

      宋昀回来时,秦越已经将寝室整理完毕,正拈着一点灰尘对着阳光查看。扫出的灰尘几乎有小半桶,灰尘是深棕灰色的,显得有些奇怪。

      “你害怕昆虫?”秦越见他进来,问道。

      “嗯。不喜欢它们。”宋昀承认。他一边帮秦越处理伤口一边说:“我们楼下的寝室死了两个人,血从门缝里流出来,已经干涸了,上面仰面翻着几只死蛾子。”

      “那个寝室住了几个人?”秦越问。

      “两个。其他人住的似乎都是二人寝。”

      宋昀动作很快,不过几句话时间就已经处理完毕。他退后几步,点点头,很自然地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系到秦越脖子上:“这让你看起来不那么像是死里逃生的样子,我觉得你不会希望有一堆人揪着你问你是怎么躲过的。”

      秦越的脸上泛起一丝浅红,他轻咳了一下掩饰了内心的慌乱:“谢谢。我们下去看看吧。”

      304寝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一群人围在门外,几个胆小的躲在一旁抱在一起,几乎是要吓哭了;几个胆大些的进去看了一圈,已经摇着头出来了。

      “死得太……”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叹了口气,摇摇头。

      秦越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先把目光投在了门口的死蚕蛾上。那些蚕蛾是正常的灰褐色,显得很干瘪,仿佛被人用力捏过一般,其中一只的尾部甚至流出来黄白色的内脏。

      秦越用手拈了拈蚕蛾的翅膀,对着阳光看了看手上的鳞粉。

      然后他站起来,转向刚才叹气的中年人:“先生,请问您今天早上有在窗户上看见蚕蛾吗?“

      中年人回想了一下,点点头:“看到了,血红的一只,那么大。”他伸出两只手,五指张开,示意有两只手那么大。

      “我们窗户上也有,两只还是三只。”旁边一位穿裙子的女孩突然说,“也有那么大。”

      剩下的人也纷纷点头,每个人都在窗户上看到了血红的蚕蛾。

      秦越点点头,礼貌地道了谢,走进304寝室。

      寝室里窗户紧闭,玻璃上没有蚕蛾也没有裂痕。

      宋昀已经在里面了,正低头地看着地上的死者尸体。

      寝室中两人死得颇为诡异。一具尸体就在床铺间的过道上,这有些秃顶的男子估计是从床下摔下来死去的,仰面朝天,血从脑后蔓延开来,那血中还有一点粉红色的黏黏的东西——男子的脑子。他怎么看也不像是只从这一米六高的双层床上掉下来,反倒更像是从四五楼掉下一般。

      另一位死者则死在床上,据说是位挺英俊的小伙子。但是只能靠据说了——他的头被砍下来,用双手抱着,脸则被整张撕掉了。眼睛被剜出来,放在一旁,正无神地盯着前来验尸的人。床单上都是血,淋淋点点滴到地板上。

      秦越用手掰开尸体的嘴,从中拿出一个棕色的东西,对着宋昀摇了摇。

      宋昀不是很怕尸体,但也不习惯见到这些,因此没有亲自爬上去看。瞧见秦越那兴奋的样子,他强忍着恶心皱着眉头问:“那是什么?”

      “乌桕大蚕蛾的茧。”秦越回答,“估计地上尸体的口中不会有,不信你可以看看。”

      宋昀低头:“我不知道你心理素质这么好。”

      秦越耸耸肩,爬下来:“天生的。还有,高中学生物竞赛,解剖过不少东西。福尔马林那气味才是……不说了,我怕你吐。”

      宋昀的眼神暗了暗,似乎有些悲切。

      秦越没有注意到。他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把蚕蛾茧包了几层,放在口袋了,蹲下身来检查地上的尸体。

      不出他所料,地上的尸体口中没有蚕蛾茧。

      “杀人的鬼生前很可能毁容了,或者长得很丑,经常被人嘲笑。”秦越站起身,压低声音在宋昀耳边说,“我总觉得被剥下脸的和被推下楼的不是一个人,周谨打听错了。”

      “为什么?”宋昀问。

      “因为如果我是被毁容、想要新生的那个人,我会把那个不大好看的同学推下去,代表丑陋的过去的死亡。把长得好看的同学的脸剥下来收藏,把他捆起来,像胎儿一样——没有发育成熟胎儿的脸是不清晰的。因此不难想象,无脸的尸体会让他觉得有无穷的可能性:那么英俊的脸早就印刻在他脑海里,满足了他新生的幻想。就像这茧,看着丑陋恶心,里面却有着无穷的希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扑啦啦的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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