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痣》乔子芥

11、关押

　　那女人指给屠韵的阴宅，在淼城是个传说，也被叫做鬼宅。

　　姜胖胡侃时曾经给她和柳壹普及过这淼城三大凶地，这阴宅就赫然在列。

　　而此时，那里对屠韵来说或许是唯一的避难所。虽倚仗着绝顶轻功傍身，可她并未修至大乘，身上又带着伤，体力比不上追击的那些人，如此只能智取。

　　屠韵咬咬牙又提一口气，按照那女人的指路，没跑多远就看见路尽头伫立着一座静悄悄的大院子。
　　院门破败高大，门上红纸掉色变成的白纸仅剩一半在夜风里飘，惨白的月光映亮了门边一只死状凄惨的耗子，简直就差把“不详”两个字刻在破到掉渣的门上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屠韵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果断一头栽入了面前鬼气森森的大宅。

　　宅子里黑漆漆静悄悄的，今晚的月光那么亮，却照不透屠韵脚下这一亩三分地。

　　屠韵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她总感觉这空荡荡的宅子里挤满了莫名打量的目光，恶意满满的视线激起了她一身鸡皮疙瘩，然而她扫视一周，什么也没看见。

　　说不定不是人呢？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屠韵默默拢了拢衣襟，随便找了一个角落，把插在后肩上的箭一把拔下，疼得倒吸了几口冷气，眼泪汪汪。

　　没时间仔细处理伤口，她从怀里掏了一把药粉草草地糊到伤口上去，从衣摆撕下一块布条，别别扭扭地缠上了。
　　预感到那些人可能已经追到门外，屠韵不敢多做停留，捏了捏手里的刀，小心翼翼往里面走。

　　小妹给各位鬼大哥鬼大姐请安，我绝对绝对不是有意叨扰，就是路过，各位行行好，放可怜的我一条生路吧。
　　屠韵心里怂兮兮地念叨。

　　一路走过了干枯的柳树，绕过齐腰高的野草塘子时，屠韵踩到了一个脏兮兮的球滑了一下，一瞬间脑补出了诸如陈年的头骨之类的东西。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尖叫出来，幸亏反应快，及时捂住了嘴，定睛看清是个小孩子玩的球。

　　步步惊心。

　　屠韵一路走得提心吊胆，这宅子大得过分，难以相信府主那群人真的会放任这么一座宅子在这里荒废着不管。

　　她一路走到了也不知道是哪一处小的偏殿，四处打量了一下没察觉出异常，蹑手蹑脚地进屋反身关上门，回身打量了一下这不大的小屋子。

　　黑暗里看不太清，屠韵摸索着往前走了两步，忽然感觉脖子后面沾上些微凉意，她僵硬着身子，缓缓扭头——
　　一张没有眼睛的白脸倒挂在她身后，头发垂了下来，落在她脖子上。

　　“鬼…鬼啊！！！！”

　　惊吓来得猝不及防，精神高度紧张的屠韵眼睛一翻，晕过去了。

　　——

　　屠韵是被小腹一阵绞痛疼醒的。

　　眼皮似有千斤重一般撑不开，她疼得嘴唇直哆嗦，挣扎着动了动手试图捂住小腹，结果肩膀又传来了一阵撕裂般的痛，惨哼出声。

　　本应自发调动护体的内力此时一丝也感觉不到，屠韵微侧身子，在地上蜷成了一团，下意识喃喃：“好冷啊。”

　　刚说完，一阵细小的悉索声传来，接着一种温暖的感觉迎头罩来，暖乎乎的，虽然依旧无法缓解身下的冰冷，却也让她好过了很多。
　　屠韵下意识抓紧了身上盖的白色外衫，往里缩了缩。

　　等等，白色外衫？

　　迷迷糊糊中终于找回了脑子，屠韵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开玩笑，她认识的人里根本就没有会穿白色衣服的。

　　瞬间被自己吓醒的屠韵努力抬起眼皮，一抹干净至极的白色就这样突兀地撞入她眼底。

　　眼前的少年低着头，该是在敛眉打量她。一袭雪衣，满头黑发衬得肤色冷白得病态，唇色是浅淡的薄红，眉间的一点朱砂给这般玉似精致的人儿点上了猎猎艳色，白绫覆目，看起来目不能视物。

　　站在这昏暗的小屋子中像是一个人形光源。

　　可惜了，屠韵心头难以抑制地涌上惋惜的想法。

　　“可惜什么？”少年垂头没什么情绪地问。许是长时间没说话，声音有点哑，很好听。

　　“可惜了眼睛......”屠韵迷迷糊糊间竟把脑袋里的想法念了出来。

　　猛地截住话头，屠韵尴尬地僵住，心头涌起了浓烈的自责。说话怎么就不能过过脑子呢？怎么能随便往别人伤口上撒盐呢？这位神仙哥哥不会伤心了吧？

　　屠韵小心翼翼抬眼看去。

　　“唔。”少年好像完全没把屠韵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直起腰，随意点了点头，“挺精神，看起来应该是死不了。”

　　屠韵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什么精神死不了？她的脑海里忽然回放过她晕倒之前看见的最后一幕场景，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满脸骇然。

　　“你！你是房梁上那只鬼？”

　　“我？”少年似乎觉得有趣，模糊地笑了一下，“你见过这么好看的鬼吗？”
　　屠韵顺坡下驴很自然地往下接：“那万一是艳鬼呢？”

　　少年的唇角僵了一下，冷笑：“我只是在睡觉，你带了一群尾巴闯进来喊打喊杀，把我吵醒，还被敲晕扔到这儿，如此说来，我是不是该先跟你算算这笔账。”

　　睡觉？如果屠韵没记错的话，她进那个屋子时略略扫过一眼，屋里当时并没有人，在精神高度紧张，五感敏锐到极致的时候也没有察觉到任何活物的气息。转念想到少年惊悚的出场方式，屠韵懵了。

　　“你还说自己不是鬼？哪有人会睡在房梁上？还是阴宅的房梁！你莫不是个吊死鬼？！”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再好的涵养也有些绷不住了：“闭嘴。”

　　屠韵：“……”

　　还没来得及接话，小腹处又传来了一阵揪心的绞痛，压过了屠韵一切感官，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在地上佝偻成了虾米，黏腻的冷汗一层一层地冒了出来。

　　等了一会儿身后那嘴硬的丫头没有了动静，解白糖侧了侧头，试探道：“死丫头？”

　　屠韵疼得说不出话，艰难地吸了两口气，感觉就好像有把刀子在肚子里搅和一样要命。

　　解白糖回身想往这边走，刚迈出一步顿了顿又将步子收了回去，皱着眉站在原地问道：“怎么了？”

　　“肚子疼。”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一点，屠韵蚊子小声哼哼。
　　等等，好像不只是肚子疼，她身下也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传来......

　　“我昏迷的时候吃什么了吗？”

　　“什么都没吃。”解白糖挣扎了一下，又蹲到了她旁边，脸上不觉流露出了嫌弃的神色，“个子不高还死沉死沉的。”

　　喂！谁问你这个了？！

　　屠韵白着一张小脸：“没吃什么我怎么肚子会这么疼？”

　　少年没说话，懒洋洋的样子，脸上写着“鬼才知道”四个字。

　　屠韵也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在绞心的腹痛中败下阵来，低声下气地打着商量道：“你能不能，能不能扶我去那边的稻草上。”

　　她刚才就注意到，两人应该是在一个阴冷潮湿的屋子里，也不知道那与柳壹在一起的究竟是何人。抓住她也没有杀她，就把她关在这里。

　　想来也该是她连累了这个少年被抓的。
　　克谁让他吓唬她的，屠韵忿忿地想。

　　解白糖愣了一下，有些匪夷所思地问：“扶你？”

　　“你看我现在疼得走不了路......”屠韵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面色涨得通红。眼看着少年犹豫不决的样子更觉羞恼，捂着肚子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想要自力更生。那样子好像一条搁浅在水边的鱼。

　　解白糖皱着眉头听着她狼狈的动静，本想撒手不管，又觉得她实在是可怜，莫名有些心软，想了想才勉为其难的伸出手。

　　“你别乱动，我抱你过去。”

　　清冷的气息笼过来，是跟她身上盖着的衣服一样好闻的浅淡味道。屠韵有记忆有意识以来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抱，即便平时大大咧咧惯了，此时也觉得自己是油锅上的咸鱼——都快冒烟了。
　　一动也不敢动。

　　解白糖虽然极力想要表现得自然一点，但是在他怀里的屠韵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少年胳膊伸的笔直，身子也挺得僵硬，在努力试图让她离自己远一点。

　　与其说是抱，不如说是抬。

　　屠韵捂着肚子，忍受着难以描述的坠痛感和一丝怪异。而这少年白绫覆目，在昏暗的地牢里行动却不被影响，此时以别扭的姿势抬着她走路，也不觉多费劲。

　　牢房不大，两步路的功夫，解白糖飞速把屠韵丢到那一小片稻草上，脸色非常难看地把手抽了出来，捻了捻指尖粘稠的湿意，凑近鼻尖嗅了嗅，寒声问：“你怎么回事？”

　　屠韵抬头就看见少年指尖的血迹，她也震惊地探手试了试身下——她刚才就觉得不对劲，结果抬手一看，满手全是血。

　　屠韵脑子一空，脸色“唰”地变得灰白，半晌才抖着唇颤声道：“我可能要死了。”

　　解白糖：“？”

　　屠韵一脸呆滞地重复：“好多血……全是血，我可能要死了。”

　　解白糖终于是理解了当下的情况，心下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脸色由红变白再变青：“你身上有受这么重的伤？”

　　屠韵老实的摇了摇头，又想到少年应该看不见，连忙补充道：“就肩膀中了一箭，不重。”

　　闻言解白糖最后的侥幸被掐断，被心中的猜测气得浑身发抖，额角青筋直跳，脸色难看至极，看起来简直想当场掐死屠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