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待花开——我的冰山王子》天狼.

7、长笛小风波

　　“有代价的。”
　　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这句话已脱口而出。何远浩的瞳孔陡然收缩，昨晚那让自己极度狼狈的满怀温暖和极其不妥的想法霎时闪过脑海：
　　她该不会都已经知道……
　　不，不，知道又如何？当时的情况下没有第二种选择，总不能让她趴在桌子上睡一晚……
　　莫名其妙混乱起来的思绪仿佛千年古井中无声滴入的一点雨水，搅乱了从来没有波纹的水面。
　　“哦……这还差不多，感觉比较像你。”楚天却松了一口气，懒懒道：“说吧，稿费要分你多少？”
　　…………
　　“以后再说。”这次一秒都没有犹豫“啪”一声挂上了电话。何远浩默默收回手机，大脑已经非常自然地推导出一个结论：
　　这个女人是成心的。
　　算了，与我……无关……
　　连自己都觉得这四个字说得好心虚。

　　时间就这样貌似平静地一日日过去了，楚天每天照样踏着铃声进教室，照样万年不变地读一本又一本的书，照样惹得班主任横眉怒目却又在少女谦恭有礼的态度前败下阵来。她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没有报任何学生组织，没有参与任何比赛，同样的——没有听过任何一节课，没有考过任何一次试，往往在这样的时候——
　　“……楚天同学这样子真的没有关系吗……”
　　那日楚天帮忙搬过书的短发女生米晓纯担忧地看着随手把只写了名字的空白试卷交给组长头也没抬地继续苦读《法医学入门》的楚天，回头对身后一位明眸皓齿的女孩喃喃说道。
　　“管她呢，吃点苦头就知道高中不比初中，凭着点小聪明是没用的。”秦然满不在乎地在最后一秒将B改成C，轻蔑地朝那边投以一瞥，但这目光却在楚天身旁的少年脸上停了下来。何远浩刚整理好试卷——那上面用完全说不上好看但却非常工整的字迹写着一丝不苟的标准答案——抬头将它交给组长，微笑了一下。秦然尖锐地发现收试卷的女孩神经质地理了理头发，尽管此时何远浩的目光早已移开了。
　　“嘁……”秦然又似懊恼又似不屑地摇了摇头，低头检查起自己的答案来。
　　米晓纯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其实，我觉得楚天同学很善良……只是不太会跟别人相处而已……”
　　“她是故意的。”秦然斩钉截铁道：“傻子也不会开学第一天就当着全班的面说那种话！她根本就是自以为是，以挑衅别人为乐。这种人——真不知道何远浩为什么会跟她坐！哪怕是跟……跟……其他任何人——”她的脸因激动而微微泛红，“哼”了一声，重重写下了一串验算数字。
　　米晓纯咧嘴一笑，神秘道：“比如我们家秦然小姐？”
　　“你——胡说八道！”秦然的脸蓦然通红，笔下却丝毫未停，眼看就要把纸戳破了，“我只是有点……有一点欣赏他，所以为他不值罢了！如果是小寂跟他在一起，我才不会说什么呢！真不明白——”她终于抬起了头，有点忧郁地看向讲台上的林寂，她微笑着接过一叠叠试卷，细心整理好，像一个清透白皙的娃娃一样，当真是我见犹怜。只是，那仿佛阳光般温暖人心的目光在掠过窗边某个角落时，却总是在小心隐藏着不欲为人所知的黯然，看得秦然和米晓纯齐齐一叹。
　　米晓纯低低道：“又优秀，又努力，性格也很好……小寂真是个好女孩。”
　　“而且她很会弹钢琴哦，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啊，对了，钢琴！”秦然蓦的站了起来，自语道：“竟然忘了！唉，我真是个傻瓜……”她匆匆走上讲台大声道：“嘿，各位，请安静一下！”
　　她顿了顿，宣布道：“五中一年一度的音乐节就要开幕了。音乐节由一系列的活动组成，其中的重头戏就是汇聚全校器乐高手的——‘天音杯’器乐大赛！想参加的同学请到我这里报名，以上。”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兴奋的“嗡嗡”声，时不时，一两道探寻的目光扫过俏脸微红的林寂，议论声不断。而相比起来，某个角落简直平静得诡异——
　　何远浩一丝不苟地做着对他来说明显很无聊的数学题，淡淡道：“有兴趣吗？”
　　楚天看了一眼冻毙尸体所独有的“微笑面容”，“刷刷”记下几行笔记，头也没抬道：“没有。”
　　“哦。”
　　数学题仍在继续，《法医学》也有进展，议论声依然持续。突然——
　　楚天被电到似的停了下来，缓缓转过头，表情严肃道：“你刚刚说对什么有兴趣？”
　　“器乐大赛。”
　　静默两秒。
　　“吱——”一声剧烈的桌响，楚天“嗖”一下站了起来，一秒都没迟疑道：“我要报名。”
　　教室内以光速安静了下来，每个人的目光都见鬼般投向了楚天——
　　——原来她也有感兴趣的活动啊……
　　“哦。”秦然竭力收敛起个人情绪，尽量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那么，你的参赛器乐是？”
　　“长笛。”
　　干脆利落地抛出这两个字，她又坐了回去，但这次，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了。
　　……终于，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机会……无论如何一定要实现的愿望……
　　是的，我一定要站在那个舞台上……
　　何远浩目光微斜，正落在她那只扶着书脊轻轻颤抖的手上，停留了两秒，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里，楚天都一直异常沉默，眉头微蹙不知在想着什么，几乎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这一天，亦跟平时一样，回家的路上，梧叶落遍，夕阳在她身后拉下了长长的影子，映得半边侧脸灿若云霓，却只少了几许微扬于唇角的乖张，自由任情不容丝毫拘束。
　　“不过一个比赛而已。”
　　蓦的，熟悉的声音从前面几步远处传来，似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那张完美无瑕却静若深潭的脸。楚天心中微一震，却并未抬头，轻声道：“很重要的。”
　　“我知道。”干净清爽的味道在靠近时飘过鼻端，顿时唤起了一些熟悉的记忆，比如那件曾和自己肌肤相亲的天青长袍，比如不如看上去硬的床铺，比如松软的被子，比如……总觉得似是依靠过的怀抱……楚天脸上掠过一抹红霞，恰融入了夕阳里。她没好气道：“你又从哪里知道的，真是自作聪明。”
　　何远浩沉默了一下，终于没有把那句“若不重要，怎会让你变成这样”说出口。他转身跟了上去，淡淡道：“我送你回家。”
　　……啥？
　　楚天顿时有一种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被颠覆了的感觉。她诡异转头，仿佛见到了一只猴子一样惊奇。
　　何远浩云淡风轻地瞥了她一眼，闲闲道：“看到你那副要自寻短见的样子我就不爽。”
　　“哦……”楚天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稍微放下了心——不对，为什么听他损人我就放心了……不不，还有不对——
　　“我说啊……不爽你还要跟过来，果然是——”
　　“你很让人担心啊！该死，你这没神经的女人！”忽然间，像点着了什么似的，何远浩霍然转头，素来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竟似燃烧着几分——
　　——怒火？
　　他似生着自己的气般揪下了一根头发，一把抓住少女单薄的双肩，轻轻一摇，双眼直视着她，低低道：“为什么！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一个人处理？为什么你永远不信任别人？为什么一开学就要给自己树敌？‘对身边的人要无私’……你根本没有做到！”他深深望进那双藏着莫名悲伤的眼睛，仿佛想在眼底搜寻什么秘密一样。突然——
　　“……对不起。”他慢慢松开手，退了一步，脸上激动的神情渐敛，目光却依然没有移开。楚天与他对视良久，唇角轻弯，嫣然道：“不，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是我……太自私了……”
　　“总认为只要守护好自己的自由和空间就好，却不知道会伤害到担心我的人。一直都是这样任性……如果小一在的话……”她轻轻笑了起来，泪水却已从眼角悄然滑落。
　　何远浩轻哼一声，低声道：“谁担心你了！我只是稍微有点在意你的行动而已。”他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半晌，像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般递过去一条手帕，冷冷道：“没有人在看，随便你爱干什么。”
　　“噗哧——”
　　楚天忍不住笑出声来。她随便抹了下脸，扔回手帕懒懒道：“即使你暗示我在这里调戏你没什么所谓，我也不会上当的。”
　　“……你是白痴么？”
　　二人就这样默默走了过去，一路无言。
　　“那，Bye Bye~”
　　不知不觉已到了楼下，楚天挥挥手，推开了大门。
　　那么，还是不愿意说么……
　　何远浩微微垂眼扶了扶眼镜，转身刚迈出一步——
　　“如果，”楚天按着门，却没有回头，似自言自语般道，“比赛完后有人出现在北花园的话，也许我会心血来潮‘无私’地告诉他一些事哦。”说罢门“啪”一声轻响，窈窕身影已灵巧地闪入了楼道里。
　　半晌沉默，一抹微笑轻轻弯起在少年唇角，这笑意如水般迅速蔓延到了眼角眉梢，似冰山的消融耀人眼目，尽管那低低自语依然冷冰冰的——
　　“真是，不坦率的女人。”
　　默默回家，心情不知为何竟轻松了许多。突然——
　　“少爷。”夕阳之下，少年颀长的影子后忽然出现了另一道暗影，沉稳寂定，一瞬间空气的温度都似低了几分。
　　“索斯，有事吗？”
　　稍稍落后几步的男子极高，金发如针，蓝眼深邃如冰河，有着鹰隼般的冷峻光芒，那一袭黑衣更衬得他幽暗似夜影。开口时，声音低沉，却似有着令人着魔的磁性：
　　“少爷，您很关心她，刚才的少女。”
　　何远浩脚步一滞，冷冷道：“我只是稍微有些在意她的行动而已。”
　　“是，我只是想提醒您，您已经有未婚妻了。”
　　“索斯，你的话太多了！”
　　“非常抱歉，少爷。”
　　何远浩停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直视着身后魔兽般的男人，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冰冷光芒。
　　“我的事情，用不着任何人管！”
　　可怕的沉默——
　　“我明白了，少爷。”索斯目光微垂，避过了少年冷若冰霜的双眸。何远浩扶了扶眼镜，一语未发转身走路。
　　而那黑衣金发，夜影般的男人，已和他的出现一样毫无声息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