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北半君

2、第 2 章

　　天已经黑透了。楚城的夜晚华灯初上，过往的车辆保持在60迈上下不疾不徐地穿梭而过。信雅墨拽着行李箱走进大学城附近最安全的一条酒吧街。
　　喧闹。
　　只要出了书店，便只有喧闹。她手里的行李箱忽然“咯噔”一声。信雅墨并没有停下来，而是跨出右腿，顺势猛地用手拽了拽——纹丝不动。
　　好哦，原来连箱子都知道，反正也无处可去干脆不走了。
　　信雅墨拿出手机，界面恰好弹出一条电量低于20%的提示消息。她扫了眼屏幕上方的一排小字:22:22。
　　身后传来几声刺耳的车铃声，她扭身靠到路边，见一个光着膀子锡纸烫的男生骑着车往街里去了。此时正是夏末，还好天气没有那么冷。她抬头看了眼一眼望不到边的酒吧街，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手机“叮咚”一声响。信雅墨连忙点开那条未读短信——不是工资到账。她心里一凉。说好的每星期六发工资呢？
　　微信里还有一条母亲发来的消息:过两天你哥就要结婚了，记得到时候给他们买礼物嗷。
　　“礼物？”信雅墨翻了个白眼，拽箱子，箱子不走。她弯下腰去，见有一个轮子坏掉了。真是，祸不单行？她原地转了一圈，目光落在了不远处一家“一见钟情”酒吧。
　　没有拉客的。安静。
　　信雅墨两只手握住拉杆，使出吃奶的力气开始往那家店门口走。
　　夏夜清凉的风拂过发梢，将她头顶的花帽微微掀起。隔着巨大的落地窗，她看见演出台上坐着一个正在唱歌的女孩子。她翘着二郎腿，怀里抱着一把原木色的吉他。挽起的衬衫袖口处，一条纤细而洁白的手臂正上下起伏着。
　　信雅墨才走到玻璃门前，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柔美的女声，还带着点沙哑，恍惚中仿佛在哪里听过。
　　“您好，慢点。”她来不及思索，一个瘦瘦的小伙子便跑来接待，他穿着件烫的平平整整的纯白色西服打底衫，伸手帮忙拉了把行李箱。
　　信雅墨忽然后悔来这里了。
　　因为感觉这酒吧好像是在开集体派对，人不是很多，以至于她拎着箱子进来有点突兀。
　　“你知道，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
　　我会给你怀抱…”
　　空气忽然静止了。这句歌词仿若戳到了信雅墨心里的什么东西，那不像是在唱歌，分明是枕边每晚都可以听到的那种情人之间的呢喃。信雅墨愣了愣，她抬头，意外地与台上的目光四目相对。
　　一双很大，很漂亮，很闪的眼睛。
　　“您需要什么？”小伙子问她。
　　“来听可乐吧。”信雅墨夺过行李箱，赶紧往离舞台最远且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其实哪有人会给她怀抱呢。家人从小就只疼哥哥。好事情先哥哥来，好东西先给哥哥，就连结婚，自己都要掏票子买礼物。房子是哥哥的，车子是哥哥的，什么都是哥哥的，自己但凡不是个人估计也能修理修理弄成哥哥的。
　　信浩天，她恨死这个哥哥了。但是她更恨的，可能是那对重男轻女的父母吧。她自己也不清楚。
　　一个连住处都没有的人，拿什么去衡量别人的好坏呢？
　　信雅墨忽然闻到一股炸薯条的味道。她回过神，才发现歌声已经停了，音响正在放着什么摇滚曲。“不好意思，刚刚不知道您是洳姐的朋友，这是她给您点的餐，请您慢用。”刚刚招待他的小伙子将一盘小吃和一杯酒放到了她面前，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听可乐。
　　信雅墨:“等一下。”
　　小伙子问:“您还需要什么？”
　　信雅墨:“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小伙子打量了她的行李箱一眼，笑道:“没有，您是信雅墨吧？”
　　“啊…”
　　“那就是您，请您慢用。”
　　“哎？喂…”
　　“不用喊了。”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叫喊，信雅墨扭头，看到了刚刚台上的那双眼睛。它离开了聚光灯，却显得更加炯炯有神。
　　仿佛黑暗中的一道光。
　　“我是这家酒吧的驻唱，我叫许洳晰。”面前伸过一只洁白的手。
　　信雅墨看了看，并没有握，相反却用腿挪了下自己的行李箱，让它靠近自己的身边。
　　许洳晰已经察觉她这举动了，便直接坐到她的对面，伸出修长的手指头捏起一根薯条。她瞟了眼那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笑了笑:“还没找到房子么？”
　　信雅墨见她将薯条放到嘴里嚼了嚼，又拿起酒啄了一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最好不要说话。信雅墨拿过自己的可乐，转了一圈伸手扣住拉环。
　　“噗…”充气的碳酸从易拉罐里喷出来，在两个人之间形成一股小小的气雾。
　　可乐入口，二氧化碳在舌头跳跃，冰冰凉凉带着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但是信雅墨并没有心思喝，她啄了一口，看向窗外。
　　街道上一个男孩子正背着个喝醉的女孩从窗前走过。她忽然察觉到自己眼睛有些湿润。
　　这偌大的城市里，关心自己的居然是一个陌生的驻唱歌手。不是家人，不是朋友。
　　“《小情歌》吧，你唱的很好听。”信雅墨说着回头见许洳晰正关心地盯着自己。
　　许洳晰对于面前女生的冷淡倒是有些意外，这完全不像是今早看到的那个人啊。那个可以拎起整个行李箱，走起路来雷厉风行的女生。此时她坐在离自己不到一米的距离，没了防盗门的隔阂，身上的柔弱便瞬间暴露无遗。
　　“我是102…”
　　“你是102…”
　　两人忽然相视一笑。
　　“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信雅墨眼里好像有泪光。
　　“猫眼难道能看到里面的人吗？”许洳晰无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没想到她会认出自己。
　　可她哪里知道面前的女孩子社交圈小到不行，在那芸芸众生里，如果有谁能记住她的名字，她就已经感恩戴德了。
　　信雅墨噗嗤笑出了声，小小的酒窝在嘴边漾开，她抬头往周围看了一圈，问:“你哥哥没来看你演出么？”
　　许洳晰愣了愣，忽然想起今早自己拙劣的演技，便道:“我独生女，哪有什么哥哥啊…那是骗你的，我妈说不要给陌生人随便开门…”
　　信雅墨忽然觉得这女生好可爱。“假装家里有人？”她问。
　　“昂，对啊…”她发现许洳晰笑起来耳朵会动，亮晶晶的小耳钉在光下一闪一闪的。
　　“你不会一个星期都没找到住处吧？”许洳晰瞄了眼她脚边的行李箱，“感觉你气色不太好。”
　　“嗯？我昨天中午才搬出去的。”信雅墨挑眉。
　　“房东说你一星期前就走了啊！”
　　信雅墨:“怪不得她不着急我还钥匙，原来早就换锁了。”说着抓过可乐，咕咚咕咚咽了几口。
　　“你是说，你是被房东赶出去的？”许洳晰瞳孔微微放大。
　　“我前两天回了趟老家，没来得及搬，本来说补付一下再租一个月的，现在好了，押金也没退。”信雅墨说。
　　“所以你现在是没钱了吗？”许洳晰眯了下眼睛，目光沉沉地落到酒杯里，“不然你临时再住几天？”
　　“不了。”信雅墨往沙发里靠一靠，她扭头看向窗外，空气之间弥漫出一股难言的寂寞。
　　寄人篱下的事她怎么做的出来。她还年轻，完全有能力面对这些的。
　　许洳晰的手从桌子上滑过来，推出一张卡片。“这是我家开的旅馆，如果你需要的话。就说…认识我。”
　　信雅墨不知道怎么回复这样的邀请。“谢谢，我先收下了。”她小心地拿过卡片。
　　两个人的手不经意间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