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华禅月》烧雪煮茶

9、落寞

　　对方似乎对自己的身世隐私没有丝毫想要了解的意思，也没有透露自身的来历，两人言语间说的都是周遭小事，比如哪里的酒出名又以哪家为盛？容暄感觉对方十分了解他，一路都是对方在说话，自己则是偶尔写上那么寥寥数语，对方却也是懂的。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由远及近般穿入心间。
　　一连好几天那妖都会按时来，然后喝完酒就离去。他慢慢的摸到了规律，不自觉的将酒壶不易察觉的越换越大。那妖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他亦不知晓，对方也从未说过只言片语。
　　今夜，月光明亮，像是点着的天灯般。容暄一如既往的看着不远处那香樟树，按照他的理解那妖每次都是从那里进入的。虽然它来去无影，但他就是认定那妖就是从那里来的。
　　是夜，眼看时辰交汇，那妖到了时间依旧没有来，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来，他莫名的有些失落。顺手从袖中掏出那日桃华落下的玉佩看了起来，这玉佩看起来那红色的位置似乎越发明艳，也不知是不是今夜月色太好的缘故。目光呆滞，手指划过那红色位置，又勾唇一笑。
　　忽然，他听得草木簌簌的声响，他面上笑意渐深，快速将玉佩放入袖中。指了指，婢子们已经摸清了他的思路，自然是一一照例而行。
　　到了桌案旁，他想也没多想，就写下：“你来迟了！”
　　果然空气中传来一阵笑声，继而熟悉的声音响起：“不迟。”说完那酒壶居然直接落到了对面的椅子旁，悬在半空中，那酒壶忽然自己悬起倒出酒来。
　　容暄盯着看了许久，待那酒壶朝着他那只酒盏移动的瞬间，他一把捉住那酒壶把。什么也没有，他可以感觉到那是一只极为纤细的手，只瞬间那感觉便消失不见。
　　他也不知为何就是想要碰触对方，好似乎只要触碰到就可以缓解心里早已经破碎过的什么似的。对方明显不愿，他还是第一次这般失礼。以为对方生气了，他低垂着眉眼看向那酒盏里的酒，静默了片刻，终是抽出纸张写道：“我想见你！”
　　处于惊讶状态的桃华愈发不可理解他，明了他意竟有几分莫名害怕。只是片刻。他是学习过变换之术的，只不过他想不出应该变成谁的模样。
　　隔了好久，见对面没有丝毫的动作，容暄暗暗为自己的失礼感到羞愧，可他真的想见见这只妖，这仿佛是一种信念。他想这一定是一只善良的妖，不然不会那么轻易就答应他的请求。
　　还是没有动静，他正要提笔道歉的时候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他看着那罗裙不知道该不该往上看，他不介意对方的美丑，只是单纯的想看看。
　　“奴家可还合着公子的心意？”桃华双眸含笑，看着那低垂着头的容暄。
　　容暄这才觉得自己不大礼貌，说想见面的不是自己吗，这回怎么倒是自己退缩了。他缓缓的抬起头，看向那抹红色的倩影。
　　一看，他就移不开眼睛，这不是凡俗之物，那一双眼睛尤其勾人，美丽妖冶又带着淡淡的雅致，与其说她是妖物倒不如说是哪家仙宫里的仙子。定定的看了好久，迷离间他似乎看到了桃华，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他迅速低下了头。
　　容暄是个脸皮薄的，桃华内心生起了捉弄的意思。故作玩笑的打趣道：“是不是奴家入不了公子的法眼？”言语间他转到容暄的身侧，轻轻拉扯着他的衣带。
　　容暄被他的动作吓到，一把推开了他，一个不稳桃华竟然摔倒在了地上。容暄一急竟然扑下身子去拉扯他，不料他连人带着轮椅一个的扑倒在桃华身上。痛感传来桃华暗暗叫苦，又不得不将他扶起来。
　　所幸他每次来都施法设了界，不然那大的动静，恐怕此刻那些个婢子已经冲了进来。不过他已经拿到自己的东西，闹出动静来也不必惊慌，他可以随时离去。他朝着容暄耳朵吹了一口气：“我走了，今夜的酒就不必了。”说完那眼睛一眨，便消失了。
　　诺大的房间只留下还没有回神的容暄一人。
　　当晚，容暄一人将那一壶酒喝了个精光，他依旧没醉，他似乎不会醉。
　　一连几个月都没有那妖的身影，他偶尔也会出门看看，指不定那妖躲在了哪里，然而并没有。
　　他这一月来很少用膳，除了固定的药物基本都没吃下什么。几个婢子看着逐渐消瘦的公子愈发提心吊胆，瞧着公子这个样子即便能够站立起来，一阵清风就可以将他拂倒，暗自发愁。
　　桃华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小白，可山下一直没有动静。为了躲那些个难缠的猎人，之前，他只好一直藏身寺庙。收到山主消息，他立马离开了寺庙，一直追踪着小白的气息到了京城，可惜等找到小白的时候得知小白已经死去了。他无比懊恼平日娇惯它四处乱跑，可那位大人却云淡风轻的说这是它的劫数。
　　他一路闯入地府，看着小白投胎转世，还是一只小白兔这才安心离开。想到害了小白的人依然逍遥法外他有些不甘心。查清楚那人身份竟是尊贵的德王时他迟疑了，这德王虽然不是天子，没有真龙之气附体，但也是皇亲贵族，身边不乏有很多道行高深的道士和尚。
　　辗转了几次他都没有机会下手，那日正要偷袭那人时却被一人拉住了手。那人恶狠狠道：“你不是说不害人吗？”他别过头看着那凶巴巴的道士，反问道：“那像个人吗？”
　　那道士顿住，接着严肃道：“你不是他的对手，他是朝廷重臣，属于国师保护的人员。”
　　桃华不屑，嗤笑一声：“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让他逍遥法外。”要是能够容忍这样一个恶徒，他此生算是白白做妖了。这人不但猎杀妖物取出妖丹练成丹药，还暗地里经营着一家永秀楼。那楼里有半数的姑娘是妖物，那些妖物都被他控制在手，为他摄人阳元，供他修炼什么邪魔歪道。
　　那道士嘴角一勾，正色道：“在人间，要对付这种人，得靠一个比他官大的人。”
　　桃华不能理解他意，眉头微微蹙起：“何意？”
　　那道士不缓不急，指了指了不远处的重宫，桃华识得那里住着这个国家最为尊贵的人，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可那人周身环着龙气，自己根本无法靠近。“你这不是废话，我要是进的去，还会在这里守株待兔。”
　　“你还会用成语？”那道士少有的笑道。
　　桃华气得吹胡子瞪眼，这人未免太小看他了，好歹他也有几百年的道行。他决定不理这个人了，他长袖一拂，准备离去。那道士却拉住了他，他回过头恶狠狠道：“你这是想要非礼我，你这臭道士！”
　　那道士立马松开了手，那一张脸红得跟喝醉了般。桃华看了哈哈大笑，笑得肚子都疼了。这人也太不经逗了，他即便是妖物也知道阴阳调和之理。
　　“笑够了？”那道士又摆出一副正经的姿态。
　　桃华也收起了笑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很有意思！”
　　那道士似乎要恼，又没有。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一人，他或许可以帮助我们除掉德王。”
　　“谁？”桃华立马追问，心中埋怨这人说了那么多废话，不直入主题。
　　那道士迟疑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泉灵寺后院住着一位贵人，若是能够请他来，这件事就好办多了。”
　　桃华先是一喜，接着疑惑了。泉灵寺他熟悉，可他没见着什么贵人呀，后院里住着的不就是容暄嘛。难道容暄有其他的身份，他仔细一想，还真觉得容暄有些来头。要不他怎会有那么多侍从，且那老和尚对他很是尊重。
　　那道士道：“你可知那后院之人是何身份？”
　　“说！”桃华已经忍受不了这人继续卖关子了，他就不能一口气说完。
　　道士微微一笑，随即严肃道：“那公子名为容暄，是当今皇后的嫡子，深得圣心，你若是求得他来帮忙，压住那德王自然不在话下。”他知晓容暄的秉性，那人为人清高，应该轻易请不动，可眼前这妖或许可以。
　　桃华还是有些惊讶的，想不到容暄的身份如此高贵，又有些遗憾，就算身份再高贵有些事似乎也由不得自己，这就是人吧。找他是没问题，想来也算是有交情了，可自己前些日子已经和人告别了，现在过去，人家会不会赏脸帮忙。他又想自己可不是用自己的真容去的，若是容暄喜欢那女子模样的他，他也不是不可以继续骗下去。大不了被拆穿时跑路，再让这道士去请。
　　“好，我这就去。”桃华这人不喜欢磨磨蹭蹭，他一个转身便遁到了泉灵寺门口。
　　容暄无精打采的坐在门口，看着那一树的落叶，已经入冬了，这天气可不是一般的冷。他的脚已经被婢子们裹得严严实实，手中的手炉也是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他也无心写字，倒也拿着还算方便。
　　屋子里空无一人，环视四周，第一次觉得这里如此荒凉。他想，也许他明白了书上那个叫落寞的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