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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路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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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行进,整整十日才抵达京都附近。一路车马劳顿,为了等待接应的人,容暄在一家客栈安置下来,只等着皇命便进宫面圣。
连续两日的夜晚都可以看见一个瘦弱不堪的女子静坐在对面的树下,呢喃着不知道是何语言。碧晴为了容暄的安全,三番五次打听,店中人无一不是推脱换题。
容暄见店小二表情着实奇怪,遣散了随身侍候而来的碧晴和紫衣,叫来了店小二为自己泡脚。店小二见他也是个可怜之人,问了几遍之后也就知无不言。
容暄听到店小二称那女的是妖怪却丝毫没有畏惧不免奇怪,抽纸写道:“你不怕她?”
店小二却笑了,“我不怕,她不害人的,她比有些无情的娘们好多了。不过,她也是一个可怜的人。”
“为何?”容暄越发奇怪这个店小二不但不怕妖物且说她是可怜人。
店小二叹息一声,无奈的说道:“那女是一牡丹花妖,就是以前种在那大树旁边的,开得可美丽了。忽然,一夜风雨雷电,原以为那牡丹要被连根拔起。熟料,恰逢一眼盲的青年路过此地。不知为何那青年竟然夜半三更不睡觉,给那牡丹花撑伞。那牡丹花不但没死还开得越发妖冶,隔了几日,那青年身边就多了一个美丽异常的女子。起先没有人怀疑她是妖,她温柔善良,很多人都羡慕那青年。那青年还承诺,自己的眼睛治好之后就娶女子为妻。女子欣喜,日夜用妖力为他疗伤。好不容易熬到那青年复明,却偏生来了个道士。”店小二唉声叹息的好一会儿,继续道:“那道士是个不论青红皂白的,一下子把那女给打伤了。”似乎提到了什么伤心事,店小二情绪有些低落。
容暄来了兴致,可店小二却不愿意继续讲后来的故事,他写了好多张纸,店小二这才放下手中的茶壶又坐了下来。“公子有所不知,那道士呀道行其实不如那妖,只不过那妖不愿意伤人。那道士打伤的刚好是那女子的脸,那青年看见后,竟说那女的长得太过恶心,他一见着就犯呕,伤透了那女的心。”
小二顿了顿,起身到窗户边,打开窗户看向那女,“后来那青年家中给青年说了一门亲事,这女就找了去,谁知那男竟活生生把自己的眼睛挖了出来,还给了女。”店小二说到悲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接着道:“说那般就可两不相欠,若是女不满意,他也可以划烂自己的脸。眼盲可治,心盲就麻烦了。这女又怎会忍心。那青年娶的妻呀,没多久就和别人跑了,那男的也自焚死了。”他指了指那女,“最后就变成那样了。”
店小二离开时特意嘱咐容暄不要告诉任何人,他其实是害怕被有些人听了去,误了那花妖性命。
容暄无奈的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他有些尴尬的笑笑,提着茶壶离去了。
“这可比那些书上的故事精彩多了。”桃华一袭红衣坐到了容暄旁边,不过他觉得这女太傻。若是他,若是他,定会追到天涯海角碧落黄泉问个究竟,问他悔不悔。
容暄的视线落到了桃华身上,沉吟片刻,“若是你,你会如何?”
桃华脱口道:“我,我会问清楚,为何那么对我。既然嫌弃我丑,为何要来个两不相欠。分明是有情为何又那么无情?”不知道为何,他本应不懂情爱之事,竟也能够出口成章,他都被自己吓到。
似乎满意他的回答,容暄难得的勾唇一笑:“我道觉得这故事没有完,否则那女妖为何变成这副模样?”
“可能是她又去犯傻了,那青年说了更伤人的话。死的方式万万种,为何偏要自焚。”桃华没有说,草木之妖最怕的就是火,那人定不希望这女去救。看那女浑身的伤痕,应是去了,不过没有结果。
容暄怔了片刻,忽然问:“你,如何得知?”他懂这妖的意思,不过还是想从它的口中得出答案。
桃华温温一笑,反问:“那青年是当真心盲?”
容暄微微一讶,淡淡道:“恐他心如明镜!”
“如此,还有何问。”桃华说完,隐匿在夜色中。
容暄看着那消失的方向,静静的杵着,许久才召来碧晴、紫衣,将他移动到床榻上。
夜色渐渐深沉,凉风微微的刺骨。桃华立在那女子身旁久久,终是开了口:“他走时留了什么话?”
那女依然呢喃着什么,小半个时辰之后,桃华终于听清了。这女说,那人说不必去寻他,就此断了。桃华抬眼看着乌黑的天空,那些零星的星子闪耀着,尤为耀眼。
每个生命或许都有自己的形状,所谓无情有情都是随着人们的想象罢了。一个能够牵动草木动情的人,怎会是一个无情之人,可这份情也当真是无情了。
桃华忽然问:“这是你的故乡?”
那女总算有些反应,这里不是她的故乡,她是被移过来的。但这里,是她遇见他的地方。
瞧她神色,桃华道:“回你的故乡去吧!或许你努力修行,你们还会遇见。你若是这般死了,就再无可能,多可惜!”这妖此刻没有被其他强大的妖夺走内丹是因为有人设下了法咒,那人快死了,这法咒就快失去效力了。她也该醒醒,回到故乡去了。
见她依旧迟疑,桃华劝道:“这里不是你的故乡,这里也不再有那个人。即便你再这么等下去也是徒劳的,他应该是不想再见你的,他不会来这里了。”
情感是个脆弱的事物,越是深情越是薄弱。
那女终于抬头,错愕的看着他,良久又低下了头。桃华也不再说什么,静静消失在夜色里。
坐在房顶上,桃华在想,这牡丹乃花中之王,最是傲娇,这妖已经被磨灭了本性,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若是那位大人知道了,岂不是要生气了。可那位大人也不曾傲娇,是那么善良、友好。
过了三天,那树下瘦弱的女没再出现过。容暄看着对面坐着的桃华忍不住问道:“和你有关?”
桃华不语,自顾自喝酒。这几日容暄的身体已经转好了很多,除了依旧瘦弱,基本看不出过多的病态。京中的帖子前日便已经下来,他却迟迟不动身。桃华倒也不觉得他是不讲信用之人,只是这几日他总是梦到在远山上的情景,那位大人更是一再在梦中叮嘱他放下执念,修成大道。
得不到任何回应,容暄也提起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小酌起来。
容暄的身份不适宜多做停留。第二日,他们就启程入了京城。
京城内热闹非凡,容暄隔着帘子都能感受到那气氛。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喧闹,他有些不适应的捂着耳朵。一边的桃华问道:“是不是不想听见?”
容暄一下子顿住,许久,错愕的放下捂着的手,即便这声音如此喧嚣,可他依旧不想听不到,尤其是面前这人动听的声音。
桃华被他样子逗乐,扑哧笑出声,瞧着他那纠结模样也不多言。
容暄并未直接回宫,今上将他安置在一处别院之中,此处略微简陋些比起以前那一座别院,想是为了掩人耳目。仔细一瞧,发现站在院内竟能看到紫宸宫,紫宸宫是他少时居所。
安顿好容暄,他道:“我有些杂事处理,就离开几日。”
“何事?”容暄脱口而出,他竟有些害怕桃华去找德王,德王手握重兵身边不少奇人异士。
瞧他小媳妇模样,桃华打趣道:“夜会情郎!”
不待容暄再言语,他已经一阵风似的消失无踪。迷惑难受,待回神,只余得刚伸手似乎抓住的一缕风,还是那醉人的清香。他摸了摸自己的袖口,心神不定。
桃华本意回京便去寻那道士,想了想还是去德王府附近观察了一番,意外的是德王府邸几乎没有几个看守的护卫,来往的几个婢子看起来也是温顺的人类。
回到别院,他有些闷闷不乐,容暄也不说什么,自顾自画着桃花,他的丹青是越发炉火纯青,有时候桃华会觉得容暄画的桃花仿若活物。
没几天他就收到道士的传讯,正欲离开些时日处理,容暄不知为何接连几天高烧不退,此时若是走了总觉得不大义气,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待他病情好转,凡是总是急不得的,他是妖相比人类而言有大把时间。
容暄虚弱的躺在那雕花紫颤木大床上,檀木的色彩与他面容那么一融合,他那没什么肉的小脸越发苍白,是个活物见了恐怕都要有些想法。
期间他也不允许婢子们靠得太近,婢女虽是担心却依旧以他的命令为遵。桃华静静坐在他身侧,时不时用那锦帕给他擦拭那额头的汗珠,时不时喂他一些茶水流食。眼瞧着都六七日不好,心下担忧这身子骨儿被拖垮,思索再三点了些安眠香,待容暄睡过去便去寻小勺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