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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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吗？
望着那转身面向自己的女人、脸上淡定从容的表情，苏睿顿觉气力全无，有几个镜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这个人，她原来见过，在进五三二所的当天，见过。
“我们见过的？”苏睿心口如一。
那女人点点头。
“我闹得很厉害，所以你帮我打了针？”苏睿又想起一点点细节。
那女人点点头。
“我没记性，是因为药还是因为……”苏睿怔住了，她想起那双眼睛，漂亮且带着奇异的光芒。是因为，这个女人？
那女人摇了摇头，笑着走近苏睿，将她按坐在椅子头，摸着她的头，无声叹息。
这突来的接近和安慰，苏睿失去了主意。
慢慢地，那女人轻轻搂着苏睿的头，靠在自己身上。
贴着那带着点温度的衣服，苏睿的心，湿润起来。
“我想妈妈。”用力地抱着那点温度，苏睿泪流满面。想妈妈，可是再也见不到了。
可以感受到那温暖有了些起伏，那女人在叹气吧。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再也见不到了。”
鼻息里，有些奇异的微香，苏睿松开那女人的拥抱，抬头望着她。眼睛如预想般晶亮，带着同情和安慰。苏睿有诉说的欲望。
“你有话不能说，因为你是哑巴；我有话不能说，是因为他们说我有精神病。”苏睿在笑，眼里却流着泪。
“你知道吗？”苏睿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是杀人犯，相信吗？你不信的，对吗？呵呵，你不信也是对的，因为他们都说我是精神病，我其实没有杀人，就算我杀人，也是无罪的。”苏睿偏过头，嘲笑自己的无趣和自言自语，赫然发现，那墙柜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抹光亮，竟然有一面镜子！
镜子里，有一张泪流满面的脸，及，一个纤弱的背影。
记忆里，有一张满是不明浆液和泥土的脸，流着混浊的血泪……
有些早已被忘却的记忆，从沟回里一点点攀爬出来：
“我有一对很凶的父母，妈妈很凶，但她只对爸爸凶，她看着我的时候，一般都在笑、傻笑，他们说妈妈的精神病是遗传的。这几年的药，吃多了让我忘了很多人很多事，只记得妈妈也有朋友，可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要说她是精神病，我的记忆里，她只有对着爸爸的时候才会变得可怕。后来，我刚升高中，妈妈突然对爸爸好起来了，那好让我感觉很别扭，是一种低声下气的好，每一次爸爸和妈妈好的时候，妈妈都会又哭又笑，爸爸会给妈妈一包药，我知道，那很贵重，因为贵重，妈妈低声下气。”苏睿闭着眼睛，努力回想母亲的每一个笑脸。
“爸爸也很凶，可他不对我凶，他说，我长得很像妈妈，他说，我得乖乖听话，好好读书，长大了他教我做生意，承继他的衣钵。我们家，有一个花园，很大的花园，种了很多很多的竹子，妈妈喜欢，我也喜欢，妈妈在竹园里的时候特别安静，也特别漂亮。可是，爸爸不喜欢，每次我在那里发呆时，他都会叹气，让我回里屋。”
“离我18岁生日还有几天的时候，爸爸突然去学校接我回家，他说，我生日过后就得搬去和他还有二妈一块住。”苏睿停了下来，身体在记忆里像筛糠一样发抖。那女人听到这里，身形顿了顿，放开苏睿，走到那放摆着瓶罐的桌子前，从其中一个瓶子里舀了点粉末，加进水杯中，回身将杯子递给苏睿。
这是一个几近陌生的人，苏睿却在她的眼里看到近乎关爱的色彩，毫不犹豫地，苏睿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慢慢的，有些奇异的平静。
女人端来一个板凳坐在苏睿身边，低着头，手指细而修长，顺着手背血管的方向，一下、一下地抚动。
记忆里，妈妈经常这样安静地陪着自己看书、写作业。
那天，妈妈不再安静了，也或者说，那天起，妈妈只能安静了……
“爸爸，以后我可以常回来看妈妈吗？”苏睿鼓起勇气，怯怯地问。苏睿很不习惯这样面无表情的父亲。奇异的气氛，让一惯敏感的她，感觉到一丝害怕。
“嗯。”
“爸，妈妈是不是又让你不高兴了？”苏睿不放心地，又追问一句。
“她不是你妈！”苏明辉突然拔高声音。
“爸！”苏睿不由自主地跟着拔高声音。
“她不只有精神病，她还是个瘾君子，并且……”苏明辉的车突然加速，开得飞快：“这么多年，我一直，一直——”
车突然急刹，苏睿的心猛地提到了嗓眼，脑袋重重地撞在前座的椅背后面。
“下车！”
苏睿急急地打开车门，顾不得前额的突突作痛，她突然很想妈妈，害怕这样的爸爸又会殴打妈妈。
“妈——”
“妈——你在哪里？！”客厅里没有，房间里没有，厨房里没有，苏睿在屋子里找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妈妈，她想起竹园，但随即又想起妈妈这两天的神态——双眼混浊，不停地吸气和流泪，她不可能跑出去竹园。竹园对她而言是片净土，只有精神好的时候，她才愿意出现。可不去那，妈妈还能跑哪去？她没有钥匙，更没有足够的体力翻出围墙。苏睿看了一眼跟了过来的爸爸那张阴晴不定的脸，害怕，由心底蔓生，也许找到妈妈的话，免不了又是一番恶战。
“去花园看看。”苏明辉沉声说道。
果然，在花园。
远远的苏睿便看到妈妈拿着一把不知道哪里找出来的小铁锹，蹲在扶桑花丛边撬着护围的砖块，她的身子抖得很厉害，不停地蹭着扶桑花丛。
苏睿的眼泪，急速冲出眼眶，她看过这样的妈妈，不停吞咽，不停地自言自语，不停地摇头晃脑伴带着抽搐，不停地撞向桌子、沙发的边角摩擦身子。
“你这样子，还不服输？”苏明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睿猛然转身，看着爸爸，这阴森的声音，竟然是从他口里发出来的？！
苏明辉没有理会苏睿，径直走向扶桑花丛，站在不停发抖的人身旁。
“赵玲玲，你愿意清醒了？你以为你用这种方式就能戒毒？”苏明辉拎起对他的说话声置若罔闻的女人的衣领：“去，洗干净双手，陪你女儿吃最后一餐饭。明天起，她要离开这里。”
苏睿看见妈妈急促的一个转身，靠着扶桑花勉强站稳，拿着铁锹的手抖抖索索地指着爸爸：“你，你凭什么？”
“就凭你是个疯子，是条粉友，最重要的是，你是个变态！我的女儿不能跟你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苏明辉指着她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
“你这恶魔！”赵玲玲摇晃着头，五官扭曲：“你才变态，你人面兽心，你连女儿也不放过。”
“呵呵。”苏明辉将脸凑向赵玲玲，嘴唇贴近她的眼角：“你不是第一天这么想了吧？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不能得到，我只是没想到，原来女人也——啊——”
苏睿看着眼前戏剧的变化：赵玲玲紧紧地咬住苏明辉的脖子！吃痛的苏明辉气力吓人，手肘猛击向赵玲玲的胸口！
“爸！”苏睿失声大叫，双腿发软，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前的打斗没有因为她的叫声而停止。赵玲玲受了重击松口嘴巴，却举起刚才那小铁锹铲向苏明辉的脸。苏明辉没料到赵玲玲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和这么迅速的反应，身子虽然往后仰、脸却还是被铲出一道血口。鲜血混着脏物迅速滑向领口，苏明辉脸色大变、满脸狰狞，一手掐向赵玲玲的脖子，一手扭住她还想铲向其他地方的手，奋力将她摁向一边的扶桑丛。
发了疯似的赵玲玲一改平时的柔弱无力，没有被抓住的手扯住苏明辉的衣服将他硬生生地带向自己，压向扶桑。扶桑丛承受不了他二人重力，他二人又滚倒落地。
“你们别打了！”苏睿害怕极了，找回了自己的意识便跑向扭打在一起的父母。
倒在地上以后，苏明辉明显占了上锋。他迅速夺取制胜位置将赵玲玲锁在身下，双手用力掐着赵玲玲的脖子：“你想杀我？老子今天就叫你去下去找你死鬼老爸！”
“爸，你放开妈妈！”赵玲玲的动作由剧烈挣扎变得越来越钝，苏睿吓到了、哭着扑上去，从身后抱住苏明辉，想将他从赵玲玲身上拉起来。爸爸的力气那么大，如果她不赶紧制止，妈妈怕会没命的。
“娘的，吃里扒外的东西！”苏明辉向后一蹬，揣向苏睿。
妈妈的脸，在变化着，倒向一侧的苏睿奇异地从赵玲玲脸上看到血色。
原来，除了苍白，妈妈的脸还会变红。
手里抓到一块东西，是一块被撬开的砖头，苏睿笑了，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只要用力敲上那坏人的头，妈妈就会没事。
传说中，血是鲜红色的。苏睿看到的，却不是这么回事。爬在苏明辉脸上的血，滴在赵玲玲脸上的血，苏睿看不到颜色。安静下来的苏明辉没有回头，苏睿却在赵玲玲的眼里看到空洞，空洞，没了焦距，没了感情。抡起砖头，苏睿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气力，砸了多少下，她只知道，害怕，在一分一秒地消失……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