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二所杂事》回力

11、10

　　赵松阳安静地坐在会客室，翻看着苏睿的住院诊疗记录。他注意到汤子初的名字，这个女人他一点也不陌生，原来，她才回到这城市里。她横在他的家庭中，也横在了妹妹的家庭中，而她自身，却逍遥自在、云淡风清地快活着。

　　苏睿身上，很太多妹妹的影子重叠着，让他怎么也甩不开、放不下。如果说，是苏明辉杀了他妹妹、苏明辉的女儿杀了苏明辉，他会不择手段将她置死，因为她没有救回他的妹妹。然后，苏睿不仅仅是苏明辉的女儿，也是他的外甥女、赵玲玲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他爱赵玲玲，痛并快乐着，是苏明辉夺走了他的爱，却是汤子初让他死了那份心。他接近汤子初，想看清她的为人，他接近汤子初，想骗取她的爱情，可结果他一败涂地而对方却一无所知，心死莫过于此，而偏偏这个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与他们家似有若无地联系着。

　　如果没有汤子初，或者赵松阳可以在赵玲玲慢慢习惯了婚姻生活后全身而退；如果没有汤子初，或者赵玲玲不会那么纠结痛苦最后含恨九泉；如果没有汤子初，或者苏明辉会是个模范丈夫三好父亲；只是，没有如果。

　　“舅。”

　　怯生生的叫声，赵松阳惊呆了。是苏睿，她……她在叫自己？赵松阳抬起头，愣愣地望着门口那细瘦的女孩子，五官、身高、体型，无一不是玲玲的翻版，赵松阳的心，瞬时一片湿软。她终于回来了。

　　“玲玲……”赵松阳喃喃，站了起身。

　　“赵政委。”汤子初适时地出声。

　　赵松阳定了定神，大步上前抱住苏睿：“小睿，你终于认舅舅了！”

　　纠葛不清的情结锁链，我们都以为一世缠绕、纷繁难解，却不曾想，松开时，只需一瞬。苏睿的脸靠在赵松阳的怀里，眼睛停留在汤子初的脸上，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在这还好吗？我接你回家，好不好？”赵松阳的声音，隐忍而温柔。

　　苏睿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咽在腔喉里，怎么也找不回来。

　　“赵政委，您别急，苏睿才刚刚接受新方案的学习，课程未结束前，她最好还是和大家住在一起。”汤子初走近，拍了拍苏睿的肩膀。

　　“小汤，谢谢你。”赵松阳无比真诚。

　　“这是我应该做的。”汤子初笑着回应。

　　“这么多年，谢谢你的宽容，也谢谢你的用心。”赵松阳放开苏睿。

　　“医者父母心，更何况，玲姐对我，亲如手足。”

　　“是吗……”赵松阳苦笑，他不信这么聪慧的女子，真的不明白。

　　笑了笑，汤子初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又别过头望向苏睿：“苏睿，你陪着舅舅好吗？其他同学还在等我上课呢。”

　　苏睿点点头，汤子初微微一笑，转身打算离开。

　　“小汤！”赵松阳赶紧出声。

　　汤子初略略顿了顿，转身。

　　“我有一战友，他女儿染上毒瘾，换了几个地方都戒不掉，你看我把她介绍到这，能成吗？”赵松阳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叫住她，只是她转过身来的那一刻，身上恬静的气息，让他不由自主地掏出了心窝。
　　“这事得问一下他家人的意愿。”汤子初笑了笑，“如果他家里人愿意送五三二来，我可以帮她推荐个医生。”

　　“你不收吗？”话刚脱口，赵松阳便有些微赧，这话问的太不给自己台阶了。

　　“戒毒中心在西院。”汤子初勾起嘴角：“有机会遇到，我愿意和她聊聊。”

　　“好。我过几天带她过来。”赵松阳恢复常态。

　　“嗯。你们慢聊，再见。”汤子初冲着苏睿调皮地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小睿，过得还好吗？” 赵松阳拉着苏睿坐下。

　　苏睿点点头，看着赵松阳。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认真地看着舅舅了。舅舅老了，深深的眼窝有的不仅是睿智，还有苍老疲惫，这几年，自己给他带去的困扰，应该不少吧。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等医院同意你出院，就回舅舅那住，你想读书，舅舅给你找学校，你想工作，舅舅给你找工作，你若是懒得应付这些，舅舅……”

　　“舅。”苏睿握着赵松阳的手，声音哽咽，“你不怪我吗？”

　　“不。”赵松阳闭上眼睛后迅速睁开：“你是玲玲最心疼的宝贝，是姥爷最心疼的宝贝，也是舅舅最心疼的宝贝。”

　　“我杀死了爸爸。”苏睿咬着下唇，豆大的眼泪砸在腿上。

　　“那是失手，也是救护你妈妈动作过激造成的，你也受苦了几年，够了。”赵松阳扳直她的身子：“傻孩子，真的够了，人生没有多少个七年，你妈妈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的。”

　　七年，简单的数字、漫长的岁月。

　　这七年，她没有了高考的考验，没有了大学的经历，没有了工作的初体验。

　　这七年，外公走了，她没去送；这七年，舅舅病了，她不加理会；这七年，……

　　“小睿。”赵松阳看着苏睿木然的神情，心慌意乱。

　　抬起头，苏睿看着赵松阳，想起了汤子初和那女人的笑脸，她慢慢地弯起唇角，笑着说：“舅，回去我想读书。”